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說吧,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彎的?!不是,你就算是喜歡男人也應該喜歡我和長卿吧?怎麽會找了個陌生老男人?!”
一進包廂,沈致山就開了兩瓶酒,并給江岸倒了滿滿一杯,開始嚴詞逼供。
周青迪舉手:“為什麽單獨把我排除在外?”
沈致山瞥了他一眼:“滾開,你這個早就知道江岸彎了卻隐瞞至今的叛徒沒資格發言!”
周青迪委屈:“我也才知道沒幾天啊……”
孟長卿沒說話,只是招來服務員要了果汁。
江岸小聲辯駁:“他不是老男人好吧,他才27,已經算得上是年少有為……”
沈致山冷眼一瞥,江岸立刻正襟危坐,開始陳述罪詞:“我三年前就開始喜歡他了,當時……”
江岸大致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當然,他隐去了關于“渡靈教”的細節。
“……就是這樣。”
江岸講得口幹舌燥,推開面前的酒,拿起孟長卿給他倒的果汁一口飲盡。
“所以說,你們兩個在結婚前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孟長卿緩緩問道。
江岸反駁:“當然有感情基礎了,我很喜歡他啊。”
孟長卿:“那他呢?”
江岸:“……我覺得他對我也不是完全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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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沈致山把顯示着宋瀾個人資料的平板扔到桌面上,喝了口酒,陰陽怪氣地重複道:“也不是完全不喜歡~”
江岸:“……”
忽然有點想打人是怎麽回事?
周青迪卻盯着平板上那張宋瀾的個人采訪照,困惑地歪了一下頭,語氣遲疑道:“……我怎麽突然覺得他長得有點眼熟呢?”
江岸:“他經常出現在雜志封面上,你當然覺得眼熟了。”
“不是這種眼熟,是……”周青迪眼睛大睜,怪叫一聲,“啊!他長得和孟長卿好像!”
空氣乍然一靜。
沈致山立刻拿起平板并看向孟長卿的臉。
沈致山震驚:“……真是,長相有幾分像也就算了,氣質還百分之百接近了……而且他倆的眼鏡好像都是同一款的!”
江岸:“……”
孟長卿放下不知從何時拿起的酒杯,輕聲道:“眼鏡是小岸幫我選的。”
沈致山:“!”
周青迪:“!!!”
江岸:“……”
江岸默默埋頭。
沈致山掐着江岸的臉把他提起來,冷笑:“江小岸,這就是你一直和長卿玩得最好的原因?”
江岸:“……”
江岸解釋道:“……這也不是全部原因啊,畢竟有關學習的問題,除了孟長卿,我也沒法跟你們聊啊。”
他拍開沈致山的手,理直氣壯道:“這很正常好吧,誰讓孟長卿長了一張我很喜歡的臉,有着我很喜歡的性格,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心平氣和,心情愉悅,我有什麽錯!”
沈致山:“既然長卿有你喜歡的臉,也有你喜歡的性格,你們也認識這麽久了,你怎麽不喜歡他,去喜歡那個野生的老男人?”
江岸眨眼:“啊……可是容貌俊秀的人千千萬,性格儒雅的人萬萬千,我只喜歡宋瀾啊……沈致山,你不要總說這種話,你這樣會玷污我們之間純潔的友情的。”
他轉頭朝孟長卿笑,看起來燦爛又開朗:“是吧,孟長卿!”
孟長卿微微笑着對他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他的臉色莫名有些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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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江岸百般推拒,但最後還是被沈致山灌了兩杯酒。
江岸迷迷糊糊仰着頭快睡着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一個輕柔的嗓音問他。
“小岸,你為什麽這麽喜歡宋瀾?僅僅是因為演講臺上對他一見鐘情了嗎?”
