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撇開某次糟糕的乘船經歷不提, 洛宓這是第一次正了八經登上這等飛行靈寶的甲板,只見一層淺藍的光罩包裹了整艘寶船, 讓他們就算待在萬丈高空也不會被迎面而來的狂風卷走, 越發襯的某位歡喜道少主的坐騎年久失修。
“南徽州是出了名的四季如春,”李歧倚在欄杆上,招呼洛宓過去,“偏偏地勢崎岖、怪峰林立, 其中最為出名的,便是登天臺。”
洛宓提着裙擺小碎步跟上,順着他的目光望向被茫茫白雲包裹的船頭。
“登天臺占據了人間十三州的最低處和最高處, 它的下端極低,不知入海多少裏, 上端又極高, 幾乎與天平行, 相傳上古時期曾有仙人降臨該處傳道授業,這才有了于峰頂悟道便可一步登天的說法……來了。”
随着他這聲提醒, 船頭的雲霧散開,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映入了洛宓的眼簾,只見它兩端寬中間窄,特別是最細的半山腰更是微微錯位,宛若曾經斷開又被按回了原處, 而最為寬闊的峰頂更是奇特, 仿佛被人一劍削平, 與缭繞的雲海一起組成了宛若空中平原般的奇景。
憑着洛宓的眼力, 她可以看到登天臺上的點點綠意和峭壁上纏繞的蔓藤,這些垂落的長藤糾纏在一起,從崖頂一直蔓延到大片露出海面的礁石上。
“那是登天梯,”李歧說道,“登天臺周圍數十裏都有天然的天地禁制,任何人都無法禦空而行,若要登臺必須要抓住蔓藤向上攀爬,修為不夠者便會墜入危機四伏的南海,被兇猛的海獸吞食,活着爬上登天臺恐怕就是參與本次會盟的敲門磚了。”
“你們膽子真大,”已經認出登天臺真身的洛宓喃喃說道,“這裏确實能一步登天。”
“恩?”李歧不解。
“當年共工撞斷擎天柱之後,女娲煉出五彩石補天,自此九重天與凡間分離,而斷裂的擎天柱則沉入凡間,沒想到這麽多年後竟然還在……”在提到女娲的時候,洛宓的臉下意識的皺成了一團,“若是我沒猜錯,從這往上,便對應着洛水深處的補天遺跡……”
“也就是說,你是從那裏被沖下來,再被瀾滄山發現的。”李歧幫她說完了未盡之言。
洛宓噘着嘴沒有回話,再見擎天柱讓她的心情萬分複雜,就算記不太清楚,她也知道自己曾在上古年間作了不止一次大死,才讓人忍無可忍的封在了洛水河底,然而她興風作浪的事跡多的十根手指加十根腳趾都數不完,實在是不好确定自己到底是哪一次惹毛了人家。
反正不管她到底幹了什麽,肯定是沒有幹好事。
洛宓覺得有點不妙,要是跑到那上面,仙界那群讨厭鬼會不會發現她溜了?現在下船還來得及嗎?
雙手撐在欄杆上,洛老魔開始盤算着從這裏跳下去能砸死多少無辜的花花草草,就在她要擡腿爬的時候,就發現船底下似乎藏着什麽東西,等她探出大半個身子,就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黃色寶葫蘆飛在寶船的正底部,而上面則乘着十多名身穿水合服的道士。
“小心!”
Advertisement
只來得及喊出這兩個字,寶葫蘆上的黃色光環就撞上了寶船的藍色光罩,洛宓一下子就被震的半個身子騰了空,被一旁的李歧拎着後衣領給拽了回來。
“怎麽回事?!”
楊林和孫錦繡從船艙裏跑了出來,看到從底部繞到一側的寶葫蘆時俱是面色一變。
“浮雲子,你們紫金觀不要欺人太甚。”習城略帶怒意的聲音傳了出來。
“哼,你們煉魂宗殺了我門下數名弟子,現在說我們欺人太甚,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曾與洛宓有過幾面之緣的老道士一抖拂塵,寶葫蘆又一次悍然撞了過來!
“抓穩了!”
楊林大吼一聲撲倒了孫錦繡,成功避免了後者倒頭撞到欄杆的悲劇。
在猛烈的撞擊中,甲板上的四人東倒西歪,洛宓緊緊貼着船舷,雙方此時已經貼的極近了,她能清晰的看到那個讨人厭的小老頭和站在他身側的青年。
李歧注視着青年,青年也注視着他,只是在眼角餘光掃到洛宓的時候呆了一呆。
于是魔劍大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們也是見過的,在她和小魔尊約好了要“私奔”的那個小巷裏。
寶葫蘆的撞擊還在繼續,似乎不把他們撞沉絕不罷休,好在那層薄薄的藍光确實比看上去要結實不少,直到現在也沒有破碎的意思。
“浮雲子,我說過了,”習成拄着拐杖走到了甲板上,站在了紫金觀的對面,“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說完他重重的一跺拐杖,原本被動防守的寶船突然掉轉了船頭,對着矮它半頭的寶葫蘆壓了過去!
