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重現
重現
血跡是從床下蜿蜒出來的，床上一片狼藉，被褥淩亂，被下依稀一個人形，那人一只手臂垂于床側，鮮血便是順着手臂和手指流了滿地……（本段出自原著，略有删改）
滿目猩紅，幾乎無處落腳。
那是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場景。
他站在房間門口，腳踩着一灘黑紅色的血，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也無法挪動半步。
噩夢不會到此為止，不會在他掙紮着想醒來的時候放他一馬。
他連閉上眼睛阻隔視線都做不到。
那被亂刀戳刺，長箭貫穿胸口的，已經不能稱作是人或是屍體的怪物，從被子底下鑽出來，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朝他靠近。
他清楚地聽到對方發出尖厲扭曲的質問。
你為什麽不救我，為什麽不來救我……
不怪夢中厲鬼索命，都是他的錯。
……
那關河夢被李蓮花盯着，自然也感受到他那種難以言喻的悲哀，正要出言詢問，只見李蓮花魂不守舍地退後兩步，在那位方才介紹是徒弟的小六兄弟身邊站定。
他表現得并不誇張，神色轉變也快，情緒被一層令人看不透的平和與淡漠掩蓋，因而旁人都未發覺他的異樣。
這短暫的小插曲似乎無人留意，很快金滿堂到場，衆人入座。
金滿堂氣色紅潤，聲如洪鐘，顯然不是重病的模樣，廣招名醫也不是為了治病，怎麽說呢，就是怕自己出事，先找好後備醫療團隊，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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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聽了一嘴便沒了興趣，雖然那一摞金元寶是挺惹眼，但想想一品墳那個衛莊主就知道，貪財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摸出一顆糖，慢慢剝開糖紙，腦中回想近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先前尋到單孤刀的遺骨後她并未脫離游戲，可見主線仍未完結，而她記憶錯亂也很有問題，如今指望不了只會給她添堵的系統，走一步看一步吧。
剝好糖她沒有自己吃下，順手塞給了鄰座的李蓮花，姿态熟稔，旁若無人。
李蓮花不願出頭，尋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每回查案他看起來都不大好，即便溫和的笑容一直挂在臉上。
小夭清楚，那是他一貫的僞裝。
不開心就要吃點甜的，他不也是這樣安慰她的嗎。
微甜在口腔內化開，李蓮花總算從心不在焉的狀态拉回神智，那些都是幻象，沒什麽可怕的，何況他現在有她。再說他所經歷的幾個案子都與從前略有差別，未來會有好的轉變也說不定呢。
思慮之時聽到屋外響起清朗洪亮的聲音，衆人聞聲看去，來人錦袍加身氣宇軒昂，但看着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意味。
“宗政明珠？”方多病狐疑道，“你難道不是在大牢裏關着嗎？”
“我還得感謝二位，要是沒有你們在玉城多管閑事，栽贓于我，我現在還在繼續做着我的閑散大少爺，哪有機會坐上這監察司指揮使的位置……”宗政明珠勾唇一笑，正欲命人将他們拿下，卻見那個在玉城有過一面之緣，覺着眼熟可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見過的清秀男子好奇地打量自己，但那眼神不像驚疑肯定也不是仰慕啊，“你看什麽？”
小夭怔了怔才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起您那炸裂的感情生活有點震撼，不知道您是出于什麽心理才會勾搭妻姐，殺害自己的未婚妻呢？”
