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 24
急匆匆趕到家，卻意外地沒有聽到同同的哭鬧聲，猶疑地開門進來，顏小回就看到背對着她的挺拔背影，她的鄰居周謹言正十分熟練地抱着同同，十分輕緩地搖晃着身體，看樣子，已經順利哄睡了。
焦急的心緒平複下來，顏小回看到蘇女士正一臉崇拜地看着人家周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顏小回快步走過來，從周謹言手裏接過孩子，輕聲道謝，将孩子抱回了卧室。
“周先生，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吧。”安置好同同，輕輕關上門出來，顏小回就聽見蘇女士語重心長的話語。
她自己的女兒不也是在一個人帶孩子，顏小回抄起一袋零食，撇一撇嘴。
周謹言卻扭過頭來，一臉笑意地望着她，顏小回塞滿了薯片的嘴巴，使勁擠了擠，也沒能擠出一個笑容。
“周先生，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顏小回坐到母親的身邊，好奇地發問。
她都回國好幾天了，差不多每天都看到這周先生和女兒在小區裏玩，俨然一副無業游民的樣子。
“呃，我是一位作家。”
語罷，周謹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顏小回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這周先生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那個詞叫什麽來着，如沐春風。
是作家呢，顏小回感到有些新奇。
“媽，這周先生什麽時候搬來的？”
“差不多有一年了吧。”
送走周謹言，顏小回開始八卦起來，她也是回國才知道，對門的張阿姨幾年前已經搬去兒子的城市，周謹言成了他們的新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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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母親呢？”她記得蘇女士說過，這周先生是位單身父親來着。
“唉，據說是去世了。”寥寥數語，聽得顏小回唏噓不已。
原來，這世上有很多人和她一樣，活得并不如意。
包括周謹言這種，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
顏小回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宋喬，怎麽了？”
“小回，熊希希，他……”
感知到宋喬的欲言又止，顏小回萬分焦急：“是季杭找到他的家人了嗎？”
顏小回舍不得同同，但是找到熊希希的父母，把孩子交付給他們，才能真正告慰熊希希和Ruby的在天之靈吧。
“熊希希……他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宋喬啜泣的聲音穿過聽筒，顏小回的心咯噔一聲，這怎麽會……
顏小回突然想起，這麽多年，熊希希好像從來不曾提起過自己的父母。
車禍的時候，顏小回負責了全部的善後，她原以為，回國以後，可以帶同同回家，讓同同見到爺爺奶奶，卻從沒想過，現實竟是如此殘酷，殘酷地令人絕望。
“小回，怎麽會這樣？”宋喬已經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大聲哭了起來，顏小回聽到季杭在旁邊輕聲地安慰。
顏小回放下手機，蘇女士邊擇菜邊一臉疑惑地望着她。
“媽……”顏小回抱住母親，任由淚水肆虐……
彼時，是顏小回和熊希希到法國的第二年，Ruby 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
