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像是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江岸四肢百骸都變得冰冷麻木,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皮肉都變得僵硬,連呼吸都幾近靜止。

感受到他的情緒,宋瀾動作輕柔地放開他。

他握住江岸的手臂,低頭看着江岸的眼睛,輕聲道:“江江,別怕我。”

可他的安撫卻起到了反作用,江岸像打了個激靈似地一把推開他,慌忙後退,直到後身抵上桌沿才停止,他仰頭看向宋瀾,眼神中充滿了驚惶、不安和警惕,就像是看殺人連環案的兇手,亦或是怪物。

宋瀾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他唇角的笑容也因此一點點淡了下去。

他已經摘掉了眼鏡,之前的溫和面容全靠唇角的笑意支撐,如今去掉笑容,他面容變得鋒利而又陌生。

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好像很驚訝我為什麽會發現?其實,是你表現得太明顯了。”宋瀾開口。

即便宋瀾的語氣和平時差不多,但用現在這副表情把話說出來,也像是譏諷。

“你知道你今天一共躲避了我多少次嗎?光是我下午趕回別墅的半個小時之內,你就躲開了我三次的肢體接觸。”

宋瀾今天下午自己開着車,用最快的時間趕回家,想要去安慰他受了驚的小伴侶。

他以為那個把他當成避風港和安全區的少年會哭着撲到他懷裏,可卻沒想到迎來的是一次接着一次的排斥和躲避。

那是宋瀾第一次懷疑江岸進了密室。

然後,他接連兩次,聽到了江岸與母親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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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瀾是故意去廚房附近接水的,他本以為能聽到江岸的辯解和懊惱,結果聽到江岸說:“難道我要為了不讓他傷心,騙他說我一如既往地喜歡他嗎?我才不是那種虛僞的人。”

“虛僞”兩個字江岸用了重音,仿佛對此深惡痛絕。

那是宋瀾第二次懷疑江岸進了密室。

但他依舊沒能确定,因為密室的密碼除了他無人知曉,他想不通江岸是怎麽進去的。

可如果江岸沒有進密室,他的态度為什麽突然變了呢?

宋瀾想不明白。

宋瀾上了樓,進了房間,一邊處理今天耽擱的公務,一邊思索這個問題。想了三個小時,都沒有想出确切答案。

他想,可能白月光真的會變成白飯粒,朱砂痣确實很容易變成蚊子血,可能已經得到的東西确實不會被珍惜。

可能小孩子的喜歡,就是這麽善變。

宋瀾繼續道:“另外,半個小時前,我收到了別墅門口的監控修複的視頻,看到老管家帶人闖進別墅之前,安裝了信號屏蔽器。”

這說明江岸說的“老管家接到一通電話就離開了”是一個謊言。

而僅僅靠躲在窗簾後面就避開老管家一行人嚴密搜尋的可能性是多大呢?

答案是零。

宋瀾垂眸看他:“所以,你是怎麽知道書房密室的密碼的?”

他語氣分明是平靜而毫無波瀾。

但不知怎麽,就是讓人覺得他态度散漫,語氣居高臨下,帶着令人生厭的審視氣息。

“徹底不裝了是嗎?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嗎?”

江岸眼底的驚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散去了,他擡眼看宋瀾,語氣譏諷。

宋瀾面容冷漠,不動聲色。

江岸嗤笑一聲:“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你,為什麽你要像審犯人一樣審我呢?”

他看向宋瀾時,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宋瀾,該解釋的人不應該是你嗎?馮小鑼是你的人吧?聯姻的事情是你策劃的吧?那今天的綁架不會也是你的手筆吧?我要是被綁走了,會被放血還是會死啊?我死後有人會知道你們宋家才是兇手嗎?!”

他說到後面有些激憤,眼眶都震得通紅,唯有嗓音還死死壓抑着,生怕被家裏人聽到。

他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嗓音已經變得正常,甚至帶着鮮明的冷意和厭棄:“宋瀾,結婚當天你聽我說起渡靈教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啊,你假裝安慰我的時候,是不是在心裏罵我腦殘啊,我差點被你掐死還往你懷裏鑽的時候,你心裏有沒有點愧疚啊,你裝得那麽像個好人,你累不累啊?”

