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黃沙古道上, 一群山匪打扮的人騎着馬走過,馬蹄濺起塵土在地上留下淩亂的印記。他們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嘴裏發出慶祝勝利的吆喝聲。

為首的少年穿着黑衣, 腰間系着一把銀色的短刀。雖然嘴角被壓得很平,但不難看出眉目之間的張揚之色。

他手中拽着缰繩,馬背上馱着一個女子, 一身做工繁複的嫁衣, 卻是被五花大綁着,頭上的鳳冠和金簪也在一路的颠簸中掉落了。

李嬌嬌像是貨物一般被捆在馬背上,一路的颠簸讓她眼前發黑, 只想吐。

等到她有意識的時候, 已經被人從馬背上掀落, 在地上滾了兩圈。

她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被摔碎了,痛得蜷縮起了身子。

“李嬌嬌?”少年翻身下馬,持刀而立,喊出她的名字。

這人認識她?接連的變故讓李嬌嬌的大腦一片混沌, 她虛弱地擡起頭, 看見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你是誰?”

“陳國送來的和親公主?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少年蹲下身子, 用刀鞘擡起李嬌嬌的臉, 仔細端詳了一番。也沒瞧見有什麽出彩的地方,那人卻還為了她大費周章, 換她來和親。

李嬌嬌瞧見他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尾端墜着的銀月,想起他就是搶親的山匪。他殺光了她的護衛還有她的侍女杏兒。

如今自己落到他手中, 還能有活路嗎?李嬌嬌不敢想。

裏衣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身上, 分明身處酷暑難耐的夏季,她卻覺得如墜冰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 還敢将我擄來,是不要命了嗎?”李嬌嬌往後挪了挪,避開他手中的短刀,半眯起眼睛,聲色俱厲地說,“你若識相,就早些将我放了,或許我還能大發慈悲饒你一命。”

“你說什麽?”赫連幽的聲音重了幾分,抽出短刀,抵上李嬌嬌的脖子,“讓我放了你?”

他忽然笑出了聲:“呵,你是在做夢嗎?”

“為了搶親,我可折了不少弟兄進去,就這樣放了你,未免也太對不起他們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睥睨的目光猶如看蝼蟻一般看向李嬌嬌,冷眼旁觀她垂死的掙紮。

“你若放了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財,你也不必再做山匪打家劫舍了。”李嬌嬌試探着問,在她看來,世人所求無非功名利祿,不為所動不過是給的還不夠多。

“或者你想做官?我可以讓父皇給你封爵,你想做什麽官就做什麽官,只要你願意放了我。”

李嬌嬌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的臉色,換做旁人早就欣喜若狂了,可他竟然沒有半分動搖,她的心跌到了谷底。

“哈哈哈。”赫連幽大笑出聲,這大概是他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他松開了架在李嬌嬌脖子上的刀,難得耐心地說:“我不要錢,也不做官。”

“那你想要什麽?”

不要功名利祿,他一個山匪,能在她這個無權無勢的和親公主身上圖謀什麽呢?

他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神,靜默了片刻後說道:“我想讓一個人不痛快。”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耳語,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聽見。

“把她關起來。”赫連幽對着手下的人吩咐道,“既然搶了門親,自然要挑個吉日成親了。”

他笑得不懷好意,看着十分瘆人,

“你是不是瘋了?”李嬌嬌掙紮起來,“你知不知道我要嫁的人是誰?”

“他可是黎國的皇帝,他若知道你搶親,一定會派兵踏破你的山寨,到時候你就等死吧。”

“還有我的父皇也不會放過你的。”

李嬌嬌氣得要死,她本就不想和親,哪怕對方是皇帝又怎樣,若非迫不得已她根本就不會答應。如今被劫了親就算了,還要讓她嫁給一個山匪頭子?

他也配?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你的皇帝老子如今自顧不暇,哪裏還有時間管你?”赫連幽斜睨了她一眼笑意更甚,這個愚蠢的小公主現在都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沒頭腦的樣子倒讓他有些憐愛起來了。

“你不見了,黎國那邊自然是找大陳要人,和我有什麽關系。”

“更何況,你覺得黎國的皇帝會在意你嗎?”赫連幽反問道,“一個和親公主,不過是陳國進貢給黎國的戰利品而已,有誰會在意呢?”