“轟!”
撞擊聲和吱嘎聲接連不斷的響起,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後面就幹脆讓葫蘆和船貼在了一起,想要把對方給擠出航道。
“羽淵!”操控着寶葫蘆與寶船對抗,浮雲子沉聲喊道,“時候差不多了,出手!”
站在他身旁的青年聞言臉色白了幾分,但仍擡起右手,只見一團灰色的氣體在他的掌心逐漸凝聚,竟慢慢凝結出了實質般的絲縷。
“紫金觀的絕學滄海遺珠,這個年紀能做到這一步是相當了不得,可惜還差了不少火候,”習成點評道,“林兒!你去會一會這位紫金觀的道長!”
“得令!”
楊林滿口答應,正要從甲板上起來,就被李歧攔了下來,“紫金觀的道術一向與我派招魂術相克,不如讓弟子一試。”
李歧的自動請纓讓習成驚訝的投來一瞥,他略一思索便點了點頭,“那就換你來吧!”
于是少年上前一步,他的右手緩緩擡起,有水流的虛影環繞其上,每上移幾寸,水流就越清晰,等到他徹底擡到胸口,奔騰的激流中甚至多了幾分雲絮。
“怪了,”浮雲子微一皺眉,“這家夥練的不是煉魂大法,看着架勢像是瀾滄山的波濤掌,但又有點雲夢澤捉雲手的意思,這到底是……”
然而現在并不是琢磨此事的時候,他很快就把心中的疑問抛開,“無論他用的是什麽,在滄海遺珠面前都是雕蟲小技,羽淵!”
青年應聲而動,他猛地躍起,将手上的灰色小球按到了藍黃相接之處,李歧跨步迎上,靈寶的光罩在二人掌風對沖時陡然消失,狂風席卷了寶葫蘆和甲板,又盤旋在了二人身周。
在短兵相接的一霎那,李羽淵就有了石沉大海的感覺,作為紫金觀鎮觀絕學之一,滄海遺珠本是以點破面的武技,然而他手中的“點”卻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中,那無處不在的水流太過狡猾,讓他找不到突破的出口。
這怎麽可能?
自聚靈窟一役,他好不容易才在痛定思痛之下突破了開光期,速度之快讓師父都震驚,直言他是千年難見的英才,可為什麽,他與這名魔修再次交手卻覺得依舊力不從心?
李羽淵能感覺到,擊敗自己于對方而言并不是難事,可他就是刻意引導着他的掌法不斷變化,維持着雙方僵持不下的假象。
等到變化走到了窮盡,李歧的動作便停了下來,他擡眼看了對面的李羽淵一眼,手中的勁力猛然爆開!
滄海遺珠和波濤掌一同發力,寶葫蘆和寶船被沖擊的互相分離,李羽淵和李歧分別倒退了一步,而防護的光罩也重新亮起。
“呵!”
浮雲子與習成對視一眼,發出了一聲冷哼,但也沒有再讓寶葫蘆靠近了。習成則又一跺拐杖,寶船忽然加速,把紫金觀一行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怎麽樣?”
見煉魂宗的船飛遠,浮雲子才收回目光問了青年一句。
李羽淵壓下胸膛翻湧的氣血回道:“弟子無事。”
浮雲子聞言點了點頭,“就算高奇沒來,煉魂宗還是早有準備,此子必是你此行對大的對手,切不可掉以輕心。”
李羽淵面色更白了一分。
“羽淵,仙魔會盟事關重大,就算是為了觀主的顏面,你也絕對不可以輸,知道嗎?”
“弟子……明白。”
那廂浮雲子在趁機教徒,這廂習成也沒閑着。
“特意來試探咱們深淺,看樣子那群牛鼻子對本次會盟的魁首是勢在必得,”他慢悠悠的說道,“畢竟他們出了一個有名的天才,方才我觀他出手,哪怕是大公子在這個年紀也得稍遜他一籌,紫金觀想要押寶賭一把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後他把頭轉向了李歧,“倒是你那一掌能與他平分秋色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或許你們在會盟之中早晚都會遇到吧。”
“我也盡力一試而已,比起楊師兄,我還差的遠呢。”
李歧低頭一笑,只有洛宓知道,在他背着的手心上,灰色的氣流正在緩慢聚集,而一顆圓滾滾的小球已初見雛形。
“不過,若是能在會盟中碰到……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