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她知道姬烨沒同她說實話，至少沒完整的同她說實話。可她想聽，她若不親口聽他說出能讓她信服的理由，或許會一直揣揣不安。
“多笑笑，然後呢？”
他輕嘆一聲，有些無奈的補充：“明明笑起來這樣好看，為何總是一副毫不留戀和決絕的态度呢？阿茵你知道，人死了并不難，難的是死了之後留下的人該如何。”
“你若非要我說喜愛什麽，我難以具體形容我心裏的感受，只能說見不到會想、見到會心痛吧。”
她沉默，他這番肺腑之言其實說的有些像是在胡言亂語，可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有些話沒明擺着說出口，但是她很容易便聽懂他的話中意。她并不單純，事事不計較也只是因為看淡了人生。
生活除了有口飯吃，和孤苦伶仃其實沒甚區別，她對這些沒有要求，是因為她對生命也沒甚期待。
她不敢求死，但也不期待活着。她仿佛整日站在懸崖邊生活的人，有時甚至都想，若是能有場大風直接将她吹走就好了。
可現在有個人同她說：你再等一等，這世間其實沒有那麽糟糕，你若願将手伸給我，我願帶你走。
所以請你，如若有一絲心疼或在意我，就請你活下去，哪怕是為了我。你若不見，我會思念成狂；我若見你，又會心如刀絞。
她全聽懂了。
她主動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語氣堅定：“那往後的日子，就請多多關照。”
這是她第一次，同他說他們之後的日子，同他許諾，他們還會有未來。
“你答應我的，可一定要做到。”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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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後，也不知姬烨用了什麽樣的法子，楚茵再也聽不到府裏那些下人們的閑言碎語，他們依舊離她遠遠的不會靠近，卻會在無意撞見她時沖她規規矩矩的行禮。
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待遇。
對此她的心情其實是有些複雜的，被人尊重的感覺自然是很好，可她同時也覺得很別扭，現在門前那兩個侍女每每一見她便要行大禮，她若不喊她們便不能起來。
“莫想太多，這是你應得的，習慣便好。”姬烨見她這兩日對這些事總耿耿于懷，親了親她的額角，柔聲說着。
她點點頭，有些期待的揚着腦袋問他。
“中秋要做什麽？”
她已不住在原來的院子裏，姬烨曾問過她的意見，若她覺得那間屋子裏有她兒時的記憶，他也願意尊重她的意願讓她在離開前都住在那裏。
她拒絕了，并不想守在那裏，不想一輩子都活在那個女人的陰影之下，更不想每日都要一個人守着一件偌大的空屋子。
姬烨對此自然歡喜，隔日就命人将她的東西都搬到了他別院的另一間小屋裏，于是兩人現在便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姬烨照應着她也很方便。
“中秋啊……”姬烨略一沉吟，骨節分明的修長指節無意識的把玩着她的發絲，“中秋我們一起出府逛逛吧，你不是想見見外面的世界麽。”
她喜的一下便要蹦起來，高興的連連點頭，嘴裏也一個勁兒的應着，一副真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惹的他忍不住的陣陣發笑。
“我們要去看什麽！”
“阿茵想看些什麽呢。”
如此一問她便犯了難，對于外面的世界她當真是一概不知，往日裏聽的下人們說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妓/院/窯子之類，總不能讓先生在中秋佳節一個大男人帶着她去逛窯子吧。
這都是些什麽事兒。
她嘿嘿一笑，晃着腦袋同他說他來決定便好。
“好，那便聽我的。”
中秋佳節不愧為人們衆人心中尤為重要的節日，這還差着兩三日呢，府裏外面便都早早的開始準備，張燈結彩的好不熱鬧，就連她住的那樣偏遠的位置也挂了好些裝飾物，屋裏面更是放了些香片，弄的整間屋子都喜氣洋洋的。
姬烨同她說整個府裏都是紅色的，十分喜氣，她若感興趣的話他便讓她好好“切實體會一下”中秋佳節的氛圍。
還沒等她開口問什麽叫做“中秋佳節的氛圍”，整個人便被他抱到桌子上，然後不等她反抗就抓起她的兩條腿讓她穩穩坐在他的肩頭上。
她驚呼一聲，有些害怕的徑直在他頭發上一抓。
“阿茵，你莫太用勁了，再用勁我頭發便都要被你連根拔起了。”姬烨有些無奈。
