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殿下!”綠珠一臉焦急地等在外面,看見李嬌嬌失魂落魄地走來,趕忙迎了上去。
“您怎麽了?可是他欺負你了?我去找他去,簡直豈有此理。”見她不說話,還面帶愁容,綠珠只以為是李嬌嬌受了欺負,怒氣沖沖地便要去找赫連子晉算賬。
“綠珠,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李嬌嬌搖了搖頭,攔住了她。
“我們先回去。”李嬌嬌目光空洞,有氣無力地說。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浮現出方才的畫面。
“赫連子晉,你願意再重新認識李嬌嬌一次嗎?”
話語猶回蕩在耳邊,她并非膽小之人,可說出這句話時,卻用了十足的勇氣,連反悔的餘地都不曾留。
她緊握雙手,心懷忐忑與期待,可回應她的卻只有赫連子晉的沉默。
他背對着她,高大寬廣的背投下一道如大山般的陰影。
李嬌嬌入目皆是一片墨色,唯獨能看見他。
久到她心生放棄,羞愧到無地自容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赫連子晉卻突然開了口。
“殿下,難道這世間的事,都要如您所願嗎?”
他輕笑了一聲,刺得李嬌嬌一陣耳熱。
到最後他也未曾回過頭來瞧上她一眼。
是啊,這世間的事又豈能都如她所願,反而是事事都不如意,她所求的都事與願違。
也不知怎地,李嬌嬌回了府後,夜裏就病了,高燒不退,太醫們居然都束手無策。
最後驚動了皇帝,請了國師來看。
國師瞧了一眼,給了一粒藥讓李嬌嬌吃下,說是魂魄不穩,最好是送去寺中靜養一段時間。
說來也是奇怪,到了護國寺後,高燒也就退了,只是還未醒來。又修養了幾日才恢複如初。
可偏生國師說要待夠三個月,李嬌嬌便只能在寺中跟着他們一起生活,每日的早晚課自然是少不了的。
就這樣在寺中待了近兩月。
這一天早課過後,李嬌嬌回到禪房抄經書,或許是起得早的原因,她有些精力不濟。
抄着抄着便覺得眼前的字扭曲了起來,眼皮也開始打架了。和困意搏鬥許久,最終還是沒忍住,睡了過去。
陽光透過窗子灑進來,親吻着她的臉頰,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朦胧的光暈。
禪房外走來一人,靜靜地倚在門邊,不知道注視了她多久,夢中人無所察覺。
夢外人也不知夢中是何年歲。
“你以為你自己還是皇子嗎?居然還敢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四五個大概十一二歲左右的小太監,圍着一個瘦弱的小男孩,對着他拳打腳踢。他們的臉上挂着猙獰到扭曲的笑容,好像他們腳下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随意欺辱的玩意。
男孩看着不過七八歲的樣子,面對這群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被揍得趴倒在地,卻依舊不肯低下腦袋。一雙狐貍眼惡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幾個人,眼中那股倔強不服輸的勁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只未被馴服的狼崽子。
“跪下來給你爺爺磕個頭,我就放了你。”為首的那人踩着他的背,居高臨下地說。
那人眼中是明晃晃不加掩飾的惡意,他都做了質子,同樣都是在污泥裏掙紮的人,憑什麽他還能處處透露着高貴?縱使有傲骨,也應該被踩碎,與他們一同爛在淤泥裏。
他們圍着男孩,冷眼瞧着他遍體鱗傷還在拼命掙紮的狼狽模樣,口中發出了怪笑。
人啊,就應該學會“認命”。
“做夢!”男孩咬緊了牙關,不肯松口,背上的痛讓他直不起身,但他卻依舊擡着頭。
他又不是無知小兒,無論怎樣他們都會欺辱他。他雖為質子,卻仍然是黎國的皇子,今日若向閹人俯首,丢的是他黎國的顏面。
“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們兄弟們不客氣了。”那人雙眼一眯,擺了下頭,對着身後的人使了個顏色。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做了質子。”
他們撸起袖子圍了上去,準備給他點顏色看看。
赫連子晉認命般閉上眼睛,他知道越是掙紮只會讓他們越興奮,等他們無趣了也就走了,反正他們不敢弄死他。
但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他奇怪地睜開眼,透過人群的縫隙,看見一個身着華服的小姑娘,梳着雙髻,臉頰鼓鼓的,像是菩薩身邊的仙童,模樣十分讨喜。
“你們在幹什麽?”
