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翌日,辰時已過,是散朝的時間。

只是文武百官遲遲沒有離宮,三五成群烏壓壓站在一起,交頭接耳,嘈嘈切切。

聽說之前三皇子領命去雲州赈災,白花花的十幾萬兩白銀下去了,災情依然得不到緩解,還在鬧饑荒。

太子殿下昨兒夜裏跟陛下請命親去雲州,皇帝陛下罵了他一頓。

直到今天早晨,有将士快馬加鞭,急奏進京,朝堂之上,龍顏大怒。

三皇子裴寧急報,雲州地區出現小股難民暴動。

只是收信的日子,距離寄信的日子,縱然快馬加鞭,也過了許些時日。所以不知道到了今日,雲州的情況是否更為嚴重。

朝堂之上太子再次請命去雲州,金吾衛長戚大人旁敲側擊,皇帝同意。

意外的是,這終于敲定了人員之後,大皇子突然在禦前跪下,也請命去雲州。

好家夥,這一下當朝唯有的三個皇子,全都要請命離京。

皇帝怒,手邊的折子直接摔在了大皇子身上:“你們怎麽一個個都讓朕這麽不省心?”

大皇子解釋到:“父皇息怒,兒臣只是想,災區人數登記造冊、民間走訪,這種事情歸于禮部。災情不可小觑,禮部是術業專攻,自當前往。”禮部,是他在領着,故很熟悉這一方面。

其實雲州的府衙也有師爺,文書一類的人可以臨時用來做登記造冊、走訪的活計,但大皇子裴旭覺得,這就不規矩了。禮部的事情就是禮部來做,要別人來做就是不規矩,不成體統。

這其實無傷大雅,只是性格使然。外人瞧着大皇子方正不阿,其實與他一起長大的太子裴延知道,他哥這是不會變通,刻板。

比如說吧,之前那場船會煙花裝置爆炸,太子殿下跟着他一起被禁足,別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是個無辜陪綁的,只有大皇子裴旭覺得:父皇說兄弟應該同甘共苦的話,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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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換成是他自己被牽連禁足,他覺得也是對的!該禁!雖然他看不慣太子有時候懶散的模樣,但是不妨礙他依着規矩行事,克己複禮。

但又因為他這般性格,禮部竟也被裴旭管得僅僅有條。

皇帝想了想,雖然覺得很無奈,但大皇子的話又不是全無道理,于是應允。不過,當朝幾位皇子全都去雲州是不可能的,于是只派遣了禮部的劉侍郎前往雲州協助。

禮部下設侍郎,六人。其中之一便是劉侍郎,他二十九歲,便已經成了從四品的官,是有前途、能做事的兒郎,并且相貌堂堂。

原先太子裴延只是在一旁聽着,直到劉侍郎走上前來跪下接旨時,裴延才仿若回神——這是他當時在香積寺,跟着那“假尼姑”回雲疏,蹲在灌木從裏看見的人。

事态緊急,距離太子殿下出發去雲州前,能做準備的時間只有三日,東宮上上下下都在準備着殿下出行的物件。

前兩天,回雲疏來過引宸殿兩三次,站在殿外遠遠看着,又悄悄的離開了。太子殿下回東宮後的時間裏,幾乎每每與朝臣議事到深夜。

也因為東宮這異常忙碌的情形與紛擾的流言,回雲疏也早早知道了殿下要去雲州的事情,因為雲州鬧了饑荒。

曾有一次夜裏她經過引宸殿,月挂枝頭,卻看見依然還有大臣站在引宸殿外面,帶着許多冊子、賬目排着隊等候傳見。回雲疏在殿外瞧着,約莫透着燭光印在窗格上的人影,從未停筆。

這都是為了雲州的百姓。

所以,他是一位好太子——回雲疏這般想到,總覺得與以前的感覺不一樣了。

李且看見她來了卻都在殿外等着,便說要進殿通傳一聲。回雲疏攔住了他,搖了搖頭。

原先香積寺寺裏清貧,但是位于京郊,也不至于一整天下來一頓饅頭都沒有得吃的情況。雖然吃的也不好,但也不至于餓得威脅生命。至于饑荒,基本上都是齋堂的師傅們用來勸誡、教育小弟子們不要浪費食物的典故。

後來,她聽說雲州地區還有災民暴動。這是她平靜了幾十年的寺廟生活裏不曾遇到過的事情。那雲州是會有多危險?她忽然有些擔心。

福至心靈,回雲疏讓秀文去取了一些紅線來。

她編織了一個平安結,下面吊着的墜是煙樹葉子的模樣。

她握着編好的平安結,輕聲說:祝你平安。

這是真心的。

第三日,也就是出發前夜。

引宸殿裏、殿外依然還是有大臣在侯着。

回雲疏悄悄過來,在不起眼的地方靜靜呆着,想等着大臣們走了之後,她把平安結送給他。

她幫不上忙是真的,只能這般祝福了。

只是回雲疏好不容易等大臣走了,那步伐整齊、換了便裝的士兵們卻進來了,沿着東宮排了一路,看來是要出發了……

好像沒有機會送出去了。

她猶豫不決之間,看見了一個小太監端着衣服要進殿。

小太監自然是認得回雲疏的,停下問她要進去伺候殿下更衣嗎?