濃豔熱烈，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她猝不及防地闖入了他們的生活。你知道，三個人合租總是比兩個人便宜。
捉襟見肘的熊希希和顏小回，迎來了如此別致的一位室友。
她酗酒，暴躁，從不打掃衛生；她拿着一把破吉他，和一堆無人賞識的詞曲手稿；她說她的父親身陷囹圄，母親早就跑了……
可這并不妨礙她成為顏小回心中的好姑娘。
巴黎的街頭，她拿着吉他，淺吟低唱，卻轉頭把賺來的錢悉數給了旁邊行乞的老人，潇灑帥氣，絲毫不含糊。
放學歸來的顏小回和熊希希，呆愣當場，音樂學院的留學生，好像過得格外艱辛，那大概是Ruby一個星期的夥食費。
濃密烏黑的長卷發，妖豔的紅唇，一身朋克裝扮，這一刻，Ruby好像是舞臺上的巨星，散發着迷人的光芒。
熊希希大概是從這一刻開始心動的。
喜歡一個人，是她酗酒後的一碗小米粥，是她徹夜不歸時，忐忑無眠的心緒，是熊希希自己控制不住的目光游離……
“大姐，我原以為，我這輩子會孤獨終老的。”
當你和宋辰逸在一起後……熊希希把這後半句生生地咽了回去。
物是人非，他們早已成為異國他鄉，攜手并肩的親人。
“顏小回，我喜歡熊希希。”
一個晴朗無雲的下午，熱烈奔放的女孩子帶有警告意味地宣告了自己的主權，明朗坦蕩，連她的愛情都是如此。
“祝福你們。”太陽底下，顏小回竭力睜開雙眼，真摯地說道。
眼前的世界，明媚地晃眼……
不知過了多久，顏小回驚喜地發現，Ruby不再酗酒，微微隆起的腹部，莊嚴宣告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他們還未來得及結婚，當然也結不起。
同同大概是個急性子。
熊希希自然驚喜萬分，他一改往日對Ruby的毒舌，開始輕言輕語，聽得顏小回渾身起雞皮疙瘩。
“熊希希，你們倆回自己房間膩歪好不好，不要打擾老娘看電視。”
顏小回憤恨地朝他扔過一個抱枕，狗糧吃的太多，容易脾氣不好。
“喂，大姐，你怎麽如此粗暴，要是砸到Ruby可怎麽辦？”
他接過抱枕，扔到一邊，然後摟着Ruby的肩膀，右手輕輕撫摸着Ruby的肚子，滿臉疼惜。
沒救了，顏小回扶額，拿起一罐飲料，沖回卧室，背後響起Ruby看笑話般放肆的笑聲。
“孩子生出來，認你做幹媽怎麽樣？”
Ruby朝着緊閉的房門大喊。
那是自然，顏小回悠閑地打開飲料，嘴角滿是幸福的笑意，她要做幹媽了。
Ruby生産的時候，是個下雨天，匆匆趕往提前預約好的醫院，Ruby疼得直流冷汗，表情卻很是淡定。
慌了神的，是那位準爸爸，顏小回甚至看到，他緊緊握住Ruby的手在瑟瑟發抖。可憐Ruby，陣痛之外，還在寬慰熊希希。
“哎呀，沒事兒的。”
Ruby往日豔麗的紅唇此刻微微泛白，她強撐着，使勁回握住熊希希的手。
一旁的顏小回，不知怎的，潸然淚下，生命誕生的這個奇妙場景，莫名戳中了她的淚點，此刻，她突然深刻感知到母親是一種多麽偉大的存在。
她想念蘇女士了。
在Ruby經受了一個小時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後，同同降臨在這個世界。
那是一個軟軟糯糯的孩子，他接觸到這世界的第一個事物，是顏小回。因為他那不争氣的爸爸，正緊緊抱着他最愛的Ruby，淚流滿面，還來不及看他一眼。
“Ruby，你看，他長得好漂亮啊。”顏小回興沖沖地招呼Ruby來看，她知道很多嬰兒剛出生都是皺皺巴巴的，難看死了，可是同同，沒有經歷那個過程。
同同是個漂亮的孩子，更像Ruby一點，顏小回伏在嬰兒床旁邊，暗下結論。
所有美好戛然而止于一年後的春天。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影視劇往往誇大一些大起大落的橋段，借以描述人物的坎坷悲慘。可當災難來臨的時候，真正的主人公甚至都喘不過氣來。
這時候，甚至眼淚都成為一種奢侈品，有一種平靜叫做絕望，真正的悲傷莫過于心如死水。
從此，太平間成為顏小回永遠無法忘卻的，夢魇。
熊希希和Ruby平靜地躺在那裏，那個陰森黑暗，令人窒息的地方。
消毒水的味道猛烈地沖擊着顏小回的感官，她終于開始，淚流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