第29章 聚賢莊（三）
聚賢莊（三）
29
雖然成微的修船技藝精湛，但也擋不住兩位女俠摧毀的徹底和船上的材料短缺，經過修修補補，桅杆矮了半截，好在夠用，船帆勉強以床單被罩拼貼的形狀，重新升起來。
秦江一路，不少過往船只，都看見了一艘造型奇怪的船，正往南行，船身幾處補丁，桅杆來回搖晃，船帆十分個性，還有船頭總站着一個穿着狐裘的公子，在烈日炎炎下抱着暖爐，悠哉悠哉的欣賞風景。
南陽府，大周國南方，最富饒繁華的城。
上有天堂，下有南陽，作為秦江水道上最大的水陸中轉站，南陽自古以來貿易興旺，東南西北各色彙聚，連帶着酒色財氣也各自馳名。
游船一駛入南陽碼頭，遠遠就看見漕幫的大旗和三條巨大的貨運船，比他們的游船足足大了十多倍，岸上幾百號漕幫兄弟，忙碌的從船上往下搬運貨物，岸上百十輛馬車，堆滿了貨就拉走，流水長龍，絡繹不絕。
游船停在專門的區域，醒目的牌匾上，雕刻着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南陽渡口，長年累月有船工在碼頭侯着，客人如有所需，随時雇傭。
正直納賢大會即将開始，坐船來南陽的江湖人，尤其的多，整個碼頭洋溢着一股子灑脫無束的江湖氣。
葉熙首先下船，豐沉抱着暖爐緊随其後。整個碼頭的目光，立刻被他們的破船吸引。大家議論紛紛，除了船本身，還有那位大熱天穿的無比厚實，還抱着暖爐的金碧輝煌公子。
葉熙自覺離開豐沉十米遠，她受不了被當成奇葩來回打量的目光。為了隐蔽身份，豐沉把她的秋水劍外，包上了一層油布。江湖人雜，秋水劍這麽高調的劍，只能受一會兒蒙塵的委屈。
葉熙以為神秘兮兮，更加容易被懷疑，誰知打眼一看，不少江湖人都給武器蒙了面。
“來南陽參加擂臺比賽的，都想一鳴驚人，提前亮出武器，容易被人看出老底，”豐沉又湊過來。
成微收起船帆，打聽附近可有船塢，把船好好的修一修，說不定他們回程還要坐，這些用繩子臨時綁起來的桅杆，恐怕撐不住。
成婉雇了幾個船工，把多寶車搬下船。
梅筱在船靠岸時，就不見了蹤影。
Advertisement
“我們先找個客棧落腳，”葉熙一看這麽多人，害怕客棧已滿定不上，“也不知有沒有空房。”
“你現在訂客棧，花一百倍的價錢，也找不到空房，”在鴨嘴口碼頭時，豐沉早就讓成婉放信蟲，提早定了客棧，“走吧，我們去洗溫泉。”
“溫泉？”
“南陽府最大的客棧風和日麗，裏面有溫泉可以泡，咱們辛苦一路，最要緊的是吃飽喝足，才能有力氣辦正事兒，”豐沉已經将近兩個月沒泡溫泉了，他不想，他身體裏的銀蠶，早就想瘋了。
葉熙想打聽打聽長舟哥哥是不是在南陽，又想，長舟哥哥就是在，也肯定不會用真名。只要見到岱二公子，就能知道長舟哥哥的下落。
幾人上了多寶車，擺脫了碼頭一幹人等的打量，葉熙迫不及待的問，“咱們何時去拜會岱二公子？”
“我何時說，咱們要去見岱二公子？”豐沉壓根就沒這打算。
“鳳凰羽在岱府，”葉熙說。
“是在岱府不假，”豐沉道，“鳳凰羽是蘇流螢送給岱老爺子的，但岱老爺子早就過世了，過完了頭七，兩個兒子立刻分了家。岱珏什麽家産也沒要，只拿走了岱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那一杆銀槍，和扔在庫房落灰的一塊玄鐵，離開岱府，之後走南闖北，靠着聚賢莊打出了名堂，成了江湖上家喻戶曉的岱二公子，而那塊玄鐵，就是號令江湖的千秋令。”
“所以，鳳凰羽在岱家大公子手裏？我們要見的是岱家大公子？”
“不巧，岱大公子性情古怪，陰晴不定，我們就這樣去要鳳凰羽，若是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八成當場毀了，也不會給我們，”豐沉聽說岱大公子的糟糕脾氣，思維有異于常人，一般人很難與之溝通。
葉熙幹脆利落的表示，“那我今天晚上去岱府，把它偷出來。”
豐沉倒了一杯茶，細細品味，慢條斯理的說，“倒也不至于……”
“站住！你給我站住！”
紅纓長槍，從天而降，槍頭直插在道路正中央。
百姓四散而逃，江湖人都抄起了家夥，道路瞬間擠作一團，成微忙勒緊馬繩，馬車來了個急剎，豐沉話沒說完，一口熱茶水嗆的眼淚直冒。
葉熙掀開簾子，“什麽人？”
成微從茫茫人海中，看見一少女踩着一倒地男子的後背，一手拔出長槍，一手扭着男子的胳膊，“敢占姑奶奶的便宜，你是活膩歪了吧！”
“女俠饒命，我錯了，我把銀子退給您，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這一回吧！”男人看打扮，像是個商賈，挺着個胖胖的酒肚，半跪在地上，不斷的求饒。
