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笞刑
第15章 笞刑
唯有瘋了, 才可以逃避現實裏的窘境與難過, 沉浸在幻想中, 自己依舊錦衣玉食, 高高在上。
她們這些人匍匐在這裏, 卑微而渺小, 如蝼蟻一般瑟瑟顫栗, 這一切都是因為權勢。
繁縷胡思亂想着,卻一步也沒耽誤随着衆人的動作,地上的石板平整, 一行人順從的跪下去,天青色的醫女宮服此時倒也悅目,整齊劃一, 幹淨利落。
而楊太醫經人通禀随宮女進入了壽安宮, 留下她們跪在門外等候。
衛衣一襲石青圓領杭綢長袍,外面裹着黑色的鬥篷, 身形修長, 帶人從旁邊的折廊下從這裏穿過, 看到壽安宮外跪着一堆人, 微眯了眯眼睛, 問道:“那些是什麽人?”
寧潤跟在後面, 遠遠一看衣着就知道了,躬身答道:“回督主,是女醫館新晉的醫女, 今日來拜謝皇恩的。”這是宮裏多年的老規矩了, 督主不大關心這些瑣事,不曉得也是理所應當。
“走了,去面見了陛下,還要回去西廠去。”
衛衣淡掃一眼,面色肅然越過衆人,身後跟着的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寧潤,也就是衛督主的徒弟。
緊接着,遠處就逶迤而來一路人,寧潤擡頭掃了一眼,道:“今個是攝政王妃入宮觐見太後娘娘。”
攝政王妃與太後娘娘既是妯娌,又是姨表姐妹,據說攝政王與王妃的親事還是太後娘娘親自做的媒,親上加親。
繁縷低垂着頭,站在楊太醫身後,她很想擡頭看看真正的貴人長什麽樣子,楊太醫等人皆避而側之。
攝政王妃像只高傲又矜貴的孔雀,緩緩的從她們面前走過,華服美飾,如雪凝脂,朱唇皓齒,繁縷倏然頭皮一陣發麻,恍然想起了一句詩,道是: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
這樣的妩媚傾城,豔麗殊色,繁縷想,老天果真的眷顧這些貴族女子呀,出身優渥,又是這樣的美色,這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啊。
綠鬓朱顏傾國色,姿容雍華引天香,如此女子足以令人羞愧,而不敢生出任何嫉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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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女子,莫不是絕色妖姬降世,彙集了百花妖媚一點紅的仙蕊,那看似輕浮的妖嬈偏生又被舉手投足間優雅氣度壓了下去,集美豔與典雅於一身的脂紅牡丹仙姬。
這般驚豔絕倫的美貌,如何不讓她們這等素白淡蕊自慚形愧,不敢攀比。
衆人屏息行禮,很快攝政王妃就如風一般從她們面前過去了,香風盈然。
與此同時,楊太醫終於出來了,同時出來的還有一位女官,應是太後身邊的掌事姑姑。
她居高臨下的站在臺階上,對她們緩緩道:“太後隆恩,特嘉許新任醫女錦緞數匹,以慰衆人辛苦,望你們日後勤勉盡職,以報皇恩。”
楊太醫眼都沒擡,就領着衆人謝恩,每年都是這樣,他都把這套話背熟了,衆人依次領了封賞,站在楊太醫身後,等掌事姑姑回去後,才領着她們回去。
來的時候不覺得,雖然知道見不到貴人,但還是充滿了忐忑不安,等走回去的時候,懷裏又捧着或者抱着封賞,還要保持相應的儀态,太陽也慢慢熱了起來,這才覺得這段路很是太長了。
