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月光
趙安之對陳少芳的心結不能說完全解了,但之前那麽一發作,也去了大半。現在這麽說,倒不是故意去刺陳少芳的心,只是真的不願意去J省。當年她和陳少芳去了J省,好不容易熟悉了陌生的環境,陳少芳又再婚了。
對象也是離異沒多久,帶了一個男孩兒。繼父不是一個刻薄的男人,但光是自己的親兒子已經夠讓他頭疼了,自然分不出精力來過多關心這個已經是個半大姑娘的繼女,便是出于避嫌的考慮,也是不要過多插手為上。
趙安之在陳少芳崩潰說出那番抱怨歸罪的話之後,性格便內斂古怪起來,感受到繼父冷淡克制的态度,愈發覺得寄人籬下。而且她和繼兄的相處,也實在是一番糟糕的回憶。
趙安之不想讓陳少芳傷心,但也不想和她去J省,開口道:“媽媽,我不是不想和你走,我只是想和姐姐待在一塊兒,姐姐在哪,我就在哪。”
陳少芳和趙岷兩個人愛的時候轟轟烈烈,但感情說退就退。先發現自己失去熱情的是趙岷,他第一次提出離婚的時候一向好脾氣的陳少芳把他臉都撓了,回過頭來還要哄騙兩個小丫頭。可時間久了,陳少芳也覺得沒意思,逐漸生了離婚的心思,又為了兩個孩子強自按捺下來。現在說起勉強也算是感情自然破裂,沒有一方拖着一方不想離的情況,只是說定了離婚的事後,陳少芳心裏到底是有點怪趙岷的。
這種時候,若是讓陳少芳覺得孩子認為過錯方是她,爸爸和媽媽之間更喜歡媽媽,只怕陳少芳是真的要受不住了。所以趙安之沒說什麽想和爸爸一起,從始至終只提到了姐姐。
而趙瓊瓊在讀高三,大人們之間再怎麽樣,也不會讓她這個時候去轉學。
陳少芳面色好了一些,輕聲道:“你就這麽想和姐姐待在一起?”
趙安之攬上趙瓊瓊的胳膊,小聲道:“和姐姐在一個學校,就不怕被別人欺負了。”
趙瓊瓊個子高,此刻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難得沒露出嫌棄她的表情來。
陳少芳想起之前她們說的初中時被勒索的事,臉上徹底松開了,看了眼趙岷,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最終還是決定道:“那你們兩個寒暑假的時候來J省。”
趙瓊瓊點了頭,趙安之跟着點頭,兩人乖巧地不像對父母離婚介懷的樣子。陳少芳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長長出了一口氣。
說完這件事後,一家四口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還是趙安之最先開口道:“我出去散步。”
趙瓊瓊緊跟着道:“我還有卷子要寫。”
雖然是周五晚上,可對于沒有周六的高三生來說,遠不是放松的時候。兩個孩子找了借口一跑,兩個大人反倒沒那麽尴尬了,那麽多年貌合神離的戲都尬了下來,現在倒還真沒有什麽不自在。
趙安之急匆匆出了門,才發現自己沒拿手機,沒帶圍巾,但要她此刻再走回去,又不太現實。趙安之有一步沒一步地走到了家門口的公交車站,坐了下來,望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發起了呆。
何澤生一出門便看見小籃球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那,圍巾也沒圍,這一愣神,便又走近了些,這才看見她是在哭。大冷的天氣,趙安之臉凍的通紅,再加上眼淚幹在臉上,想一想都疼。
何澤生想裝作沒看到就這麽走過去,可想起那顆茶葉蛋,又有些猶豫了,最後還是走上了前。
趙安之發呆發的狠了,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一開始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在哭。直到眼淚幹在臉上,面皮發緊,被風一吹又疼的很,她才意識到自己在掉眼淚。一旦意識到這點,趙安之就覺得鼻子發堵了,她摸了摸口袋,哀嘆一聲,沒帶手機就算了,連餐巾紙和零錢都沒有。趙安之頓時沮喪到了極點。
她看見有人走到了她跟前,穿着黑色的球鞋和校褲。
趙安之擡頭,驚訝道:“師兄?”
何澤生心想,這又是什麽稱呼?但他到底沒說出來刺激她,糾結着點了點頭。
趙安之急忙道:“你有餐巾紙嗎?”
