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噩夢

噩夢

昔日中二黑歷史被笛盟主評判一句“招搖”,李蓮花自己都覺得不堪回首。

在非常明顯的制止下,方多病反應過來,可讓他改口說其實當年也沒那麽驚豔,作為李相夷的迷弟真的說不出來。

“那個吧,我覺得,傳說多少有點誇大的成分,應該到不了萬人空巷,争相目睹的地步……”

話是這麽說了,可小夭仍是目不轉睛地望着那柄還未顯露真身的長劍,末了聽她感嘆道:“可惜沒有回放功能,若是能現場觀看該多好。”

方多病不懂什麽回放,但他也好想看。

兩人面上的向往與遺憾如出一轍,李蓮花目光流露出一絲困惑,他會錯意了嗎,還以為她先前那樣是吃味了,果真是妄想吧。

注意力重新放到臺前,肖紫衿宣布一炷香內未落身臺下且最終摘得綢花者,可親自一試少師劍。

“李蓮花,你去嗎,那可是少師啊!”方多病躍躍欲試,但偶像在旁,畢竟他才是少師劍的主人。

李蓮花沒什麽興致,淡聲道:“你想去便去,那又不是我的劍。”

他這話當然是字面意思,不過在方多病聽來,以為他是不願再做李相夷,因此也不願重拾少師劍。

方多病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膀,才飛身上臺。

搞得李蓮花百思不解:“這孩子怎麽了?”

“……為何這麽說?”笛飛聲突兀出聲,目色幽沉,“身為劍客,怎能舍棄自己的劍!”

“啊這……阿飛,你不懂……”

可笛盟主不聽他的解釋,一掌拍向他背後,送他上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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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光環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李蓮花晃晃悠悠落地,恰巧撞開準備伸手摘綢花的方多病,綢花緩緩飄下,落入他的懷中。若不是他穿得太素,還真像個新郎官呢。

香盡,落花有主。

見李蓮花沒事,小夭放下心來,轉頭看向眉頭緊鎖的笛飛聲:“他不願意你還非讓他上去?”

“他的劍,別人不配。”

好吧,她總不能說現在的李蓮花不是原來的“李蓮花”了。

那邊似乎仍在對峙,隔得遠小夭也聽不清他們說話,瞧了眼笛盟主背上用布裹纏着的刀,百無聊賴地問:“他的劍叫少師,那你的刀叫什麽名字?”

“刀就是刀,取那些花裏胡哨的名字幹嘛。”

“還以為會叫什麽屠龍刀呢。”

“我看倒是可以叫——你再廢話就讓你人頭落地的刀。”

小夭抿唇噤聲,大佬惹不起。

臺前。

李蓮花萬分惆悵,這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近處方多病一見是他兩眼放光,也沒怪自己搶了先。不遠處,一聲熟悉的嘶啞的“門主”傳來,聲音很輕,但他聽到了,帶着幾分難以置信。

他真不想再經歷一次這種場面,編瞎話也很累的。

随即,另一人耳熟的嗓音響起:“他不是門主,上回在玉城見過,他是蓮花樓樓主李蓮花。”

是肖紫衿。

怎麽,在這裏,也是不希望自己回來的嗎?

李蓮花回身,讪讪一笑。

既是他摘得綢花,試劍的機會自然也是他的。李蓮花想盡快了事,沒有推脫,握上嶄新锃亮的劍柄,指腹撫過上面精致的雕花紋樣。

忽然連應付的心思都耗盡了。

劍是假的。

至少他記憶裏的少師,磨損甚多,絕不是這樣。

他默不作聲地抽劍,動作軟綿無力,任誰看來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少師劍鞘扣劍機簧緊澀,怎會如此輕易拔出,假得不能再假了。

臺下笛飛聲也察覺出異樣,正欲斷劍,李蓮花卻頗為惋惜地嘆了聲:“這賞劍大會多少江湖俠士慕名前來,就算見不着當年李相夷的少師劍,也不能搞一把假的來糊弄人吧。”

四顧門一衆上前,紀漢佛率先開口:“你為什麽說它是假的?”

李蓮花沉吟幾秒,實則在思考該如何解釋,說到底不是他自己的東西,萬一過往經歷有出入豈非要露餡,最後憋出三個字“太新了”。

耐着心口若有似無的抽痛,他将劍遞給喬婉娩。

聽完喬姑娘講述的過往後,李蓮花神思略有恍惚,“他”年輕時同他一樣四處招搖呢,如今落得這般田地,怪不得誰了。

只是,他必須找個時間跟喬姑娘談談,沉溺過去害人害己,不好不好。

……

少師被人掉包,李蓮花和方多病需得一同前往尋找,小夭并未參與其中,不便陪同。

沒有她的事,只能在普渡寺逗逗狐貍精打發打發時間。

好死不死的笛盟主也是閑人一個,以他的身份不好光明正大在百川院衆人眼前晃,更何況現在內力被封,連方多病都打不過,不用說那些老江湖了。

這人無事可做也沒必要逮着她薅吧?

