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夏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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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叔叔，我三爸沒那個意思，”驅車幾小時，一行人到了小鎮，江傾下車走到江淮遠的車前，“他就是……”

江淮遠臉上有淡淡的笑意：“沒事，我理解。”

是他唐突了，江傾這才失去父母不久，再怎麽給予關心，确實不怎麽合适。

他鎖上車：“我也和你三爸一起勸勸奶奶。”

盧白刃在酒桌上的友好氣息已經全部消失，跟防賊一樣拽着江傾往屋裏走：“我也帶了人過來，就不麻煩江先生了吧？”

都稱呼江先生了，的确生分了。

江傾和江淮遠對視一眼，都無奈一笑。

*

實驗桌恰好能坐三個人，江廈坐在最裏面，學習委員和物理課代表聽得認真，餘光裏看見江廈邊看黑板邊記筆記。

他買了個有點厚的筆記本，把這幾天老師講的題和思路都整理了一下。

江廈自己是不太需要的，但他想給江傾記點東西，也發散思維自己找了點題來寫上。

物理科代表跟看怪物一樣看着他，悄聲：“班長？老師講的很難嗎？”

是他漏聽了還是怎麽？江廈沒大事不記筆記的啊！

學習委員是個溫溫柔柔的女生，名字林羽柔，和她的性格一樣溫和。

早前她聽過邊啓說的謠言八卦，感嘆：“班長人真好，競賽題都要拿去給女朋友……分享。”

她還思考了一下措辭。

物理科代表：“！！！”

江廈：“？？？”

第一周的周末考實驗操作，考試結束當天沒有課程安排，蔣葦和林羽柔問江廈要不要去兩站路開外的書城看看，找找學習資料什麽的。

閑着也沒事，江廈先在實驗樓下等他倆，收到了盧安浩的信息：

- 帥哥，下午有約嗎？

- 有約能不能拒絕？等我放學約一下啊？

- 帶你去玩。

江廈動了動眉毛，現在離放學還有半小時：

- 我有個地方想去。

盧安浩秒回：

- 我知道你想去哪，乖乖等我就好了，我教室在揚帆樓4樓，2班。

江廈從林蔭道往外走，仰頭就看到“揚帆樓”三個大字。

江傾回小鎮的那天，盧安浩就到競賽學生住的宿舍扣下蹲了江廈一把，按着人加好友。

江廈想着他和江傾要好，加一個也沒什麽，而且他對江傾好像很了解的樣子，算是讓自己了解江傾以前生活的一個途徑。

蔣葦和林羽柔一塊出來，蔣葦有點憂愁：“我抽到的是最難的！手氣比腳氣還臭！”

林羽柔倒是很輕松，扭頭看到完全沒有情緒起伏的江廈：“我和你抽到的是一樣的。”

他和這兩人不在同一輪，出來看他們都還沒抽簽，就簡單的說了一下。

都是常見的實驗考題，但蔣葦最怕電流表電壓表。

可偏偏怕什麽來什麽。

“你們去書城吧，”江廈說，“我有點事。”

蔣葦一愣：“你出考場還說沒事呢！”

他表示很失望。

江廈點了一下頭：“現在有個朋友，有點事。”

“是那天一起吃飯的朋友嗎？”蔣葦來了興趣，“班長你朋友在這裏讀書？還是這裏的人啊？”

江廈攥了一下手機：“在這裏讀書。”

蔣葦來回看了看，這裏的學生都在上課，就算有體育課也在上面的操場，本想等等見一下這位朋友，被林羽柔拽走。

“那我們就先去了，”林羽柔笑着，“有事發消息或者打電話。”

江廈點頭：“嗯，有好的參考書也發一下照片。”

蔣葦還要說什麽，被林羽柔“啧”了一下給“啧”回去了，一肚子好氣和郁悶。

林羽柔走到校門口才一副老母親般看自己不懂事的傻兒子：“萬一班長女朋友來找他了呢？你就多事。”

蔣葦：“……”