何澤生自然不會随身攜帶餐巾紙,在他看來,只有手牽手上廁所的女孩子才會細心地準備這些。但好在他帶了零錢,買了一包餐巾紙給趙安之。
趙安之道:“你站在這兒別動啊。”
說完自個跑的遠遠的,痛痛快快擤了鼻子,這才覺得鼻子通了起來,又拿了張紙将臉擦了一遍。
這包紙雖然只用了兩張,但将剩下的直接還給何澤生也不大好,趙安之跑回何澤生面前,朝他笑笑,道:“我下次還你一包紙吧,今天謝謝你了。”
趙安之剛剛跑到遠處的垃圾桶前面,何澤生雖然沒聽見什麽不雅的聲音,但該看的畫面還是都看見了,此刻目光在她紅紅的鼻頭上打轉,心裏覺得有些好笑。
何澤生看她現在狀态不錯,可眼圈還紅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走她就又要回車站坐下哭,最後還是決定做一次好人。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散步?”
趙安之的眼睛本來就偏圓,現在一吃驚,就瞪得更圓了。
她自然不會拒絕。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
何澤生腿長,走的快些,趙安之本來個頭就小,平常走路又慢吞吞,現在不得不加快了頻率,可還是像綴在何澤生身後的小尾巴。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多半是趙安之在說,何澤生要是聽到感興趣的,偶爾也會回一句,要是不感興趣,兩片嘴唇張都不想張。
何澤生這個性格就沒改過,深知這一點的趙安之倒是沒有太多不自在,只在談到演員秦岑的時候感受到了一點尴尬。
何澤生無疑是喜歡秦岑的,難得主動開口道:“你也喜歡秦岑?”
趙安之對秦岑沒有太深的喜愛,但是對方演過她童年時期最喜歡的角色,此刻連連點頭道:“嗯,他在《錯上花轎》裏的三少爺特別帥!”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迷戀這樣的故事,但是始終記得這是童年裏最好看的電視劇之一。
何澤生的表情一下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趙安之全然不察,反問道:“你怎麽也喜歡他?”
怎麽想何澤生都不是會看這種電視劇的人。
“……我喜歡他演的羅成,特別有英雄氣概。”
趙安之感到久違的尴尬,還有些感慨,自己最後在喜歡的男孩子心裏,還是留下了喜歡看肥皂劇的花癡小姑娘的形象。
不過在想到何澤生也不是那種從小到大拿着專業書,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趙安之又有些想笑,看了眼少年光禿禿的下巴,幾乎沒有泛青的胡茬,想,他現在确實還只是個男孩子呢。趙安之這段時間過的很混亂,對家庭的事遠比對感情的事上心,直到現在,才有心思分辨自己對此時此刻的何澤生是個什麽樣的心情。
說不喜歡,但看見他時微妙而又與衆不同的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可說喜歡,對着這麽個還沒成年的少年,趙安之覺得自己還不至于淪落到這個境地。
她喜歡着長大以後的他,于是連帶着對現在的何澤生青眼相看。
可不管是長大以後的何澤生,還是眼前這個青澀的少年,都有着相同溫暖又可靠的心。
趙安之突然開口道:“人總是對自己未選擇的路念念不忘,可是走了另一條路以後會發現一樣痛苦,能改變人生的,往往不是選擇。”
何澤生低頭看她,他到底是個半大少年,每天坐在教室裏,最大的煩惱就是老師今天會布置多少作業。他的人生順風順水,很難感受到趙安之的話裏有多少壓力與沮喪,他只是覺得她有點中二。
趙安之日常一喪後,想了想還是不要給小孩子帶來太多負能量,最後總結道:“不過能發現兩條路的本質是一樣痛苦的話,最本質的痛苦就已經解決了。當你知道兩條路都一樣痛苦,你能做的,就是努力。”
趙安之一直沒有辦法努力去争取什麽,去相信自己能夠擁有什麽。她的自信心很早就被陳少芳摧毀了,即使陳少芳是無意的,即使陳少芳依然愛着她。
所以她喜歡了何澤生八年,卻從來沒想過主動追求他,她不想自己的靠近讓人勉為其難的忍受,最後在受不了的時候再次拒絕她。
對于母親,這一次她選擇主動放手,不想被母親視為拖累,不想去感受努力過後仍然是失敗的頹喪。
這一場散步沒有持續太久,按着何澤生平常的路線在江濱走了一圈,最後又繞回了小區附近。不同于常和女孩子一起玩的男孩,何澤生在這個年紀仍然不懂得什麽紳士的說法,絲毫沒有要送趙安之回家的打算。趙安之也懷着一顆監護未成年的心,将人送到了小區門口,感慨道:“原來我們家那麽近啊,以前從來都沒見過你。”
何澤生想了想道:“可能因為我都是走路上學吧。”
學校離這一片只有三站的距離,正是坐車嫌短、走路嫌長的距離,趙安之自然是坐公交的。
趙安之點點頭,朝他揮手,正打算走的時候,何澤生突然出聲。
“我眼光其實很高的。”
作者有話要說:
趙安之:“我喜歡他演的三少爺!”
何澤生:“……我喜歡他演的羅成。”
趙安之:“我喜歡他演的癡情男二!”
何澤生:“……我喜歡他演的唐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