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幾天京都非常的亂,聽聞因胡文成被刺殺的事情,不光是應天府,甚至五城兵馬司,還有五軍都督府都派了人搜查,但一無所獲,後來便是傳出一個消息,說那胡文成是被“影子”刺殺的。
也不知從何時起出了這麽一個刺客,在各地四處刺殺貪官,每一年總有幾回,今年的尤其厲害,把京都的二品官都刺死了。蘇沅心想,難怪動靜如此之大,只是這怕要成無用功了,因她記得前世,在胡文成被刺殺之後,那“影子”再也沒有出現過,也不曾被捕,銷聲匿跡,百姓們都很可惜,少了這樣一個為他們打抱不平的俠客。
“也不知要鬧到幾時……”老夫人頭疼,捏着眉心道,“這馬上都要大過年了,還不讓人安生!承芳,就這麽個人,衙門那麽難抓到嗎?”
蘇承芳道:“哪裏是一個人,揚州的華縣令被刺殺時就抓到過一個,但那個人什麽都不透露便自絕了。”
老夫人吓一跳,聲音都不由壓低了:“還有這回事兒?我都沒有聽說!那如何是好?胡大人可是侍郎,他們都能在衙門将他殺了,你……哎呀,承芳,你今日可要多帶些護衛在身邊,選幾個武功高的,或者這陣子就不要出去了。”
關心則亂,說得語無倫次了,蘇沅聽得笑起來:“祖母,爹爹又不像胡文成,怎麽會有人刺殺他呢?”
“是呀,祖母!”蘇錦也忙道,“爹爹可是清官,兩袖清風,上次修海堤,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不會有事的。”
聽說那刺客只殺貪官,兒子定然不是,老夫人放下心來,但還是叮囑道:“總是小心些好!”
“兒子這就多挑幾個護衛去。”蘇承芳笑着答應。
兩個小姑娘也先後告辭。
老夫人這才拿出剛才從洛陽送來的信。
自家哥哥聽說蘇承芳要續弦,果然非常的賣力,很快就薦了好幾家的姑娘,說要是他們看中了,他必定會做個媒人,成就好事。
這些姑娘都是書香門第的,老夫人一個個看過來,眉開眼笑:“瞧瞧這個劉姑娘,家中排行第二,這種姑娘尋常都是極為懂事的,長女未免驕傲,老麽未免任性,我看這個就不錯。哥哥說,已經會幫着家裏處理內務了,我們家啊,就缺這樣的。”
李嬷嬷符合道:“可不是呀,就等您與老爺看了。”
提到蘇承芳,老夫人面上又閃過憂色,不知道他到底可會肯?但不管如何,總要試一試的,還能真的由着他胡來了?
以至初冬,外面冷得緊,蘇沅從上房回來便是回屋不出了,裏面點了炭盆,好似春天般溫暖,她舒舒服服的坐着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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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給自己的小妹妹做得,因不管是丁大夫對還是羅氏對,總是有個妹妹。
想到世上又要多一個親人,蘇沅心裏高興的不得了,嘴角滿溢了笑容,繡得也格外仔細,光是山茶花的絲線都挑了許久才定下來一種顏色。
恍如入了無人之境,采薇拿着信進來連叫了兩遍,蘇沅才聽到,連忙放下針線把信拿過來。
這是關系到一個重大的事情的,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見阮直是真的去調查了谷娘,原來谷娘所謂的親戚就是她的弟弟,當年谷娘賣身入甄家,用那幾兩銀子治好了她弟弟鐘小蓬的病,後來鐘小蓬從商,一直在晉縣做生意。
阮直說,鐘小蓬是賣炭的,就在前幾日,送了一批炭來京都。
京都的權貴望族要用炭,多是上好的銀絲炭,點燃了連一絲嗆人的煙灰都沒有,像他們家就用這種,不過價值不菲,所以家中不太富裕的便會用別的炭,在晉縣買更是便宜。蘇沅眼睛盯着信,看到阮直提了幾家,其中一家竟是蓮花胡同的蘇家。
她心頭一震。
從來沒有想到,這事兒居然會同堂祖父家有關系!
難道是他們唆使鐘小蓬做了什麽,以至于祖母病情惡化,又告訴谷娘,讓她故意讓母親聽見?蘇沅的頭一下非常的脹痛,人心怎麽能如此壞呢?是不是自己想錯了,是不是這只是一場誤會,一場在前世,全由她的任性造就的慘事?
她惶惶然放下信,半響都沒有說話。
這一天甚至都飯都不曾吃下多少,吓得寶綠以為她生病了,差點要去請大夫。
“我沒什麽,你別驚動祖母。”蘇沅靠着松軟的大迎枕,手裏捧一個手爐,這樣才不至于渾身發冷,“我就是胃口不太好,許是明日就有好轉的。”
“可姑娘你的臉色很不好!”寶綠着急,“萬一明日加重了呢?”
“寶綠姐姐,您別擔心,姑娘自己定是知道的。”今日看了信,蘇沅整個人都變了,那必然是與信有關,采薇心思靈活,站在床邊道,“姑娘可想寫什麽再讓人送出去,或者有什麽奴婢可以給您做的?”