江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臉頰紅紅的,傻呵呵地笑着,睜開眼的時候滿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星。
他有些醉,也有些困倦,說話颠三倒四,斷斷續續:“你們不知道,你們都不懂……我一看見他,我一看見他閃閃發光……我就…我就感覺自己被救贖了,好像我也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我就努力想要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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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告訴他的朋友們,說他第一次見到宋瀾,是在三年前的演講臺上。
其實不是真的。
江岸告訴他的父母和姐姐,說他六歲那年剛從渡靈教裏逃出來,就被好心人送回了家,一點苦都沒吃。
其實也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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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江岸六歲。
那天他扮成聖子去一個富豪家祈福,被劃破手臂,鮮血流入黃金碗,送入那個年邁的富豪口中。
那個富豪喝完“聖血”後變得神采奕奕,衆人歡欣鼓舞,渡靈教的人被擁簇着送到門口。
可還沒出別墅大門,富豪就死了。
整個別墅大亂,富豪的家人派保镖圍堵渡靈教衆人,渡靈教的人為了逃跑和他們打了起來。
所有人都推壤,擁擠,哭喊,吵鬧。
小江岸偷偷脫去聖子白袍,從狗洞裏鑽了出去,然後一路奔跑。
他跑了好久好久啊。
跑到手臂上的鮮血都不流了,跑到腳底都磨出了泡,跑到一不小心摔到溝壑裏,弄了滿身的淤泥。
夜晚來臨的時候,他偷偷爬上一輛暫時停在路邊的小貨車。
然後在白天來臨的時候,被司機當作流浪兒童趕了下去。
但好在,他已經被司機拉到了一個新的城市。
小江岸在那個陌生的城市流浪了整整三天。
渴了就喝公共衛生間洗手池裏的水。
餓了就吃剛被人扔到垃圾桶裏的食物。
他沒有向任何人求助。
他原來上幼兒園的時候,幼兒園老師告訴他,如果遇到困難要找警察叔叔。
可是,他第一次放血,就是放給了在渡靈教附近工作的警察叔叔啊。
他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因為每個人都有可能是渡靈教的忠實信徒。
教主說,你別想着逃跑,因為信仰渡靈教的人千千萬,你是所有人都認識的聖子,就算跑了也會被我的信徒們抓回來還給我,運氣差點說不定還會被別人割肉放血,你知道你現在一管血在外面賣得有多貴嗎?
小江岸不知道他的血到底賣得有多貴,也不知道千千萬到底是多大的一個數字,他只知道他從四歲以來接觸到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是渡靈教的信徒。
所以他只能閉上嘴,一遍又一遍地往臉上塗抹黑灰。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宋瀾的。
宋瀾當時十四五歲,和現在很不一樣。
非常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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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看見宋瀾的第一眼,就見他一腳踩扁了地上的金色佛像。
“什麽鬼。”宋瀾把佛像踢飛,低頭給自己點了根煙,“最惡心這種神神叨叨的玩意兒。”
于是小江岸愣愣地朝他走了過去。
宋瀾撩起眼皮看他,對他說出的第一句話是:
“滾開,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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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岸已經太久太久沒發出過念咒以外的聲音了。
他想尋求幫助,可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于是他就寸步不離地跟着這個少年。
看他進網吧,看他打群架。
看他穿過防護欄,平躺在偶爾會有火車駛過的鐵軌上。
江岸不明白他是想做什麽,但是想和他親近,想讓他幫助自己,于是也和他躺在了一起。
可火車來臨之前,宋瀾睜開眼,一臉怒火地把他踹出鐵軌,然後重新躺下。
江岸從來都不是個任人打罵的小孩。
除了被提前告知的,必須要做的放血,每次他被人打了,都會像瘋了一樣地反擊。
這次也一樣。
他被這個人踹了。
他很生氣。
于是他再一次爬了過去,并在宋瀾捏着他的臉對他放狠話的時候,張嘴就咬上了他。
尖尖的小虎牙惡狠狠地在宋瀾的無名指上咬出了血。
他真的咬得好用力啊。
用力到多年後在學校的演講臺上重新遇見他,還能從兩側放大的屏幕裏,看見他無名指指腹的那個疤。
江岸呆呆地看着他無名指上的疤,腕骨上的黑痣。
看着當年那個一臉冷漠,滿身尖刺的少年已經長成了溫和清隽的男人。
他站在臺上斯文從容地演講。
唇角勾着清淺的笑意。
恰如春風拂面。
那麽光明那麽璀璨,好像他這一生,都沒有經歷過任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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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江?”