“大哥!不是說這兩天先歇着嗎!”

笛飛聲全然忘記自己說過什麽,舉着沙包大的拳頭威脅:“練功不可懈怠,除非你想挨揍。”

小夭抱頭瑟瑟發抖:“你不是不打女人嗎?”

“我這是教育徒弟。”

嚴師出不出得了高徒不知道,反正今日份的小夭是被折騰廢了,還是路過的無了方丈慈悲為懷救了她,讓她留在禪房歇息。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擦拭她額頭的汗水,她掀了掀眼皮,還未看清,那人将她扶起,話音柔和:“地上寒氣重,別在這睡啊。”

李蓮花?是李蓮花。

或許是四肢癱軟引發的腦袋一片空白,小夭一頭栽進李蓮花懷裏,嘤嘤哭訴:“蓮花!那個死阿飛還不如把我打一頓呢,練功太累了!”

李蓮花愣愣地擡手拍着她的後背安撫。

姑娘與他親近,他定是歡喜的,但跟他一起進屋的還有無了方丈和喬婉娩,這場面怎麽看都很奇怪啊。

小夭緩過神來,一擡眼便是李蓮花身後神态各異的兩人。

無了方丈念了句“阿彌陀佛”,自覺離開遠離修羅場。

而那位好像正在看她的喬姑娘……

等等,她一定是練功練傻了!怎麽就抱住李蓮花了!

慌忙掙脫懷抱:“這練功練得腦子不太清醒,你們聊你們聊,我馬上走!”

哪知腳下發軟,使出一招自己絆倒自己的絕技,被身邊人穩穩扶住。

李蓮花無奈道:“別瞎跑了,就在這待着吧。阿飛究竟讓你練了什麽?”

小夭被他扶着坐下,目光凝視前方不敢亂瞟:“他嫌我進度太慢,讓我躲他的刀。”

她何德何能躲過笛飛聲的刀呢,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貼臉驚吓罷了。現在想來笛飛聲大概是吃錯藥了,要麽誰惹了大魔頭,讓大魔頭以此發洩怒火。

“我會跟他說的,教學也需因人而異。他不是那麽沒分寸的人,別擔心,不會有下回了。”李蓮花為她倒了茶,見她蜷着手指扣在杯沿打轉,不知在想什麽,也沒打擾,又添了杯茶推向坐于對側的喬婉娩。

喬婉娩回以微笑,容色卻比先前沉靜得多:“聽方丈說,李先生有話要對我講。”

“啊……是啊,有事想請喬姑娘幫忙。”李蓮花談及獅魂,并未添油加醋,直接道明來意。

問清獅魂下落,為的是單孤刀,何人會四處尋找已故十年之人的遺骨呢。

喬婉娩心中已有答案,卻不明白他為何又願意如實相告。

“玉城之時,你說過,你不是他。”

李蓮花訝于喬婉娩的冷靜,但冷靜些也好。他抿了口茶,唇角上揚,不置可否:“我想他是不願的,我也同樣,但年輕時張狂自負,留下太多爛攤子,再不願意也得回來收拾。想我明明收拾過一回,又要重來一遍……這可比掃地麻煩多了,我挺喜歡掃地的,那些髒污塵埃不用去了解它們在想什麽,清理幹淨就好了。人卻不是,我還得考慮我這樣做會否傷到別人的心。我想盡力保全每一個人,可當初的李相夷做不到,如今的我更無法做到。清醒的時候我不敢回想,沉溺過去萬萬不可,仇恨最是無用,因為那些人那些事會化作厲鬼闖進我的夢裏。十餘年了,我總覺得我早已放下早已釋懷,但他們夜夜入夢,哪怕我道歉忏悔仍不得安寧。我是不是大錯特錯,才會受到上天懲罰……”

心緒陷入彷徨,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無窮無盡的哀鳴哭嚎的鬼影将他逼至絕境,而他逃不掉的。

即便深知那是幻覺,舊傷與毒發帶來的幻象,他仍然動彈不得,近乎崩潰。

驅散重重鬼影,朝他走來,朝他伸出手,帶他脫離黑暗的,唯有她。

無人知曉,他來到這個世界遇見她以後,再也沒做過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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