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EXTRA 04#
窦檸感覺好多了,坐起來,沈持按住她的肩頭,軟軟一團,卻是很容易炸毛的小姑娘。
沈持:“別動。我抱一會兒。”
他身上有木頭的幽邃香,窦檸順從,“就抱一分鐘,我還要收行李呢。”
沈持嘆氣,手臂環過她,“檸檸,你真的......”
“怎麽啦?”窦檸仰起頭,眼神無辜。
沈持舍不得說重話,“以後在外別亂吃東西。”
窦檸羞赧:“不許再提這件事。”
沈持埋在她肩頭深深呼吸。
窦檸有自己用來看風景的窗戶,沈持一直害怕會被她置于身後,她是不可控的,像孤島暴雨,拿盒子去盛,雨水也會慢慢幹涸,總感覺留不住她。
窦檸:“沈持,你下周是不是要去甘南出差呀?”
沈持:“嗯,想一起去嗎?”
窦檸搖頭,只覺沈持太黏人,顧及他還是金主爸爸,小聲說:“那你能不能先陪我回沙溪啊,我想帶你見阿婆。畢竟你來都來了嘛,不好讓你一個人回去。”
越說越小聲。
沈持正式見過窦南鐘和顧子夏,窦南鐘在意大利有老朋友,他們在馬納羅拉度假時,大家在一起吃過飯,窦南鐘是酒仙,只喝白的,異國他鄉的晚上,沈持被灌趴下了,喝多了也不鬧,抱着窦檸笑,窦檸覺得這男的有點病;而伍清蓮前些年在色達修行,幾乎不下山。
沈持彎唇:“好啊,我本來就要送你回去。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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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古鎮因交通不便,節假日過後,守住了自己的節奏和與世無争。
回到老宅,窦檸扣了扣門環。
開門的是湯凡。
窦檸吓一大跳,“你剃光頭幹嘛?”
湯凡摸了摸腦袋,“最近要錄一節目,紀錄片兒,這叫給觀衆留下記憶點。”
窦檸面露鄙夷,“你可以再瘋一點。”
沈持停好車,推了行李箱過來,他穿着簡單,灰色套頭衫,休閑牛仔褲,頭發理得利落幹淨,立在那兒,俊朗挺拔,讓人過目不忘。
窦檸看了看身後,以連連看的方式,給他們互相介紹。
“湯凡。沈持。”
“沈持。湯凡。”
沈持把這人的名字和面貌對上號,“你好。”
湯凡對沈持更感興趣,伸手去握,被窦檸拍開了,附以眼神警示。
湯凡,佛美碩士畢業,土生土長的雲南人,目标很清晰,去年畢業回沙溪,別的嘗試沒有,直接開了美甲店,現在分店開到了北京,連帶開發了妝造業務,跟圈內明星打得火熱,逢山開路,事業路直。人不直。
窦檸偶爾在想,如果突破不了自身瓶頸,要不加盟他?畢竟現代女孩子很舍得為自己花錢,不愁客源。
沈持明白了,湯凡跟窦檸是“姐妹”,曾出現在她朋友圈裏,也是酒友。
窦檸的發小中,還有個唱歌的男孩,姓郭,從小喜歡她,去了北京發展,剛發新曲,能在音樂榜單裏搜到他的歌。沈持不至于吃醋,他被網友科普了一個常識,竹馬打不過天降。
他是天降。
老宅是外婆家的,總共兩層樓,幾十年前擴建過,氣勢恢弘,占地面積不小,照壁兩旁,是廚房、客廳和居住的房間。
伍清蓮在午睡,窦檸帶沈持去了他的房間,在西邊,正好在她房間對面—方方正正的卧室,她原來經常跑過來看電影。
她自己的房間完全不能住人,倒不是髒,家裏定期有人打掃,只是除了睡覺的床,沒有下腳的地兒,全被她搜羅回來的各種畫刊、畫框、顏料塞滿,很有野生的藝術氣息。在佛羅倫薩也這樣,創作時近乎癡狂,她甚至不吃飯,沈持每次都上樓給她理順,還确保她能找到自己要用的東西,不過也沒用,她下次繼續扯亂,沈持繼續整理。
窦檸抱來幹淨的被單,拍拍手,讓沈持自己鋪,“別把自己當客人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沈持點頭:“好。”
