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蜜語

第60章 蜜語

衛衣眼看着盧國公府的門匾被拆下, 朱漆大門貼上了封條。

盧皇後并沒有被廢, 但人人都知道, 盧國公府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左淩軒回來後, 是在一個明媚的午後見的她, 在此之前, 盧玉采都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宮殿裏的。

慶山王還沒來得及卸磨殺驢, 就被左淩軒反殺回來,左淩軒倒是很高興,他委實是太樂意親手處置這盧氏一族。

反正, 也沒什麽血緣,況且,他們随時可能透露出他的真實身份, 殺掉的好。

他自問與盧玉采有過夫妻之情, 将她一直囚禁在這裏,慢慢的容顏老去, 也挺好的。

盧玉采籠着薄衣, 跪在地上, 瑟瑟發抖, 依舊的光彩照人, 花容月貌, 然而左淩軒卻看不上這美色。

左淩軒低頭看着她笑,背着陽光,臉色陰沉沉的, 說:“好的很, 寡人的皇後。”

盧玉采一言不發,她不是不怕死,但更怕眼前這樣,明明自身安然無恙,卻又無計可施。

“你們想做什麽,害死寡人,再扶持一個傀儡,你們盧家真是好計策啊,想要做皇帝嗎,寡人不同意。”左淩軒氣急敗壞地跳着腳,一點都不像是一位皇帝。

盧玉采腦子裏一片混亂,總是閃現過以前看見左淩軒的模樣,明明就是皇帝,跟在盧太後身邊神情瑟縮陰郁,與現在的氣焰高漲真是迥然不同。

跳梁小醜,她不知道怎麽的,腦海裏就浮現出這四個字,對,就是跳梁小醜。

她輕咬牙根道:“這,并非我錯。”

左淩軒嗬然冷笑,勾唇道:“不是你的錯,還是誰的,你這惡毒女子,你真當寡人什麽都不知道,你害死自己的堂姐,太後娘娘害死耿氏,哼哼,你們姑侄二人倒是一脈相承。”

盧玉采坐在鏡磚的地上,呆呆的說不出話來,而左淩軒則不理她,只是一個人顫抖着手,在殿中走來走去的高聲闊語,殿外寧潤聽着,低眉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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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見師父來了,寧潤算是松了一口氣,陛下這陰晴不定的忒吓人。

衛衣瞟了一眼窗子上晃動的人影,低聲問道:“裏面如何了?”

寧潤眼睛動了動,壓低了聲音,湊過來對師父附耳說:“陛下這樣子,不太尋常。”再直白些就是瘋瘋癫癫的亢奮。

聞言,衛衣抿了抿唇角,當然不正常了,殷斯送的那綠燭的作用,現在定然是已經起了效用了。

過了一個時辰,左淩軒叫衛衣進去,陰沉沉的說:“我們去壽安宮看望一下太後娘娘她老人家,盡一盡寡人做兒子的孝心。”

這哪是盡孝心,分明就是興師問罪的架勢。

盧玉采面如土色,滿心的頹然,她沒想到,沒想到左淩軒能夠反殺回來。

她們本意是由皇帝與慶山王鹬蚌相争,而他們在背後推波助瀾一番,最好是個兩敗俱傷,而他們則可以漁翁得利,趁機扶持一個幼帝。

可是,不可能呀,左淩軒怎麽會殺得了慶山王,明明每一步都精心算計好的了,姑母都說過的,會成功的。

她忍不住尖聲問道:“為什麽?”

“可惜寡人沒死,是不是?”

左淩軒驟然俯身拎起她的衣領,瞪大了眼睛,對她滿心厭憎地說:“你們盧家的女人,不是都喜歡這皇後的名分嗎,寡人就給你,讓你一輩子坐在這位子上。”

“盧家,陛下打算怎處置?”她被幽閉在這一方殿內,身邊的心腹都被隔離開,什麽消息都不知道。

左淩軒笑了一笑,撒開手把她扔在地上,擰了擰眉,道:“現在都已經被野狗咬爛了。”

“不……”盧玉采說不出話來,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只是個女人,聽從長輩的吩咐。

左淩軒笑着嘆了一口氣,他撫着心口,明明很憤怒的神情,卻發出了愉悅的笑聲,他想要笑,笑得喘不上氣來。

他無意與這個只娶了不久的皇後糾纏,過來也不過是想撒撒氣,真正要質問的,在壽安宮。

同盧玉采一樣,自慶魏之變後,盧太後也是第一次見到左淩軒,她也同樣沒料到,左淩軒能活着回來。

左淩軒同她說,他“好好”發落背信棄義的盧國公府。

半晌,盧太後嘴唇抽動了一下,傾身向前,滿目哀戚的說:“盧家的恩德,難道你已經忘記了嗎?”

