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晚霞豔豔,有風吹動着樹影搖搖。
天未黑,戚子之看着屋內卻已然燈火晃晃。猶豫再三,輕敲房門,道:“殿下,月九帶回消息。”
“進來。”
屋內,裴延慢悠悠的盞着茶,修長的指尖勾勒着杯沿,輕輕滑動。
“主子,月九來報。香積寺是個清貧寺廟,那女子姓回名雲疏,襁褓時就被寺廟收養,現在是寺廟預備弟子,今年及笄,明年剃度。這般行徑,應不是有人安排故意送來的。”戚子之道。
“啊,竟不是安排來的。”裴延撫着杯沿的手頓了頓,是誤會了……
意識到這一點,裴延開始深思:誤會了,便補償吧。他也不介意宮裏收個人。
“是,殿下。這寺廟最近風聲不好,說是欺壓僧人,濫用私刑……”戚子之擡頭望了一眼,殿下好像在發呆。
許久,聽的“嗒”一聲,茶盞被擱在桌面上。
裴延道:“你查到是如何?”
“寺裏并無刑具。”戚子之照實說。
裴延沉默了一陣後,将腰間那把刻着北鬥七星的短刀拿出來,“帶去,請回姑娘來此一敘,禮貌些。”
“是。”
……
回雲疏自從跟大師姐他們三人分開後,便獨自在收拾臨時晾曬的煙樹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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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噩夢一般的,刻着北鬥七星圖紋的短刀被遞到了她跟前,有人站在回雲疏面前說到:“我主子要見你。”
短刀的主子,是太子。
回雲疏真的萬分不想面對,但是那人這般身份,也容不得她拒絕。
她愣了許久,神色暗淡下來,怯生生的開口:“去了,會被殺掉嗎。”
戚子之倒以為,她是被夜裏殿下殺人的模樣吓着了,應道:“不會。主子不是濫殺無辜的人。”
回雲疏沒有說話。
她一個人默默的把煙樹葉子收完,把簸箕放在屋檐下,轉身,看見那人沒有走,還在等着她,于是認命道:“走吧。”
……
戚子之帶着回雲疏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到臺階附近時,便示意她自己上去。
回雲疏抿了抿唇,踏上臺階。
門開着,一直有微風往裏吹。回雲疏順勢敲了敲門框。
“進來。”低沉的聲音響起,回雲疏聽得耳朵有些微紅。跨入門欄三步後,她不敢張望,微微低着頭,做了一個标準的佛禮,小聲道:“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阿彌陀佛。”接着跪在地上,并未起身。
裴延意外她這般禮節,恰如已做了幾十年的老僧一般标準,僧衣松大,加上內裏緊束,竟與那夜的婀娜是千差萬別。
他道:“坐,孤與你談談。”
回雲疏不敢擡頭,顫着起身,拘束的坐在了下首。她不知,這要談什麽。
“你不必這般怕孤。”裴延給自己續了一盞茶,未等回雲疏說什麽,他直入主題:“夜裏你中了藥,乃眉藥與蒙汗藥混合而成。”
回雲疏點了點,她知曉自己中了藥。但是為何對她下藥,什麽人會給她下藥。
她擡頭看向他,只是擡頭這一瞬,她呆住了。面前的美男子,光風霁月,如玉生輝,玉樹臨風。一點也不像那夜在樹林中,給人卸胳膊卸腿,披着頭發、猩紅着眼的殺人狂……
她想,是不是認錯人了。
可是,沒有認錯。
裴延放下茶盞,對上那雙滿目驚訝的眼眸,他道:“你已及笄,未剃度出家。那是誤會一場,你若願意,孤可以收了你。”
見他看過來,回雲疏慌了神,眨了眨眼,垂下頭來,雙手的食指交互攪了攪。
這句話簡練,若是其他姑娘聽到,或許是芳心暗許。
回雲疏卻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這位殿下,只是有別的意思。
回雲疏憶起他們第一次在香積寺遇上,太子殿下飛出短刀斷了她鬓角碎發時,說的那句話:“這是封口費,你沒有見過我。”
她嗫嚅道:“回太子殿下,民女……民女一定會保守秘密的,我沒有見過你。”
裴延……
“孤不是這個意思。”他自幼熟讀聖賢書,自是知曉這件事他也存在一定責任,思索片刻,他不疾不徐地多解釋了一句:“孤可以給你分位,讓你衣食無憂。”
他并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只是多的心思,就別想了。
回雲疏愣了愣,微微仰首,對上了裴延的眼眸,又迅速的低下頭,有些緊張,她知曉,這番舉動算冒犯天顏。
但是剛剛那一眼,她分明瞧見了太子殿下眼裏的幾分澄澈的真誠,回雲疏似乎有些許明了:這是在補償她,不是封口費的那種。
片刻靜谧,裴延也不出聲,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回雲疏起身又磕了一個頭,半跪着,因為緊張,她磕磕盼盼的說道:“民女感謝殿下,不,不麻煩殿下收留,民女只願在寺裏讀佛經。但,但求殿下幫忙一件事。”
裴延微微轉動了半軸玉扳指,“你說。”
“求,求殿下幫,幫查,查給民女下藥之人。”語調潺潺,回雲疏還是緊張的,手指又攪和在一起。
裴延有些訝異。他原以為,她會求些其他的,天下往來或者名或利,最淺薄的便是求明日點燭比試前三的獎勵,卻沒想到她只求一份真相。
他感慨,怕回雲疏是年紀太小,只固執的想要一個真相,于是問道:“你對當時發生的事,可有印象?”