李嬌嬌肉乎乎的小手拿着一塊糕點,嘴角還沾着些碎屑,聲音軟軟糯糯的,聽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她圓圓的眼睛裏閃着好奇,想看看他們在幹什麽。
“啊!”待看清之後,李嬌嬌吓得放聲尖叫,整個人呆愣在原地。
為首那人臉色不善地轉過頭來,正想收拾這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搗亂的人,卻在看清了來人後,瞬間變了臉色,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
“殿……殿下。”他的聲音都有些發抖,完全沒了方才欺負赫連子晉時,那番趾高氣昂的模樣。
“我要告訴父皇去,你們在這裏欺負人!”李嬌嬌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她年紀還小,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知道有事找父皇就好。
“殿下,殿下饒命!奴是和他鬧着玩的,求殿下別告知陛下。”
他們口中不停地讨饒,磕着頭,聲音都有些顫抖了起來。
雖說宮中暗地裏都在欺負質子,可他畢竟是黎國的皇子,如今來大陳為質,身系兩國和平,真鬧到了陛下面前,他們難逃死罪。
“別再讓我看見你們!”李嬌嬌不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只覺得他們十分礙眼,多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多謝殿下。”他們心中一喜,僥幸撿回一條命,哪裏還敢不長眼地多停留,如獲大赦般快步走了。
“你還好嗎?”李嬌嬌蹲了下來,看着地上遍體鱗傷的赫連子晉,擔憂地問到。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拉起來。
赫連子晉卻吓得往後一縮,警惕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是大陳的公主,和欺負他的那群人是一樣,都是他的敵人。
“你別害怕,壞人已經被我趕跑了,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要不要吃棗泥糕?”李嬌嬌對着他笑了笑,從身上的口袋裏掏出一塊已經被擠壓得皺巴巴的棗泥糕來。
這還是她偷偷藏起來的一塊,準備待會再吃的,現在決定将它分享給他。
看到他身上的傷,李嬌嬌忍不住想,肯定很疼吧?她最是怕疼了,便覺得眼前的人越發可憐了起來。
“吃了棗泥糕就不疼了。”
赫連子晉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動作。
李嬌嬌見他不接,心中着急,不由分說地就将棗泥糕往他嘴裏塞。
她固執地認為只要吃了棗泥糕他身上的傷就會好了,因為她每次磕碰受了傷,母妃就會用棗泥糕來哄她,她吃了棗泥糕,傷口也就不疼了。
蠢貨!赫連子晉在心中嘲諷道。養尊處優的小公主哪裏會知道棗泥糕治不好他身上的傷。
他本應該将棗泥糕吐出去,可它入口即化,甘甜在嘴中蔓延開來,引得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咕咕”的聲響。
那些人不給他吃飽飯,他經常餓肚子,現在早就饑腸辘辘了。饑餓讓他舍不得将這塊棗泥糕吐出來。
他都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這些點心了。
“不夠的話,這裏還有一塊。”李嬌嬌也聽到了他肚子發出的聲音,知道他肯定是餓了。她猶豫了片刻後,将自己手中一直握着的那塊也遞到了赫連子晉的面前,這一塊被她咬了一小口。
但是顯然眼前的人比她更需要。李嬌嬌只好忍痛割愛了。
“不用了,你自己吃。一塊就夠了。”赫連子晉将她的手推了回去,他就吃一塊好了,他真的太餓了。
“謝謝你的棗泥糕。”赫連子晉小心翼翼地捧住嘴邊的棗泥糕,掙紮着從地上坐了起來,不再排斥李嬌嬌的接近。
她或許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赫連子晉垂着眼,心中想着,畢竟她是第一個不會欺負他,還和他分享棗泥糕的人。
他雖然餓極了,卻吃得慢條斯理,一口一口細細品嘗,生怕吃地快了,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貴氣,一看便知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
李嬌嬌也不嫌棄他身上沾上了泥土,與他并排坐着,一同吃着。
“你是誰家的孩子?”李嬌嬌問道,她從前不曾見過他。
“他們欺負你你怎麽不告訴你爹爹?”她有些不解,她只知道,她若是不喜歡哪個宮人,只要告訴了父皇,就會把他們調走。
若是誰敢欺負她,父皇一定會狠狠懲罰那個人。
“我是質子,我爹爹不要我了。”赫連子晉垂下眼睛,淡淡地說。
他語氣平靜,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不會再向從前一樣,一想到就委屈得哭了。
“質子是什麽?為什麽不要你?”她還不能理解赫連子晉說的話,只覺得他爹爹真是狠心,臉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就是不被需要的東西吧。”他目光呆滞,小聲地說着。所有的人都是這樣對他說的,他是不被需要的。所以才會被選來陳國為質。
可明明父皇曾經也很喜歡他,還有母妃也是,直到後來母妃死了……
“人怎麽會是東西?”李嬌嬌更加不解了。
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尊貴的小公主解釋。
“沒關系,你可以和我做朋友,這樣你就是被需要的了。”
“我還沒有朋友呢。”
李嬌嬌癟了癟嘴,聲音有些委屈。母妃也不讓她和別的兄弟姐妹玩。
“我叫李嬌嬌,你叫什麽名字?”
“赫連子晉。”
“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李嬌嬌開心極了,肉嘟嘟的小臉上眼睛彎成了月牙。
“公主殿下!殿下!您在哪裏?”
“快別躲了!”
“糟糕!”李嬌嬌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面帶歉意地對着新認識的朋友說道:“他們來找我了,我要走了。”
李嬌嬌對着赫連子晉揮了揮手,往前跑去。
沒跑兩步便覺得腳下一空,眼前變成了懸崖,狠狠跌了下去。
李嬌嬌全身一抖,茫然地睜開了眼睛,意識卻還停留在夢中。
眼前一片白光中伫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
“赫連子晉。”李嬌嬌脫口而出,方才的夢也在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恍惚,也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奇異的感覺,只覺得莫名心安。
夢中夢見的人,醒來便能見着。也是一種緣分吧。
李嬌嬌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急促了起來。
赫連子晉也沒想到她會突然醒來,本來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這下被發現了他轉身便要走。
可接下來李嬌嬌的一句話卻讓他怎麽也邁不開步子了。
只因她說:“赫連子晉,方才我夢見你了。”
只這一句話他心跳如擂,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你夢見什麽了?”
張嘴才發現他的聲音竟然都沙啞了。
“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李嬌嬌卻不回答他,只自顧自地說着。
赫連子晉看着她,思緒卻飄了很遠,最終嘴唇動了動,小聲說了句什麽。
恰逢此時寺中響起鐘聲,吞沒了赫連子晉的話音,李嬌嬌沒能聽清,便問道:
“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