空氣靜了很久。

久到江岸的呼吸都變得平穩,眼底也不再有淚光,宋瀾才開了口:“你的猜測有少部分是正确的。”

他坐在了一把離江岸有點遠的椅子上,說話時語氣很平靜,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

“馮小鑼是我放在老夫人身邊的人,老夫人原先信仰過一段時間渡靈教,後來覺得沒用,就擱棄了。我半年前找上馮小鑼,讓他誘導老夫人重新信仰上渡靈教。

“你的聖子身份很有用,馮小鑼提出聯姻,我同意了,之前也沒怎麽在意過你,連你的資料也只看了兩秒,因為我覺得沒必要。你對我來說只是個工具人,而且我認為挽救你父親的公司,免除你家人的牢獄之災,已經算是給足了補償。

“搶婚的事情是個變故,我沒想到你會喜歡我,但我的目的只是讓你進入宋家,和誰結婚都沒關系,為了不造成倫理問題,我更換了結婚對象。

“婚禮當天你向我坦白渡靈教的事情,我确實很意外,沒有在心裏罵過你,但确實覺得你挺笨的,而且你把這件事告訴我之後,還給我增加了一些麻煩。

“今天的綁架是老夫人擅自作出的決定,連馮小鑼在事發前都不知道,如果你今天被綁走,不會被放血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祭臺周圍有監控,而且所有的祭祀活動都要有馮小鑼在場,他會拖延時間直到我出現。我會救你也不是為了你,只是因為現在還不到時機。

“在我的原計劃裏,你會在合适的時間被老夫人派人綁上祭臺,警察會在媒體的見證下把你救出來,老夫人會面臨法律指控,但你會簽諒解書,結局是她被關進精神病院。在這期間你或許性命無憂,但心理會不可避免遭到創傷,我都知道,但我仍然選擇了這麽做。”

宋瀾說完後,過了十多秒,才聽到江岸的聲音。

有些顫抖,有些發緊,或許是恐懼:“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宋瀾依舊沒有看江岸的眼睛,他的視線游離在桌面上那個LN電子發行的鐘表上,語氣散漫中帶着嘲諷:“還能是為什麽?不就是争權奪利。我原本是爺爺唯一指定的寶木集團繼承人,可老夫人偏心宋池,不同意。”

宋瀾姿态松散地靠在椅背上,溫和有禮的面具掉在地上摔得稀碎,如同狼一樣亮出了獠牙。

他想,江岸應該會害怕吧,應該會想要逃離吧,或者會感到震驚或惡心——他自己原來喜歡了個什麽東西?

宋瀾覺得江岸的表情一定會很精彩,但他并沒有去看,而是轉頭看向窗外,語氣淡淡地說:“明天我會搬走,以後盡量不和你見面,不過在此之前,你需要簽訂一份保密協議。你應該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吧?”

說完,他就站起身子,轉身往門外走。

“啪嗒。”宋瀾按下門把手。

一陣風聲從背後響起,宋瀾聽到了,但他沒有轉頭。

他想,應該是江岸憤怒之下想偷襲他,左右不過是拿東西砸向他的脊背或者頭顱,沒什麽躲避的必要。

“呲拉——”

下一秒,宋瀾身上的家居服被江岸猛地撕了下來,扣子嘩啦啦落了一地。

宋瀾下意識捂住後腰,目光震驚地回過頭。

卻見江岸愣愣地看着已經被他捂住的疤痕。

“竟然真的是……渡惡咒。”

他喃喃道。

他右手拿着被扯掉的上衣,目光從宋瀾遮住的疤痕游移到他的臉頰,對上他的眼睛。

江岸臉上沒有任何恐懼的,憤怒的,厭惡的情緒。

他眼神很幹淨,很清澈。

像是一汪水。

他把破破爛爛的上衣遞給宋瀾,站直身子,手足無措地說:“宋瀾,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的,那樣我就不會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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