她還不知道就在前天的夜裏,盧國公府多年的風光就被付之一炬,保養得宜的手背暴起了青筋,紅唇白齒,風韻猶存。

“寡人還記得什麽?”左淩軒歪着頭,如同幼時仰望着母後,只是從當初的孺慕之情,換成了而今的似笑非笑。

“當初太後娘娘可是好大的威風,前腳逼着寡人将溧陽下旨和親,後腳就急不可待的接了自家的侄女入宮為後,生怕寡人脫離了你的掌控。”

“送溧陽郡主和親是你自己答應的,如何又成了哀家逼迫於你?”

“哼,是寡人答應了不錯,但那也要在你們實現了對寡人的承諾才是,你們不但立了那女人為後,還欺騙了寡人,兩面三刀的小人,真真是蛇鼠一窩。”

“你,你怎可這般辱罵盧國公府。”盧太後塗着丹蔻的手指指着他,心底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什麽盧國公府,不過是一群罪人罷了。”

果然,她猜的不錯,盧太後一震,捂着心口顫聲哀吟道:“皇兒你不可呀,你到底怎麽他們了?”

“皇兒,原來太後還記得,我是你的兒子,不,不對,我才不是。”

衛衣擡起頭,天色并不是那麽明朗,有些陰晦,他嘆了一口氣,默默地算着還有多少時日。

“你何時知道的?”

“看來果真是真的了。”左淩軒的聲音沉了沉,冷冷地。

盧太後早料到真相會有被揭開的一天,但她一直都以為是她與盧家舍棄這個傀儡的時候,而不是今天這樣的被質問。

盧太後絕望的問道:“哀家問你,你要如何處置盧家?”

左淩軒随意的坐在了下首,手裏把玩着茶蓋,眼皮都不擡一下,輕描淡寫的說:“能有什麽下場,不就是抄家滅族咯,太後娘娘你想要什麽下場?”

“你,你這個沒人性的畜生。”

盧太後大發雷霆,揚手一把擲出了手中的佛珠,可巧砸在了左淩軒的眉骨上,小葉紫檀木的金線佛珠,重重的,左淩軒倒也狠疼了一下。

“畜生?”左淩軒皮笑肉不笑,擡手揉了揉砸疼的眉骨,嘴唇微斜挑的譏诮道:“說起沒人性,寡人可比不上太後娘娘,哼,兒臣望塵莫及呀。”

他恨極了,被當作猴子一樣被利用。

衛衣在宮門外低垂着頭,聽見陛下的聲音銳利又尖刻,他唇角微抿。

殿中盧太後指着左淩軒,嘶聲诘問道:“我養你這般大,你,難道不該感恩戴德嗎?”

左淩軒閉了閉眼睛,有些淚意,他想起幼年,也曾趴在太後的膝頭吃糖蒸酥酪,她對他一向是嚴厲的,尤其是當了皇帝以後。

她同其餘的人一樣,把他當作傀儡。

他是怎知道的,多虧了殷斯,他才知道,自己不過是盧太後鞏固地位的棋子,若不是她後來不能再生,先太子與先帝早逝,焉會留他一命。

想到此處,他平息了怒氣,說:“餘生,太後娘娘還是多多為自己念經超度吧。”左淩軒撿起的地上的小葉紫檀木佛珠,輕輕放到了桌子上。

盧太後欲哭無淚,她癱坐在鳳座上,說不出話來。

殿門被左淩軒從裏面親手打開,陽光落在他的臉上,負手對衛衣說了一句:“走了。”