他的話輕飄飄的,卻化成了一根根尖銳的刺,刺進了李嬌嬌的心裏,疼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又如何不知道她所說種種不過是虛張聲勢,從她踏上和親路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被舍棄的棋子。父皇不會在意她的死活,大陳的黎民也不會在意她的死活。

甚至對于黎國的皇帝來說,她也不過是暫時停戰的幌子,等到争端再起,祭旗就是她最後的歸宿。

“是不是覺得嫁給一個山匪也沒有什麽不好的,至少我能讓你活着?”赫連幽還不忘壞心眼地拿她取笑。

李嬌嬌沉默着低下頭,視線模糊。

有什麽區別?反正她的人生早已不受她的掌控了。

赫連幽手下的人給她松了綁,将她關進了一間廂房。

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李嬌嬌背靠着門蹲下,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

心底怨恨翻湧,幾乎要化為火焰将她吞噬。

她恨謝霁,恨父皇,恨所有逼她來和親的人。更恨自己,無能為力,受人擺布。

哭到最後她已經發不出聲音也流不出眼淚了。只能小聲地抽噎着。

可是事到如今哭又有什麽用呢?李嬌嬌慢慢地平複好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着眼前的形勢。

想要逃出去顯然是沒有那麽容易的。她被捋來的路上,雖然沒能全程看清,但也知道他們是往山上走的。

此處應該就是這群山匪的匪窩,她也不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人,四處肯定也少不了看守的人。

冒然出逃,不僅逃不出去,反而會打草驚蛇,若是被嚴加看管起來,逃出去的機會就更少了。

不如先假意順從,等他們放松了警惕,再找機會逃走。

到時候可以回陳國,也可以去黎國,只要她隐姓埋名,這輩子都不會有人再找到她了。

想到這裏,李嬌嬌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只是她還不能太快就表現得順從,這樣容易引起懷疑。

她站起身在屋內走了一圈,房間不大,裝飾也很簡樸。她指尖挑起床上的被褥,嗅了嗅,鼻端隐隐約約還能聞見黴味。

李嬌嬌撇了撇嘴,嫌棄地丢開。越看這個房間越覺得不順眼,桌面上還有灰塵,窗臺上的蘭花半死不活的都快枯了也沒人清理,簡直就像是好幾年沒人打掃過了。

環境未免也太過惡劣了!哪怕是在和親的路上,她的馬車也是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根本不可能見到一點點灰塵。

從來沒有吃過苦的李嬌嬌一想到自己以後要住在這樣的房間裏,她簡直要發瘋了!

李嬌嬌提起裙擺,怒氣沖沖地走到門邊,伸手就想拍門,又怕門不幹淨,收了回來,對着外面喊道:“開門!這樣的屋子怎麽住人?哪裏都是灰塵,被子還有黴味,你們有沒有打掃過?”

“開門!我在這裏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你們這群山匪,這麽不講衛生的嗎?這哪裏是給人住的地方,簡直連豬窩都不如。”李嬌嬌氣得叉腰怒罵。

“主子,這?”十五聽見了李嬌嬌的罵聲,為難地看着正在處理公務的赫連幽。

“派人去給她打掃,該換的換,直到她滿意為止。”赫連幽自然也聽見了,他本就是故意的,若她一聲不吭任他拿捏,他反而會覺得無趣。

這樣倒是正合他意。他不喜歡沒有難度的事情。

“給我打熱水來,我要沐浴!因為你們,我身上全是黃土,髒兮兮的難受死了。”

還沒消停一會,那邊又傳來了李嬌嬌的聲音。

“去。”赫連幽惜字如金,連眼皮都懶得擡。

十五會意,又去派人給她準備熱水。

“我好餓,我想吃飯,你們把我搶回來不會就是為了餓死我吧?你們真是太惡毒了,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的。”

“主子,她分明是在找事。”十五聽得青筋凸起,有些忍不了了。

“無妨,去給她準備一些吃食。”赫連幽氣笑,停下了手中的筆,語氣加重了幾分,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免得餓死了。”

不一會兒,李嬌嬌的房門被打開了,一個面容寡淡的男人提着一個食盒走了進來,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同時還發出一聲冷哼。

他最是瞧不起這種嬌氣的。

李嬌嬌打開食盒,裏面放着一碗米飯,一盞牛乳,一碟青菜,一盅紅燒肉,還有一盤涼拌牛肉,倒是有葷有素。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平日裏她可不吃這些的。

她對着門外喊道:“你們就給人吃這種東西?”