從澄江到沙溪,他的工作郵箱又被無數未讀郵件塞滿,到地方就打開電腦工作,很有高級打工人的自覺。
窦檸實在不懂為什麽有人的郵件發個不停,有了一點心疼沈持的良心,默默給他裝被套。只是這種細膩的事務,她不擅長,手法逐漸毛躁,裝了一只她就放棄,溜出了門。
沈持看了一眼那團棉花,牽一下嘴角。
他這房間擺了一副油畫,有窦檸的簽名,是她的自畫像:基調為曜石黑,走形的磅礴大火燒毀了枯樹枝,迸出流星般的火光,透過枝桠間的縫隙,她赤身裸體,臉龐精致,長發遮住禁忌點,跪在昏昧的火堆旁。
她這幅畫,其他人有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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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檸下午去鎮上逛,跟湯凡去展廳看了看。
這次的藝術展不止有藍染藝術,還有別的工藝展示,她不想辦得過于商業化,想呈現出沙溪的特色,審美必須在線,于是聯系了相熟的室內視覺設計師。
看完現場,湯凡邀請窦檸去自己的美甲店參觀。
窦檸将信半疑,她只在朋友圈裏刷過照片,一個普普通通的美甲店能掀起什麽浪?身臨其境才知道,湯凡裝的那店,是神仙下凡撈金,與其說是美甲店,不如說是美學研究所。
選址在一處僻靜的老宅,老建築做了基礎改造,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古韻,後期軟裝将色彩與布局的舒适度推到了頂級。窦檸去過很多國內國外的會員制SPA館,服務沒得挑,但就環境而言,雲南得天獨厚,具備天藍地闊的自然條件,院子裏的檸檬樹可以瘋長。
院子中央,為了打造營銷點,湯凡設計了一個空中樓閣,底下打造一方清池,周圍綠蔭遮頂。
樓閣裏琳琅滿目,跟歐洲的古董店似的,全是湯凡從世界各地扛回來的絕版畫冊、名畫家的手稿、簽名版影像集、市面上找不到的老唱片,還有一些不值錢的精致小物件兒。
美甲師們都出去團建了,窦檸蹭不了美甲服務,轉眼打那一看,眼睛亮晶晶的。
湯凡擺出任人宰割的樣子,讓她登上木梯。
這木梯結實,拿老紅木敲的,平時要兩三個人才能搬動。
湯凡:“悠着點兒翻啊大小姐。”
窦檸沒客氣,撸了袖子。雲淡風輕的好日子,最适合薅羊毛。
她踩上木梯,随便找了一本畫冊,來自意大利的一位藝術家。閣樓光線不好,她坐下來幾步,到梯子中間,距地面兩三米。
半掩的大門被推開,一個阿姐背着竹簍進來。
湯凡坐在池塘邊發微信,“楊阿姐,您怎麽來了?”
窦檸往底下看了一眼,坐高一個臺階。
阿姐怪不好意思的,“湯老板,我有事跟你談談。”
湯凡聽了幾分鐘,聽明白了來意,“阿姐,您入職當天我們就簽了勞動合同,辭職也是您自己辭職的,咱是和平解約啊,哪來的賠償金?”
楊阿姐不知從哪聽說的,城裏簽的勞動合同都有賠償金,數額還不小,她這種情況可能有。她之前在美甲店做了七個月的保潔工作,目前在前面民宿幹活,試着來“讨薪”。
湯凡也不生氣,客套地領着人去裏面坐。
楊阿姐不去,特腼腆,把背上的竹簍放下來,一百來斤的水果砸到地上,“不去了不去了,我剛從樹上摘的紅心蘋果,您拿去吃。我這事,勞煩您問問,家裏有小孩上學。”
新鮮的蘋果上面放了一把鐵鋤頭,楊阿姐順勢拿起來,錯了勁兒,“咚”的一聲,力道強勁,波及到了木梯的承力點。
窦檸坐在梯子上,身體晃了晃。她手裏捧着書,眨眨眼。
木梯頓了幾秒,“吱”的一聲,重心開始偏離,緩緩地,不可逆轉地往地上倒。
壞了。
她張了張嘴。
沒人注意到。
湯凡背對着她,“阿姐,我不吃蘋果,您拿回去自己吃。”
梯子變成降落機,下去是來不及了,窦檸很冷靜,她倒無所謂,想等距地面近一些,再跳下來,再不濟,旁邊是水池,進去游個泳?
湯凡卻突然轉身,看着窦檸類似撐杆跳的姿勢,吓了一大跳,大叫:“卧槽!”