她的話委實直接不留情面，在座衆人各個神态迥異，宗政明珠面色黑如鍋底，疾聲厲色道：“胡言亂語！那都是你們栽贓陷害！來人，給我拿下！”
方多病立馬上前相護，雙方僵持不下，李蓮花擔心場面混亂會傷到小夭，便以天機堂機關術為由促使金滿堂出來圓場，人總不會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吧。
莊主發話，又有江湖朝堂的規矩在前，縱然宗政明珠是監察司指揮使也不能無故押人，這一遭算是平安度過了，但願這人後期別再作妖。
“小六，在前廳時你那話說得也太直白了，你就不怕宗政明珠真把你抓走啊？”方多病想起方才的場景就想笑，宗政大人的臉可比玉城時真相揭開事情敗露還難看。
“他問得太突然了，我就正好在想那些事嘛。”雖說仗着有李蓮花和方多病做後盾她才敢那樣說話，但看到宗政明珠吃癟，真的挺爽快，“話說那個金滿堂不肯借泊藍人頭，都做了那麽厲害的機關給他，也沒個準話，我們還要繼續留在元寶山莊嗎？”
之前聽方多病說十年前李相夷被邀請喝過人頭酒，若真效果神奇，他還會變成現在這樣嗎，世上哪來那麽多靈丹妙藥啊。
“或許我們幫金滿堂這個忙，便能借來一用，有機會總要嘗試的。泊藍人頭不行，我也會尋遍天下找其他辦法。”方多病鄭重其事，還握拳給自己打氣呢。
李蓮花不忍打壓他的積極性，小朋友想折騰就讓他折騰吧：“我有點累，先回去歇息了。莊內守衛森嚴，你沒什麽事也別亂跑啊。”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李蓮花你哪裏不舒服嗎，難得見到神醫名醫彙聚一堂，讓他們給你診診脈？你臉色很差，是很難受嗎，要不要我陪……”
他在說什麽廢話，李蓮花輪得到他來陪嗎，他本想提一句小夭還穿着男裝呢這樣拉拉扯扯的不合适，可李蓮花語畢便拉着小夭轉頭回房了，根本不給他好心建議的機會。
方小寶改名叫方多餘算了。
……
李蓮花的情緒向來隐藏得很好，或者說被發現了也只會換一種更溫和疏離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無事，絕不以此麻煩旁人。
哪怕是小夭，也未曾見過他主動展示脆弱的一面，之前都是她先提起，他才肯收起那層薄弱的盔甲，只放她一個人進入他千瘡百孔的內心世界。
不能怪她因為詫異而愣神。
關上門一轉身便落入某個冰涼的懷抱，他用額頭抵着她的肩膀，其實以兩人身高差來講這個接近于依偎的姿勢是很別扭的，可李蓮花偏生就這樣做了。
停頓幾秒小夭仍沒有動作，他的下巴擱在她肩頭，将她摟緊了些，還握着她的手向後環住自己的腰。
“抱抱我。”他說。
她依言抱緊他：“怎麽啦？吃了糖仍舊不開心嗎？”
“我不知道，我又見到她了……”他環于她後背的兩臂微微顫抖，腦海中不斷閃現的畫面，鋪天蓋地的血紅令他遍體生寒，語無倫次地呢喃着，“我想過她會出現在元寶山莊，一如從前，我太久沒做過噩夢了，我以為她也會跟其他人一樣，面目模糊，逐漸淡忘，可是沒有。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不在那時候毒發，我就能救她了……”
她感受到他胸膛急促起伏着，用力抱緊她好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把瀕臨絕望的人拉回來，光安慰是不夠的，得通過其他方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想法是好的，但現實是李蓮花抱得也太緊了吧，她都快喘不上氣來了，可強行掙脫的話，小可憐一定會哭吧。
于是乎，轉過頭一口咬上李蓮花蒼白如玉的脖頸。
力道當然不大，小夭怎麽舍得呢，不過這個年紀的她有一對小虎牙，磕在皮膚上碾磨總會有些微刺痛。
李蓮花發出極輕的嘶聲，終于松手與她對視，泛紅的眼眶怎麽看怎麽委屈。
“小夭……”
姑娘眉尾微挑，眸若春水，她擡手覆上那淺淡的齒痕，指腹輕輕觸碰，溫柔至極。
她的一舉一動皆如暖風，似能化解一切傷痛。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