衛衣緊随其後,一邊走一邊心想,雖然左淩軒并非太後娘娘的子嗣,但這心胸狹隘的性子卻像了個十足十,果真是教導有加。

他回過頭,蹙了蹙眉,随即快步跟上陛下,壽安宮閉宮門,自此太後娘娘永不出壽安宮。

左淩軒才發現,自己也是如此的睚疵必報,他恨透了這些抛棄他的人,尤其是他曾經那麽信任的人。

也許不是恨,只是洩憤。

後來,那位遲遲沒有消息,攝政王妃這一走就是大半年。

衛衣按耐不住,暗地裏飛鴿傳書,送至玄衣身後人的手中,展信只八個字:今不歸來,尚待何時。

兩天後,回信的內容頗為簡潔,只兩個字:何歸。

衛衣知道,他必須要送出手裏的底牌了,他大笑三聲。

他知道,弄權之術終是玩不過這些人,命人快馬加鞭,送至對方手中。

與此同時,沒有了攝政王的震懾,邊地頻遭侵擾,百姓苦不堪言,奏折一封封的往皇城送來。

左淩軒撂下手中奏折,陰沉着一張白皙的面容,冷冷的說了一句:“墨罕,開始不安分了。”

寧潤低着頭,他暗暗琢磨着陛下的心思,怕不是墨罕不安分,而是陛下看他們不順意。

和親之事,左淩軒到底是心有不甘,意難平,要禦駕親征。

朝臣自然是吵成一團亂麻,多數并不贊同陛下的決定,然而他還是一意孤行的壓下所有勸谏的奏折,必要親自帶兵,前往邊地,由他來打敗墨罕。

衛衣是要得跟着去,他自然不想去的,但是這由不得他,陛下吩咐了,就必須遵從。

回來沐浴過後,坐在椅子上一邊晾頭發,一邊和繁縷直接說了。

“這一年,還真是波折重重啊。”繁縷只說了這麽一句。

“信我,很快一切就都結束了。”衛衣摟住她的頭,親了親她的額頭,順着眉心,鼻梁漸漸向下挪去,又在女子柔軟的唇瓣上輾轉半晌,才放了過去。

他才沐浴過,長長的頭發半幹半濕散在背後,身上是皂莢一樣的清苦味道,只穿了一條白色中褲。

繁縷擡起頭,離開的他的親吻,淡淡的說:“大人之前也這麽說過。”

“是嗎,那麽這是最後一次。”衛衣在這間隙停下來,輕輕地說了一句,目光在她的身上流連忘返。

“但願吧。”繁縷踮腳勾住他的頸項,指尖觸摸到他後面的頭發,軟軟的帶着點濕意,她其實聽不懂督主的話,但即便這樣,她也信他。

耳鬓厮磨的時候,說出的每一句話都飽含情意,甘願沉淪在這甜言蜜語中。

衛衣密切的吻再次落了下來,他這樣的人,表達情意總是很內斂。

擡手卸了她挽發的簪子,長而濃密的黑發傾瀉而下,溫熱的唇順着她白皙的脖頸下去,柔滑的衣料被他的手被褪了下來。

衛衣的手順着肩胛骨滑到腰線,女兒家的身姿輕盈纖細,繁縷膚色白皙,身形嬌小,在這朦胧的昏黃燭光火色下格外美麗。

繁縷感覺到他的目光,下意識擡手在肩上遮掩了一下,他咽喉處微微顫動了一下,嗓音沉沉,低眉說:“別動,讓我看看你。”

繁縷略微沉下肩膀,鎖骨纖細輕巧,拂了拂發絲,啓唇道:“你看,沒什麽大不了的。”

繁縷與他便一同跌入了帳中錦被上,她聽見澎湃的血湧聲,依偎在他的胸膛,這親熱太過令人情迷意亂。

對望過後,忽然,兩個人都沒有了動靜,繁縷出聲叫他:

“衛衣,衛衣。”

衛衣不應她,繁縷便爬了起來,身上籠着湖藍色的被子,湊過來捧着他的臉親了一口,一疊聲的說:“衛衣,衛衣,你看我呀。”

“我看着呢。”衛衣捧着她的腰,一邊又點着她的鼻子說:“你呀,旁的沒什麽,膽子倒是見長。”

繁縷有些得意的翹了翹鼻子,說:“那可不是,跟在大人身邊,什麽不長也要長膽子呀。”