他還沒把江廈有女朋友這件事記心裏，現在頓時恍然，瞳孔震動，連帶着耳朵都紅了。

可也不能怪他啊！江廈除了記筆記就沒提過女朋友的一丁點東西。

林羽柔看他還是不開竅，深深的嘆了口氣。

*

放學鈴聲響起，江廈找了個人流量小的區域，看着一湧一湧的同學散開，都沒看到盧安浩的身影。

他正要問這人是不是不走這邊門，一道不輕不重，帶着微小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帥哥，在等誰啊？”

江廈：“……”

因為常年生病，盧安浩的臉色白得沒多少精神，但笑嘻嘻的，只要狀态好，雙眼就很靈動，也算一個斯文的病态帥哥。

好好的帥哥偏偏長了張能氣人的嘴，說：“江傾可沒來。”

江廈擰眉：“你和江傾沒打過架嗎？”

“為什麽要打架？”盧安浩理了理校服外套，“哦，他不敢打我，進醫院了能吓死人。”

江廈：“……”

他好像能理解江傾內心的樂觀是誰影響的了……

兩人沒去公交站，盧安浩有專門的司機接送，一上車說了個地址，就和江廈扯皮：“小時候還是吵過架，也動過手。”

江廈扭頭。

“就知道你愛聽這個，”盧安浩笑，看他要扭頭趕緊正經，“那時候小啊，不懂事，生離死別的都不清楚。”

兩個人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很少有誰讓着誰，當然也不知道誰的病到什麽程度。

江傾會問，自己明明比盧安浩厲害，為什麽沒得到更高的獎勵；盧安浩也會在江傾生病的時候輕飄飄來一句“這有什麽嚴重的”。

兩人也沒少被家裏人教育，握手言和到下一次争奪事件發生，完全複刻上一次的争吵。

江廈只能佩服他們心大。

盧安浩也笑：“心不大也沒辦法，都這樣了。”

說完他看了看車窗外，看到幾個穿着校服，手挽着手一起進奶茶店的小姐妹：“這家奶茶店，江傾以前，一上新品就買，我很不理解。”

江廈遙遙一望，是家連鎖店，鎮上沒有，他們那邊的縣裏也只有兩家，還在新城區的廣場裏。

他輕聲問：“他為什麽要買？”

“說的是那家奶茶店送小貼紙，”盧安浩輕笑，“他太幼稚了，而且說的是那家奶茶店的收銀員小姐姐會給他留每一期的紀念物。”

每次因為這個，江傾也會被盧安浩“攻擊”，兩人會絕交一晚上。

江廈一直看着奶茶店，盧安浩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現在有在收集什麽嗎？江傾好像有收集癖好。”

江廈：“……沒看到他收集什麽。”

盧安浩摸着下巴點腦袋：“可能是長大了。”

這話很奇怪，盧安浩像是長輩一樣，惹得江廈笑出聲：“江傾不打你，可能一直都在壓制自己。”

盧安浩笑出一口皓齒：“我知道哈哈哈。”

很快，司機把車停在一棟小區樓下，門口的大噴泉噴出花來。

“江傾以前就住裏面，”盧安浩領着他往裏走，刷卡就進小區，“中間的小洋樓3號。”

這小區兩邊是鄰裏的高層住宅，中間又快圓形區域都是并排的小洋房，有些是自己在住，有些應該出租了，他看到好幾個小朋友在院子裏面支着畫畫。

有個長頭發的老師圍着圍裙，正在知道孩子們拿筆和勾線。

他們去的就是這家隔壁，門外已經爬滿了常青藤。

“他們家出事之後，”盧安浩也直接刷開了房門，“就把房子挂出來賣了。”

開門的瞬間，沒有預想的黴味和灰塵氣息，江廈還想着盧安浩應該安排着人常來打掃過，房子裏有江傾和家人的點點滴滴，能被人保護和收拾，還有念想。

聞言心頭突然一驚，突嚕嘴：“賣了？”

“賣了我們還能來這？”盧安浩彈了一下手裏的卡，“确實也是賣了，我爸買了。”

他說着離江廈近了近，低聲：“你可別給江傾說啊，他還不知道，我們都不打算讓他知道。”

江廈懂，環顧了整個房間一眼。

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原封不動，江傾的房間、江傾父母的東西，連擺放的位置都沒移動一下。

“我以前偶爾也會到他家玩，”盧安浩說，“很喜歡他的工作間，賣了真的很可惜。”