她被吓得氣的直拍他的肩，但此刻人就坐在他的肩膀上，她看不見自然慌得很，只能一手依舊死死抓着他的頭發，另一只手去摸索他領口處的衣服，過了好一會兒兩只手才找準位置，将他領口處的衣裳攥的脫了形。
見她穩住了心神，他便擡腳緩緩在屋裏踱着步來回走着。姬烨是練過功的，底盤自然是很穩，除了一開始故意吓唬她一下，之後便一直是穩穩當當的走着，身形半分都不曾亂動。
漫無目的地被人馱了好一會兒她才問：“你把我抱起來幹嘛呀？”
他輕笑一聲，向着門外處走了兩步，柔聲說着讓她擡手摸摸看。她想不出他又有什麽壞點子，躊躇了好一會兒，嘟囔了句“你要再捉弄我我就揍你”才有些猶豫的伸出了手，依着他的說法向手旁摸了摸。
然後便摸到了一個橢圓球形做的一個東西，像好多個半圓形紙片堆積而成的，她反複摸了好久也沒有摸出來這是什麽。
“這是燈籠，中秋節大家喜歡在屋裏挂上這些個小東西作為裝飾物。你認真摸摸看。”
啊，原來這就是燈籠啊，她想。每逢過節她總能聽到下人們在外面遠遠喊着“誰誰誰，給我拿個燈籠過來”，但她從不知道燈籠到底長什麽樣子。
她曾求過阿婆為她帶一個回來玩一玩，但阿婆年紀大了總是忘記，等她想起來的時候大多燈籠都被收走了，是以這還是楚茵第一次摸到燈籠是長成個什麽樣子。
“啊，燈籠怎麽是這樣胖胖的。”她嫌舉着手累，就幹脆把燈籠一扯給摘了下來，直接擱在姬烨的腦袋頂上把玩着。
姬烨笑出聲，沒好氣的說着：“你現在倒是玩得好，不怕高了？”
她懶得理他，就這麽穩穩當當的一屁股坐在肉墊上，悠哉悠哉的摸着燈籠，嘴裏連連驚嘆。好一會兒才摸夠後突然來了興致，興沖沖地一拍姬烨，讓他帶着她再到處摸一摸。
姬烨或許是也沒料到無意之舉讓她這麽高興，見她來了興致幹脆帶着她在院子裏到處溜達着。他将人帶到別院門口，扯扯她的衣襟同她說明天晚飯後就在這裏等她。
“那我穿的好看些。”
“你已經很美了，阿茵。”
八月十五的那日她起了個大早，不過饒是她氣得這樣早，外面也早開始忙碌了起來，她扶着牆出門，躲在牆根處聽那些下人們好生快活的張羅着。
不知不覺中她也被這樣的歡笑聲所感染，蹑手蹑腳的來到她們身邊，輕聲問了一句：“你們在幹嘛呀？”
幾個嬉笑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停下了打鬧聲，似是有些不習慣她主動同她們說話的樣子，緊忙向她行禮問安。
“回郡主，小的們在這裏擺裝飾物呢，今晚中秋得讓屋子好看些。”
為首的小姑娘聽聲音就覺得年紀不大，可能和楚茵也差不多年歲，一想到此處她便也有些開心，忍不住便多了句嘴：
“我能在旁邊看看嗎？”
她這話說的其實很有意思，就算她确實是個看不見的，但如何也算是個主子，怎麽和下人說話也要用着詢問的口氣？
為首的小女孩一看就是個精明有前途的，聽她這樣說話便緊忙接了一句：“群主說笑了，您能來指導，下人們自是感激不盡的。”
她這話聽的舒服，笑着沖她們點點頭，自顧自的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小臉沖着她們說話的方向，好像真的能看見她們一樣。
這幫女孩年紀都不大，看她确實只是在這裏待着并不多插話，不一會兒忍不住的竊竊私語，小聲嬉笑着幹活。
她在一旁自然也聽得開心，甚至在她們幹完活後還特意留下了為首的那個小姑娘。
“你叫什麽名字？”她問。
“奴婢叫無情。”女孩脆生生如銀鈴般的聲音很是好聽，光是聽着聲音便讓人覺得親切，不過這名字起的倒不大吉祥。
“無情？”
“是，姬先生取的名字。”無情畢恭畢敬地回答着。
哦，原來這是姬烨的人，難怪機靈得很。她點點頭，放下些心裏的防備，問無情會不會化妝。
“今晚我想同先生出府，不知你能否為我梳妝打扮一下？”
無情自然說好，語氣聽着很是雀躍，一時竟忘了尊卑之分，拉着她腳步有些匆匆地就往屋內走，扶着她來到屋裏的梳妝臺坐下，又将她櫃子裏的衣服都挑了出來，興沖沖地問楚茵想穿什麽。
她楚茵覺得這個姑娘很有意思，和府裏尋常下人都不同，雖然口中喊着“奴婢奴婢”的，可既不怕她也不躲她，反倒像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一般，嘴裏喋喋不休地向她唠叨着。
她既然看不見，自然也不知道這衣服究竟長得如何，看無情興致高漲，索性就讓她替自己選了衣物服飾和搭配妝容。
無情是個性格很活潑的性子，哪怕兩人在屋裏折騰了一整天也不覺得寂寞，聽她說着姬烨以前的故事反倒覺得津津有味地。
終于，中秋的夜很快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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