“牛乳怎麽一點味道也沒有,還腥。還有這紅燒肉,如此油膩,怎麽能下得了筷子。”

“青菜也就勉強能入口。”

“你們該不會是沒錢吧?”

“就這點本事做什麽山匪啊。”

李嬌嬌喋喋不休,十五聽得直咬牙,拳頭松了又緊,額頭上更是青筋凸起,臉漲得通紅。

“我去跟她說。”終于,他忍無可忍了,準備去找李嬌嬌說個一二。

黃沙鎮物資貧瘠,這已經是他們能買到的最好的東西了。偏生這女人不知好歹。

“站住。”赫連幽叫住了十五,放下了手中的東西,起身走上前去,“你壓不住她,我去。”

赫連幽走了過去,看了眼正坐在桌子旁生悶氣的李嬌嬌,二話不說就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你幹什麽?”李嬌嬌吃驚地看着她。

“不是不喜歡吃嗎?那就別吃。”赫連幽冷着臉,動作利落,已經關上了食盒。

“餓上幾頓就知道吃了。”他的臉冷得像是布滿了寒霜。

李嬌嬌賭氣,把臉轉向一邊,說道:“不吃就不吃。”

“好,你說的。”赫連幽扯出一個冷笑,很快又消失,也不跟她廢話,直接提着食盒就走,什麽都沒給她留下。

“可惡!”李嬌嬌氣得跳腳,她只是有些嫌棄,但又不是不吃。

算了,做人要有尊嚴,既然說了不吃,就不吃。餓一頓,又不會怎麽樣。

可是她的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了咕咕聲,戳破了她僞裝出來的硬氣。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怎麽進過食了,馬車上太颠簸讓她吃不下去東西。

今日雖然被搶到山匪窩裏,但有了安身之處,又洗了個熱水澡,消耗了她最後一絲力氣,也就感到餓了。可是眼下沒得吃了,她又拉不下臉去求那個人,只好作罷。

饑腸辘辘的感覺并不好受,她只好躺在床上,抱着新換的被子,閉上眼睛睡覺。睡着了就不餓了。

臨睡前她還在心裏把謝霁,父皇,還有他都罵了個遍。

“主子,你怎麽把食盒給提過來了?”十五看到赫連幽手上的東西,不解地問道,“不給她吃,她又得吵了。”

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頭疼,愁容滿面。他從來沒見過這麽能鬧騰的女子。心裏忍不住罵道陳國皇帝究竟養出了個什麽玩意。

“沒事,她不會鬧了。”赫連幽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餓她幾頓就老實了。”

挑三揀四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處境。

赫連幽嗤笑一聲,笑李嬌嬌不自量力,這樣的蠢貨怎麽配得上他兄長。

他遲早會證明給兄長看這女人不值得他上心。

“就算折騰,也折騰不了幾天。”

“餓了嗎?”赫連幽指着桌上的食盒問十五,說道,“餓了就吃了。”

十五連忙搖了搖頭,他可不敢吃。

“你回京都一趟,找幾個繡娘趕制一套嫁衣出來,面料繡工都要最好的,還有鳳冠,按禮制來。反正越快越好。”赫連幽的目光看向了對面,那是李嬌嬌的房間,如今門窗都緊閉着。

“主子,你你你,你當真要和她成親?”十五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連說話都不利落了。

“你,你犧牲你自己娶這麽一個女人,值得嗎?”

“要我說,幹脆咱們把她殺了。”十五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樣也能斷了那位的念想。”

“不可。”赫連幽否定了十五的提議,“若是就這樣殺了她,他心裏這輩子都放不下她。這不是我想看到的。”

“若是我娶了她,讓她愛上我。一來他做不出君奪臣妻,兄奪弟妻這種事,二來也可以讓他認清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驕奢淫逸,貪生怕死,還從未愛過他。”

“到時候他也能死了這條心。”

赫連幽收回了目光,眼中的神色愈發堅定。

“只是主子若想讓她愛上你,免不得要與她虛情假意,您這些年潔身自好,從未和女人有過多接觸。屬下擔心……”十五忍不住擔憂起來,自古以來就是溫柔鄉英雄冢。情之一字誰又能說得好。

只是這未免不值得。

“你擔心我會分不清虛情假意,将真心交付出去?”赫連幽反問道。

他負手而立,笑道:“哈哈,你未免太小看你主子了,逢場作戲而已,又豈能将自己也騙了進去。”

“步步為營多年,我心中還有大業,又豈會守不住自己的心。”

“你且看吧,待到他日事成,我自會親手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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