回雲疏知趣的搖了搖頭,只把那平安結壓在了衣服底下,請小太監幫帶進去。

身着便裝的士兵們清了場,其他人不得靠近。接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出發了。

李且勸她說:“回小主,你可要去城門上目送一程?”他自然是看到了回小主的一番心意。

回雲疏愣了一下,連忙說:“我可以去?麻煩李公公帶路。”

李且福了禮,引着回雲疏上了朱紅色的宮牆城樓之上,便退下了。

秀文跟在回雲疏身邊。

回雲疏遠遠看着,未曾看幾眼,太子殿下自身的一番氣勢,便瞬間讓她認出了他。

他腰間的那把配劍上,挂着一個平安結,随着劍穗晃晃蕩蕩的閃進了回雲疏的眼。

太子殿下的隊伍在宮門在與官員的隊伍彙合。

官員的隊伍照例行禮,恭聲太子殿下千歲。

而後,當他們被允起身時,回雲疏愣住了。

漸漸的,她的身子開始顫抖。

“小主,你怎麽了?”秀文感覺到回雲疏的顫抖,于是上前扶住她,卻發現回雲疏面上一片慘白。

她看見了襲婳。

回雲疏壓抑下沖動的感覺,一邊轉身下了城樓,一邊微微定了定神對秀文道:“你去喚沁霜來。”

城樓另一側。

一個姿态端秀、明媚不凡的女子感嘆道:“太子哥還是這般耀眼。”

她稍稍扶了扶步搖,動作優雅得令人賞心悅目,若是她站在那兒,鮮少人能忽視她。

她身旁的小宮女并沒有接話,安靜的侯着。

“那便是他帶回宮的女子麽?”

“是,郡主。”

“上次在酒樓未曾瞧真切,果是個小美人。”她不疾不徐的看着那位小美人離開了城樓,施施然做出了評價。既沒有看輕那位女子,自然也不曾高估那位女子。即使那個女子來自于民間。

“替本宮遞個帖子,見見太後。”

“是,郡主。”

回雲疏到了寝殿,已經緩和了情緒,便開始收拾了衣物,僅留下一套浣洗的衣衫在外面。

待沁霜到的時候,回雲疏已經收拾完了,并且在桌面擺着一盤閃亮亮的首飾。

“你要去做什麽?”沁霜進了門,被驚了一下,趕緊把門關上了。

回雲疏冷靜道:“我看見襲婳了。”

“她在哪?”沁霜雙手不自覺的壓上了回雲疏的肩膀,晃了晃。

“跟着赈災的隊伍去往雲州,我在城樓上親眼看見的。”

沁霜放下了手,問到:“你打算追上去?”

回雲疏點了點頭:“在宮裏行動太不方便了,只有趁着外出……”

“我不同意,普廣也不會同意的。”沁霜打斷了她的話。

“為什麽?”回雲疏不解,這明明是一個天大好機會。

“善木師傅在月前已經出發去找常年不在香積寺的燭玄大師了,但是許久不見回信,也沒有消息,你不能出閃失。”沁霜解釋到。

“燭玄大師是誰?”回雲疏她從來沒聽過。

沁霜說到:“我也是聽普廣說了才知曉的,燭玄大師跟靜慧師太是同一輩的弟子,原來只有正式剃度的入門弟子才知曉,你是剛準備入門就遭遇了變故,所以不知曉。”

“你不能去,我得出宮一趟跟普廣他們遞個信兒商議一番。”沁霜轉身要走。

回雲疏用力拉住了她,鄭重道:“沁霜姐姐,在宮外行事,是難得的好機會,不能再猶豫了,再猶豫就追不上他們了”

她拉着沁霜來到桌旁,把桌面上的一盤首飾分成了兩摞,一份較大,一份較小。她将大的那份裝好放在了沁霜手中:“沁霜姐姐,這一摞你幫我賣了換銀票吧,明日辦成可以嗎?辦成了我就出發,這就是路上的盤纏。”

沁霜抱着那一摞首飾,也着急了:“你怎麽走啊?侍衛這麽多,你怎麽可能出得去?這山高水長的,你以前除了寺廟就沒去過的別的地方,你怎麽走啊!”只是不知不覺中,她也想明白了,只有在宮外,方才能引蛇出洞。但是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們香積寺也就這麽點人了。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沁霜姐姐,你快去辦吧。”

沁霜離開後,回雲疏将那另一摞小份的首飾,讓秀文去換了散碎的銀子。

寝殿裏一片寂靜,回雲疏安靜的蜷着身子在椅子上,撫摸着身上的玉扳指,無奈的笑了笑——怎麽兜兜轉轉,它總在自己手上呢。

只是她未曾想到,秀文的速度很快,竟然在兩個時辰內就回來了。

秀文帶回來的,除了散碎的銀子,還有自己的包袱。

回雲疏驚訝的看着她。

秀文跪下了:“小主,你去哪兒,奴婢,奴婢跟着去哪兒。絕對不給你添亂,還能照顧你。”她不知道回小主要去做什麽,只是她實在是怕,怕跟秀靈一樣被拖出去,她只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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