豔陽高照,衆人連說話都顧不上了,畢竟已經是夏天了,都已經小半個月沒有下雨了,繁縷現在只想回到女醫館,先痛痛快快的喝一大壺水。
好不容易回到女醫館,一行人才放下東西,就被人叫了出去,林醫女要帶她們往值房去,邊走邊道:“從明天開始,你們就要開始輪值,值房的一些事情我随後會和你們說,等到了值房,首先就要排你們的輪值順序。”
等到了值房,是頗為簡單的一所小院,院中種了兩棵黃角樹,綠葉成蔭。
林醫女道:“每日值房留兩個醫女,你們先來排名吧。”
紫蘇正好在值房,聽到了林醫女在排名單,過來道:“讓繁縷和排我一天吧。”說着,還沖繁縷壞笑着眨了眨眼,她和繁縷最為熟悉,待她如親妹妹一般。
繁縷也回應着笑了下,紫蘇對她道:“今天就是我輪值的日子,你留在這裏就不要走了。”
而桔梗同林醫女排在一天,栀子和另一個人同一天,桔梗一直魂游天外的,對什麽反應都很淡漠,聽了安排也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去給司珍局的姑姑看病。”繁縷跟在後面,背着藥箱,跟的很緊。
顧名思義,司珍局的乃是掌管後宮珍寶的部門,司珍局的王姑姑有些風寒,待紫蘇和繁縷倒也還和善。
前面有一處假山群,轉彎迎面而來一路人,為首的女子高昂着下巴,對於前面的人熟視無睹,怒氣沖沖的朝紫蘇撞了過來。
“什麽人?”
兩人相撞,頓時跌倒在地,那女子嬌聲怒斥。
紫蘇方擡起頭,瞬間驚悸道:“莊嫔。”
當即心如死灰,完了。
莊嫔後面的宮女頓時簇擁上來,推開了紫蘇,将自家主子扶了起來,圍着莊嫔關切道:“娘娘,您沒事吧。”
紫蘇當時就跪在了地上,繁縷怔了怔,被莊嫔身邊的藍衣宮女嗬斥道:“大膽奴婢,好大的膽子,竟敢沖撞了娘娘,還不速速見過莊嫔娘娘。”
紫蘇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子,繁縷跟着迅速跪下,齊聲行禮道:“奴婢見過莊嫔娘娘。”
莊嫔生了一張芙蓉面,花嬌柳媚,她在宮中自持有所依仗,皇帝作夫君,太後為靠山,天之嬌女也不過如此。
不過從見過攝政王妃的盛世容顏之後,繁縷覺得莊嫔也不是夠看了,只算得上攝政王妃的三分顏色,豐腴不及,妩媚不及。
顯然,莊嫔娘娘此時的心情并不好,掃了一眼繁縷和紫蘇,越看越氣,那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與桐嫔獻媚的衣裳一個顏色。
她睥睨般掃了一眼二人,朱唇輕啓,冷聲冷氣地刻薄道:“真當自己穿的素雅就幹淨了似的,不過還是奴才罷了。”
紫蘇和繁縷不知所以然,只能跪在地上連連認錯,這位主子出了名的脾氣不好招惹,今日偏生倒了黴。
紫蘇跪地懇求道:“莊嫔娘娘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吧。”
莊嫔原本在皇宮中是陛下唯一的嫔妃,可自從今年選秀過後,陛下身邊又多了十幾個出身等,各具風情的貴人嫔妃。
桐嫔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姿容清麗,出自書香門第,入宮之時被封為桐貴人。
那日大雨方停,荷花正豔,陛下去賞荷花,桐貴人一襲天青水霧湘裙,出現在湖畔亭中吟詩作畫,當即被陛下贊為清絕無二色,唯有桐卿才配得上這一襲雨過天青秋雨色。