少女十幾歲，模樣水靈，紮着松散的丸子頭，卻是臂力驚人，單手長槍一甩，“你賣假貨，除了騙我，定還騙了別人，我今天按着江湖規矩，剁你一只手。”
男子吓得眉眼皺在一起，“女俠，我只是個做小買賣的，不懂什麽江湖規矩！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上有七十歲老母，下有兩歲稚兒，還有五個妻妾要養活，一只手也缺不得！您就饒了我這一回，我玉器鋪子所有的玉器，随便女俠拿走。”
“鬼才要你的假貨！”少女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出門在外，還是低調一點，“既然你說，你的手要用來養家糊口，那我砍你一只腳。”
少女說砍真砍，舉起長槍就要落下，男子直接吓暈了過去，卻見一個油布包裹的劍，擋住了她的槍頭。
“你是誰啊？幹嘛攔着我？”少女頂着油布主人看了一會，也是個年齡差不多大的姑娘。
葉熙收了劍，豐沉從人群裏鑽出來，“這位姑娘，江湖有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他縱使騙您有錯，也該送去官府，依着國法治罪，您上來就砍手砍腳的，有損您駱家槍的威名。”
少女本來氣鼓鼓的，她初來南陽城，見玉器鋪子裏一把白玉折扇好看，就花了百兩銀子買下，這奸商說比扇乃昆侖寒玉所制，世間罕有。可她出門左轉，就在街上看見一模一樣的，才十文錢。什麽昆侖玉，分明是海邊撿的石頭，就敢要一百兩，欺負她外地人不懂玉，氣的她立刻返回去找黑心店家算賬。
可這一男一女，突然沖出來，管她的閑事，男子大熱的天，穿着個狐裘，還抱着暖爐，一口說出她的師門所承。
少女松了手，把一灘爛泥男踢去一邊，公子說的有道理，大周有法，坑蒙拐騙，的确該送官府斷是非。她第一次碰上這種糟心事兒，險些意氣用事，失了分寸。
街上大亂，衙役趕到，見是江湖中人打假，就站在旁邊看熱鬧。南陽因為岱二公子之故，來往的江湖人非常多。江湖人熱愛打架，什麽事兒都喜歡用拳頭解決，他們小小官差，混個俸祿，圖個溫飽，除非鬧出人命，幾乎不會插手。
被豐沉一點名，他們立刻意識到還穿着衙門的制服，跳出來把賣假冒僞劣昆侖玉扇的黑心老板五花大綁，帶去衙門。
“你不熱嗎？”少女背起長槍，“大熱的天，你抱着個暖爐做什麽？”
她問出了所有圍觀群衆共同的疑問。
豐沉的回答簡單又直白，“我冷。”
“你怎知道我用的是駱家槍？”少女靈動的眼睛閃爍。
“一槍穿雲，招無虛發，”豐沉抱拳，“早聽聞，南北雙槍，南陽岱家槍和鳳新駱家槍，今日有緣一見其一，豐某不虛此行。”
“什麽南北雙槍，天下只有我駱家槍，”少女又打量葉熙，“姐姐武功不錯，是來參加聚賢大會的？”
葉熙點頭，“我與人約定，擂臺上決輸贏。”
“我們組隊吧，我也是一個人來參加聚賢大會，需要找隊友。坐船時問過幾個人，都不合适，姐姐你剛才出手那麽快，我完全沒看清楚，一定很厲害了。對了，我叫駱凝，姐姐叫什麽？”少女笑的爛漫天真。
葉熙不明白，“組隊？”
“姐姐該不會還不知道吧？聚賢大會今年改了規則，四人一組，無論派別，自由組合。一旦組合，不可拆分，共同進退。這般不僅考驗武藝，還考驗排兵布陣的智慧，”駱凝也是在船上聽人說的，所以這次，很多江湖人都是成群結伴而來，早早找好隊友。
葉熙還真不知道，豐沉兩手一攤，“我也是剛聽說。”
“四人一組，我們還少兩個人，今天是報名截止的日子，”駱凝默認葉熙同意了，開始物色其他隊友。
“今天截止？”葉熙再看豐沉，豐閣主笑的十分虛僞，他明明知道今天截止，卻沒告訴她。
船上時候，他是想阻止葉熙和梅筱繼續拆船，才說讓她們上擂臺。
豐沉解釋，“我是不想葉姑娘去冒險，刀劍無眼，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且葉姑娘登了臺，身份可就藏不住了，天下誰人不認得名劍秋水。”
“我不用秋水劍，也不用落葉山莊的武功，”葉熙既然跟梅筱約定，就絕不會食言。
“可你們還缺兩個人，總不能随便抓兩個人，跟你們組隊吧，那般，你們也贏不了，可能還沒碰上梅筱那一組就被淘汰了，”豐沉舉目四望，都是組好了隊的。
葉熙望向豐沉身後，豐沉有點不好的預感，果然，葉熙指着成微和成婉說，“豐公子，你的屬下借我一用，我們就湊齊四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