“而且吧，”盧安浩吸了口氣，“我想讓他回來，你知道小鄉小鎮的，待着有什麽意思……”說着他拿了一下江傾刻的花盆，看江廈，“你也要努力。”

江廈眨了眨眼，這裏的一切都能清晰又直面的展現江傾除了學習以外的生活軌跡。

不做作業的時候坐在名為工作間的房間裏刻東西，桌上有些刻刀留下的痕跡，還有些潦草的圖畫筆記。

出了房間就是飯廳，一家人可以邊吃飯邊看電視。

後邊的院子裏也有些花花草草，現在全被藤蔓占領。

他看得有些失神。

盧安浩抓了抓頭發：“花和草實在沒時間養護了。”

江廈看着院子：“江傾現在在鎮上的小院子裏種種草莓也還是很好的。”

盧安浩拍了拍手：“我猜你是想來這看看的。”

江廈玩了玩眼眸：“謝謝。”

盧安浩嗯了一聲，多看了江廈兩眼，但沒多說話，看江廈在江傾的房間裏立着。

裏面和鎮裏的房間有些出入，書桌小點，床更大點，而且還貼了一些獎狀。

書櫃裏的書也更多，教輔資料和獲得的獎杯。

江廈看了看，有點傷感：“他都不要了？”

“沒來得及要，”盧安浩皺了一下眉，“但他也好像不打算要了，畢竟這些資料的版本和即将進的學校都不一樣。”

江廈抿了一下唇，也還是理解江傾。

兩人沒看多久，打算沿着這條上學路吃點東西，盧安浩就把司機叫回去了。

要說剛開始來參加競賽，江廈除了對即将踏進江傾生活過的地方的激動，就是不太敢詢問江傾這個地方的細處。

現在切身走上江傾上學的路了，他覺得很奇異。

甚至能勾勒一下這人走在路上的模樣。

“他也是坐司機的車，”盧安浩聲調緩慢，打破了他的想象，“多走一步路就會唠叨他爸帶司機去應酬，不像我家的司機能随叫随到。”

江廈：“……”

盧安浩看江廈抽搐了一下的嘴角笑：“江傾其實很矯情的。”

江廈收起嘴角，看着盧安浩。

盧安浩的眼睛很黑，沉得很，說完之後的沉默也很重：“他現在變了很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去了父母和以前擁有的東西，還是因為你，反正我開始理解他說的和以前不一樣了的話。”

江廈安靜的聽着。

“他願意認識你，說你人很好，”盧安浩說，“我相信他，所以……”

他眸光閃動：“你也會走出來的對吧？”

你不會甘願就在小縣城的對吧？

你會走出來，帶着江傾一起的對吧？

你和他，或許會讓事情變得不一樣的對吧？

江廈回看盧安浩，看着他忍了又忍的模樣，安靜的挑了一下嘴角：“我會走到自己想要的地方，成為想成為的人。”

盧安浩凝住表情，聽他繼續說：“至于江傾，我相信他也知道自己想幹什麽，以後在哪裏，我都會支持他的決定。”

“……”

兩人沉默地走了好長一截路，江廈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說得不合适，捋了一下發現好像也沒有需要多解釋的。

盧安浩的嘆息在耳邊響起，聽他嘟哝起來：“難怪你倆好啊……”

江廈抿唇，一時間有些欣喜。

盧安浩一頓飯吃出愁苦，看着江廈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本來看見一個人心煩，現在看見江廈也看不太慣了。

江廈被他嘆氣嘆得受不了，伸手：“你真要嘆滿八百回嗎？”

盧安浩擰着表情，沉思：“你太溺愛他了。”

江廈差點嗆出個好歹。

和他告別，江廈在路口站定，叫了他一聲。

盧安浩還沒走遠，直接往後倒了兩步，伸出五指：“那個房子五百萬拿下的。”

江廈：“……”

“好好奮鬥吧少年！”盧安浩笑，“我看好你，以你的能力，還有認識了我，不堕落還是有很大希望的。”

江廈看着他過馬路，看着被淹沒進人海裏的高挑身影，繃了一下唇角。

他往回走了兩段路，到奶茶店門口，據盧思浩說，這個收銀員小姐姐沒變。

在門口看了兩眼，他還是推門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