随後就下了口谕,晉封桐貴人為桐嫔,為一宮之主,當夜桐嫔就得到寵幸,如今與莊嫔算是勢均力敵。
莊嫔今日心情不好,卻不巧正正好繁縷二人碰了上來,她一聲令下,讓人将她們押到了附近的涼亭。
亭子裏是涼瓷凳,莊嫔施施然落座,宮女手持纨扇站在身邊輕輕為她扇風,自己額頭上卻沁出了汗,而紫蘇繁縷二人被押着跪在了亭子下,更是炎炎烈日,酷暑難耐。
繁縷身上還背着藥箱,她袖子裏的手暗暗教着勁,她本就屬於愛出汗的人,不僅背後早已經被洇濕了,此時額頭上的汗順着臉頰鼻尖滑下,落在地上濺出一塊濕潤,但很快就被熱烈的陽光曬幹了。
臉上燒熱,不用看都知道紅彤彤的,眼前一片水霧朦胧,不是眼淚,而是汗從額上滑落凝於眼睫,眼前一片水霧發黑,什麽都看不清楚。
她聽見莊嫔娘娘的聲音,驕矜的很:“什麽樣的規矩,也敢随意放出來沖撞人。”
“禀娘娘,奴婢二人萬萬不敢。”
紫蘇跪伏在地,竭力解釋道,繁縷也木頭人一樣跟着跪伏下去,這往地上一爬,還不如不爬,地上的熱氣直接滲透到了臉上,熱騰騰的。
“娘娘,奴婢不敢。”
她可能不用娘娘教訓,就要被烤熟了,膝蓋早已經無知無覺,恐怕要燙傷了。
原本的水青石地板路被烤成了白青色,繁縷體力支持不住,卻不敢對莊嫔不敬,死死的咬着牙根,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娘娘,奴婢兩人只是路過,并非想要沖撞娘娘啊!”
莊嫔坐在亭中有人扇風,衣綢清爽冰涼,自然不覺炎熱,聽到二人聲音低不可聞,勃然怒喝道:“這大膽的奴才,還敢巧言令色,口舌狡辯,對本宮不敬,來人,笞刑。”
宮人的聲音冷硬:“是,娘娘。”紫蘇兩人一陣瑟縮。
莊嫔嬌縱,女醫官又品階頗低,自然有些任人揉搓,可大部分人想着終究自己有一天會生病,大多對女醫官比較客氣,哪想這莊嫔竟是個不明白事理的,也莫怪皇帝不喜她。
而同為嫔位的桐嫔卻風光無限,處事溫和有度,八面玲珑,頗得人心。
“莊嫔娘娘饒命啊……唔。”紫蘇只說了一句便被堵住了嘴,而繁縷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也被人同樣用了帕子堵住嘴巴。
兩人分別被人拖着按到了春凳上,當臉挨上斑駁冰涼的凳面時,繁縷鼻尖嗅到濃濃的血腥氣,才曉得真正害怕起來,渾身顫栗起來。
遲遲沒有聽到板子落下的聲音,莊嫔橫眉冷目,厲聲催促道:“打啊,給本宮狠狠的打,讓這些賤人知道什麽叫宮裏的規矩,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在莊嫔的眼皮子底下,宮人不敢耍任何虛招,厚重的紅棗木棍,掄下第一下的時候實打實的,随後的板子如雨點一樣劈啪打下來,繁縷當時身後火辣辣的疼起來,眼淚撲簌簌的順着臉頰淌下,同汗水混雜落下。
此時,許多人簇擁着一個石青色薄綢袍的人緩緩走了過來,那人言辭犀利,口吐譏诮道:“本座竟不知,莊嫔娘娘的威風都耍到這裏來了。”
莊嫔驚道:“衛衣?”
旁人皆驚,紛紛躬身行禮道:“見過衛掌印。”
“見過莊嫔娘娘。”衛衣略微欠身,絲毫沒有奴才的樣子,莊嫔知道這人現在不能得罪,不敢有所計較。
衛衣來了,動刑的宮人喏喏行禮後,也不敢再動,伫立在一旁,繁縷心想着,總算是停了。
莊嫔唇角勾了勾,略帶冷笑,昂然道:“衛督主怎麽來了?”
她不信,這狗奴才真敢折了她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