回雲疏憶起,只是覺得後怕,眼神裏竄着慌亂,“民女,民女聽見有人叫我,想給隔壁屋的師姐遞熱水。但在門口便被蒙暈了。後來知曉,那夜屋子裏沒有沒有住人。而後在樹林裏醒來,便,便看到殿下……”看到殿下殺人。
“孤知道了。”裴延應下,然後不緊不慢地将手上的白玉扳指脫了下來,擺在桌案上,對回雲疏道,“信物。若出事進城交給府衙,找孤。”
回雲疏欣喜,眼裏似乎有星星劃過,這是太子殿下答應了幫她查。她明日比試完便會回香積寺,不能久留,只能這般托付。
她磕了一個頭,起身接過玉扳指,道:“感謝殿下,民女回寺後,定會為殿下祈福念經的。”
若是查出來後,她也定會歸還這白玉扳指。
出家人,應不能對黃白之物起了的貪念。
……
“叩叩。”門口傳來敲門框的聲音,門外有人道:“殿下,徐太醫來了。”
“你坐着。”這是裴延對回雲疏說的。
“進來。”這是對門外的人說的。
徐太醫拎着一個食盒進來,“給殿下請安。”
看見裴延點頭,他起身把食盒擱置下,便退了下去。這是殿下交代他特質的湯藥,無毒無害不傷身。
裴延對回雲疏道:“避子湯。”
回雲疏意會,上前打開食盒,閉着眼睛,噸噸噸幾下喝完了。
裴延下意識摸了一下玉扳指,卻撲了個空。他像若有所思一般,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句:喝的樣子,真是豪爽的乖覺。
擱下藥碗,回雲疏終是放下了心來,也不磕巴了,“殿下,那民女便告退。”
小命保住了,太子也答應幫她查人,還有這避子湯……她在寺裏真沒辦法弄到。事情有些順利,若不是木魚放在廂房裏,沒有随身帶着,不然她定要敲擊木魚念上幾句經文,表達興奮之情。
“戚子之,送回姑娘回屋。”裴延道。
……
夜裏,無夢。
回雲疏枕邊放着木魚,她心底存了幾分對明日點燭比試的期盼,沉沉睡去。
甚至夢到了一年後。她就可以被賜予弟子法號,不用在外人面前自诩民女,念到此,她嘴角都挂着淺笑。
……
翌日,三月十五。
皇極寺入門處至大雄寶殿門前的數道臺階下,處處皆是人流攢動。
有為了皇家舉報的名頭,今天特意來拜佛燒香的,也有為了買心儀之物而來。那各寺的師姑們,都在展示着自己寺廟特色的手藝品,紡織物。
湊熱鬧的地方總不缺人。
再到臺階上至大雄寶殿前,便是有着着皇極寺獨有僧服的弟子守着。
殿前的臺階數幾十,底下的人群不能上去,遠遠的看不清殿前的情況,只知曉,那聚集了很多僧人,約莫在開展什麽小活動。
點燭比試便是在這了。
作日在場的人,心裏便知曉。
這一場給給各寺小弟子展示基本功的比賽,算不得實力的較真。那最低年紀的,還有派七歲小沙彌上去兒戲。
大多數人不過是看清風寺與香積寺熱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