要不然早被西廠那邊的鬼哭狼嚎吓軟了腿,她要是敢哭哭啼啼的話,那時候的督主可沒有現在這耐心,怕是直接把她扔出去了。

帳子裏本就光線暗淡,繁縷驟然抓起被子往兩人身上蒙頭一蓋,眼前黑漆漆的,就聽見他們兩個的呼吸聲。

衛衣的氣息比平日紊亂了一些,繁縷伸出手,慢慢摸索到他的眉骨,感覺到他的眼睛動了動。

她慢慢的說:“怎麽說呢,大人,和你在一起,是我一生中最有幸的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我想過許多,很多沒有用的事情,我舍不得,衛衣,每次我都舍不得你走,怕你走了,回不來。”繁縷很擅長說這樣的話,很動聽也很真摯。

才說完被他驟然一言不發的撈進懷中,緊緊的貼着他的身體,眼眶不由自主溢出水霧來,眼淚順着臉頰落在他的肩膀上,熱熱的,仿佛滲進了皮膚,入心入肺。

衛衣任由她将淚水淌落在他的肩上,只貼近了她的耳邊,耳鬓厮磨,溫聲說:“不要哭了,我都這麽對你好了,怎麽還不夠好嗎?”

哪裏好,兩次三番的将自己陷入險境之中,她不得不提心吊膽的等待着消息。

想着,繁縷想着便覺憤怒,低頭恨恨得張開嘴,毫無預兆的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順帶着口中咬住了一縷頭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你哪裏好,總讓人那麽害怕。”

“呃。”衛衣痛得悶哼一聲,反手扣住她單薄的肩膀,翻身将她撲倒在了床榻上。

在黑暗中,他們看不見彼此的神情,他語氣半柔半狠地,微微沉着氣,說:“這輩子你別想逃了,別怕,我得讓你記得我。”

說着,便扯了她背後的系帶,薄薄的肚兜便散了,用力擁住了懷裏的人,溫柔的撫過這美麗的身子。

繁縷略微急促的喘着氣,很快就被衛衣堵住了唇齒,他将此生僅有溫柔情愛盡數交付於此,不求回報的給這心上人。

繁縷也在想,這輩子真是折在這人的手裏了。

月影花移,情意切切,恩愛不及情深似海,夜風微涼,拂過纖細的花枝,月色溫柔的吻在花瓣上,同床共枕,氣息交纏,綿綿如夢。

他曾想過無數次的設想過來生,倘若他是文采斐然的書生,那他便寫出這世間最深情的詩詞贈與她,若他是武夫,便為她披堅執銳,守她一世安穩。

偏偏他卻是個太監,這是此生無法逾越的鴻溝,那麽,便将我所有的柔情與炙熱的心給她。

繁縷一早就醒了,坐在床邊上看着正睡着的衛衣,捋了捋他遮住眼睛的頭發,她等着起床服侍衛衣,今日就要啓程随陛下去禦駕親征了,她要送他一送的。

所以,今天清晨,衛衣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是繁縷。

“大人,您醒了?”

“今日怎麽起的這樣早?”衛衣問她。

“為了送送你。”

衛衣起床後察覺到疼痛,偏頭就着光一看,右肩咬的地方已經破了口子,兩排整齊細巧的牙痕,經過一夜沁出的血跡已幹,不由得無奈道:“你怎地下口這樣狠?”

繁縷踮腳一看,确實是有些深了,她自己也沒有料到,轉身去拿了衣裳來,一邊淺笑着說:“咬的深,會疼,大人才能時時記得我等着你,來,大人,把外袍穿上。”

“大人,會回來的吧!”衛衣穿上衣袍,繁縷為他系好腰帶,手環住他的腰身,仰着頭說。

“放心吧,準備萬全,不會有任何差錯。”衛衣的語氣信誓旦旦的,似乎在保證什麽,又似乎是在祈禱罷,說完,低頭親了一下她的眉心。

繁縷随着他,一路送出了西廠的門口,衛衣迎着晨曦回頭看了看她,繁縷笑着說:“走吧,大人。”

繁縷知道他們這些人做得是大事,時常覺得大人是她最佩服的人,他在主子面前的卑躬屈膝,是為了給他們換來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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