然後他忙腳亂地去握梯子。
楊阿姐一愣,也加入了。
湯凡又是大叫又是慌張。
“檸兒,別怕別怕,我好像撐穩了,你慢慢下來。”
“哎別動別動,抓緊。”
“不行不行不行我抓不住了,好他媽重。”
“...要不你随便跳吧。”
楊阿姐倒是力氣大,但她有些手足無措。
原本可控的場面,變得滑稽又混亂,像一幅世界名畫。
梯子不斷傾斜,快倒下去了,窦檸想跳也找不到落腳點,她這一腳下去,能壓中兩張如花似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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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持下午見過伍清蓮,陪老人家聊了一陣子,然後出門找窦檸。
按她發來的地址過去,一進院子,目睹了跟沙溪氣質不符的雞飛狗跳。
眼神定了一瞬,他目測一下位置,飛跑過去,站在梯子倒落的反方向,一手重力抵住木梯,另只手勾過窦檸的腰,“松手。”
窦檸眼前是花的,信任這把聲音,在混亂中松手,身體輕了。
兩秒後,梯子斜斜地栽進池塘,濺起一層浪;窦檸落入強健的懷抱。
沈持這才松一口氣。
窦檸懵了,剛才這不是小場面嗎,她明明能自渡。就湯凡,一個人等于一支十個人的氛圍組,叫出了她在跳崖的懸疑感。
她低頭,發現沈持手受傷了,被木刺劃了很長一條口,“欸,你出血了。”
湯凡在收獲了沈持的無聲問候後,大氣不敢出,靜如雞,努力降低存在感,一路目送沈持抱着窦檸上車。
楊阿姐不住地道歉,窦檸搖了搖頭,說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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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窦檸找出醫藥箱,去沈持的房間給他塗藥。
她跪在沈持腳邊,仔細檢查他手上有沒有被紮到木刺。
沒有。
他的指縫幹淨,指甲修剪得圓潤,手掌寬大。
沈持穿過她臉龐的眼神有點燙,吞噬着她。
有風在吹。
她心思就變了。
找碘伏前,窦檸雙手握着男人的手指,舌頭裹着舔一圈,“沈老板的手怎麽能受傷呢。”
留了後半句,讓沈持自己發揮想象。
就這點兒傷,沈持不在意,手臂用力,把窦檸扯到自己腿上。
手掌撐在她後背,兩根指頭蹭過她尾椎的骨骼,往下,再往下,“你不皮兩下不舒服。”
五六點,院子裏還沒點燈,窦檸眼神明亮,“想啊,想舒服啊。”
沈持慣着她,動了動。
男人的拇指粗粝,催她戰栗。
沈持吻窦檸的耳根,“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對不對?”
太犯規了。窦檸被戳得軟下來。
前天傍晚遲到的暴雨,這時落下。
秋季很少有大雨,簌簌地砸向地面,一粒一粒的雨珠流下來,玻璃窗裏的綠意看不真切。
房間裏安靜悶熱。
檸檸趴在沈持的膝蓋骨,被按住腰,雙手被他反扣,頭發亂糟糟,眼神迷離。
她穿了一件露背的黑長裙,雪白的皮膚泛着光澤,有幾處牙印。
沈持伏在窦檸肩頭,撬開她的唇舌用力地亂攪,鼻尖抵在她臉上,沉沉地呼吸,再不給更多;受傷的那只手垂在一旁,另只臂膀結實地抖,斜方肌隐隐收力,表情透着壓制的欲望,體溫攀升,汗滴到她臉上,一滴,兩滴,像燒融的火漆紅蠟。有花束影子投來,剛好在她臉頰蓋了一枚“玫瑰章”。
他們像在跳舞,向塵埃展示力量與屈服。
窦檸悶頭尖叫,閉緊眼睛。
她去勾沈持的皮帶,被死死捏住手,擡頭去看他。
沈持有張雪域聖僧臉,慣做風流事;右手的四個指根處刺了青色的文身:N、I、N、G,□□一樣蠻悍,手指粗直有力,掌心卻幹淨。很有反差。
沈持拿出手,眼是沉肅的,拇指往嘴裏啯一下,“晚上。”
窦檸揚起下巴,“噢,那過時不候。”
心越發地癢。她知道他有多猛。
窦檸輕哼半聲,有部分的她流了出來,清醒一些,就像在這段關系裏,從來沒有被困住。取悅男人不是她的人生主旨,被追求、被愛、讓人得不到才是。
所以,這時的她想嫁給沈持嗎?
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