一個溫暖柔和的聲音響起,把江岸從醉意裏帶了出來。
他用力抱住來人,輕輕蹭上他的頸窩,帶着綿綿醉意笑着喊他:“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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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是半夜被渴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在昏暗的睡眠燈下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喝完後,他暈暈乎乎地,朝着最近的一張床走了過去。
可他剛躺到床上,還沒來得及給自己蓋被子,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床上有人。
江岸緩緩擡起頭,看見了宋瀾。
離他很近的宋瀾。
冰鎮礦泉水帶來的涼意終于擊退了他些許醉意。
江岸已經意識到自己是走錯了床,可是他不想動。
因為宋瀾真的離他好近,他能看見宋瀾纖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有些泛白的嘴唇。
江岸眨眨眼,繼續看他,卻看見宋瀾眉毛緊緊皺了起來,晶瑩的汗珠從他額頭劃過,落入他的鬓角。
宋瀾是在做噩夢嗎?
江岸微微睜大了眼,伸出手,想要擦掉他額角的汗。
可當他指尖觸碰到宋瀾冰冷的汗珠時,宋瀾卻猛地睜開了眼。
江岸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眼睛,就被翻身壓到身下,一雙手突然伸出來,緊緊扼住他的脖頸!
江岸從來沒有這麽接近過死亡。
那雙手像冰冷的鐵器,緊緊箍着他的脖頸,掠奪走他的氧氣,讓他半點也不能逃脫。
江岸臉頰瞬間脹得通紅,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呻.吟,兩條腿奮力掙紮着,卻被死死壓制住了。
江岸幾乎能聽到自己生命流逝的聲音,而且他視線模糊,什麽也看不清,只能感到宋瀾冰冷的汗珠滴落在他的臉頰。
“學長……”
他奮力張口,卻不能再發出任何聲音,連掙紮也一點一點變弱了。
可就在江岸神志變得模糊,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的時候,那雙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卻像觸電一般彈開了。
新鮮的呼吸乍然湧入,江岸胸腔不斷起伏,大張着嘴巴拼命呼吸,像一條擱淺的魚。
瀕死的恐懼,讓他手腳發麻,汗水和淚珠完全弄濕了他的臉,讓他四肢都變得有些痙攣。
“江江……對不起……我……”宋瀾舌頭好像都變得僵直,說不出話。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想去擦拭江岸的眼淚,可手指剛碰上江岸的皮膚,就被他下意識偏頭躲開了。
“對不起……”
宋瀾想收回自己滞留在空中的手。
可下一秒,江岸沾着淚液和汗珠的,滾燙的臉頰,卻突然貼上了他的手心。
江岸大口地呼吸着,卻像是一只貓一樣,在他手心蹭了蹭,只是眼淚更迅猛。
他手腳逐漸恢複了一些力氣,好像是怕極了。
他渾身都因為恐懼而顫抖着,明明應該逃離的,可他卻義無反顧地撲到了宋瀾懷裏。
他在宋瀾懷裏受驚,流淚,尋求安撫,好像施暴者是其他人,而宋瀾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港灣。
宋瀾幾乎是僵硬地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龐,擦拭他的眼淚。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充滿歉疚地,親吻着他的額頭和臉頰,一遍一遍地告訴他,對不起,別害怕,沒事了。
溫柔的,帶有安撫意味的吻落在江岸的鼻尖。
江岸卻啜泣着仰起頭,像尋求撫慰一般蹭上宋瀾的嘴唇。
在江岸淚水又要掉下來之前,宋瀾微涼的指尖擦過他的眼尾,閉上眼睛,如同親吻珍寶一樣輕柔地吻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