蘇沅搖搖頭,她還沒有想好。
母親已經避過了坐車的事情,老太太也還沒有病重,她不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想一想,蘇沅道:“采薇你去告訴蕙娘,蟬衣一聲,一定要注意母親的起居,另外,有什麽異樣的地方,哪怕是毫不重要的,或是有什麽人來探訪,都要來告訴我,或者告訴父親,讓她切記!”
采薇有些驚詫,怎麽又與阮姨娘有關了?
蘇沅又吩咐她給蕙娘,蟬衣送一個厚重的封紅,采薇帶着便去了。
晚上下了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不過一個時辰就将大地覆蓋了,冷意從窗外洩入,四處蔓延,蘇沅覺得自己好似落在了湖裏。那湖水冰冷,慢慢的淹沒了全身,但她一點兒不想出來,這水把自己淹死了才好呢,這樣就能看見母親了……
那個秋天,她原就是要去尋死的。
無數次,她都想過死,可是總沒有多少勇氣。
水漫過頭頂,太陽在水底看起來無比的燦爛,這時卻突然有個人把她拉出來,男人俊美的五官猙獰:“你就這麽想死嗎?”
她驚呼聲,從床上坐起。
寶綠聽見聲音,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匆匆進來,點了油燈,瞧見蘇沅滿臉的大汗。
“姑娘,出什麽事情了?”她大驚。
蘇沅看着寶綠的臉,慢慢回過神,輕喘了口氣道:“沒什麽,是做夢了,你快些給我倒點水來,我很口渴。”
寶綠去倒水,回頭見蘇沅臉色否不對,頰上好像染了色,緋紅的一片,忍不住道:“姑娘,奴婢看,還是去請個大夫罷,您定是病了。”
“你不要多想,我再睡會兒就好了。”蘇沅喝過水又躺了下去。
誰想到第二日就起不來了,整個人昏昏沉沉,寶綠摸到她的額頭,十分的滾熱,不由吓得魂飛魄散,連忙告知老夫人,老夫人立刻使人去請了回春堂的周大夫來。這周大夫比較擅長看年輕人的病,不像鐘大夫是擅治老年人。
“老夫人您不要着急,二姑娘這是受了涼……”周大夫笑着道,“小姑娘正在長身體,吃幾帖藥就好了,不過要注意歇息,晚上莫胡思亂想的引了噩魇,年紀小最是容易受驚擾的,我這回多開一些靜心的,這兩日許是容易犯困。”
周大夫真是厲害,居然看出她是有心思做了噩夢,蘇沅連忙道謝。
老夫人叫管事送出去,坐在床邊盯着寶綠與采薇:“姑娘怎麽就受涼了?你們到底如何服侍的?幸好是不嚴重,不然我看你們怎麽交代!”
“祖母,您別怪她們了,都是我不好,起先寶綠就說請大夫,是我覺得自己小不會有什麽最多睡個覺就好了。”真是這麽想的,前世她遭受了那麽大的打擊,卻一直不曾病死,有時候,真覺得上天無眼,讓她撐了十年,而今重來,蘇沅真的沒有太在意自己的身體。
“你這孩子,這種事情怎麽能大意?”老夫人未免責怪,“年輕人又不都是鐵打的,你還是個小姑娘!”她看着蘇沅,臉小小的,因為生病十分的蒼白,由不得想起她年幼時,從阮珍那裏抱來的情景。那時候,蘇沅整日整夜的哭,天天喊着要娘,為這個孫女兒将來着想,怕真的将姨娘認作母親了,她便是硬着心腸不理會。
老夫人嘆了口氣,摸摸蘇沅的頭:“我怎麽會不心疼你呢?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豈不叫我與你父親難過?”
那一刻,蘇沅忍不住眼睛紅了。
她想撲在老夫人懷裏,還像曾經一樣的撒嬌讨歡,可到底還是不行,低頭道:“祖母我曉得了,以後再不會這樣。”
老夫人笑道:“這就對了,你先睡會兒,等藥熬好了起來吃藥。”
她說完便走了。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隔壁的威遠侯府。
陸策這日并不當值,難得在家,陳新予他禀告事情。
“聽說是皇上吩咐的,刑部都不當回事兒,屬下去拿關于‘影子’殺手的卷宗,零零總總給屬下三卷,要不是陶主事,只怕就弄不清楚了。而今共得了一十二卷,上面詳細記載了‘影子’殺掉的官員,還有當時發生的地點……”
“陶主事是陶佐才嗎?”陸策問。
“就是他。”
那是個看着很和善的中年男人,陸策點點頭:“将最早的卷宗放在我書桌上,”這個殺手組織非常了得,不為財,不為利,做事又幹淨利落,他是有幾分好奇,正好皇上也想查,便是瞧瞧這幕後主謀,“你可知道第一宗是在幾年前?”
陳新道:“屬下大略看了看,應是在七年前。”
庑廊下挂着的鳥兒在籠子裏撲騰,陸策一邊聽一邊喂食。
陽光落在他身上,銀絲織就的卷雲紋若隐若現。
陸靜姝正當路過,瞧見了招呼道:“二哥,你在家呀?”
陸策擺擺手,讓陳新退下去。
“是,這幾日皇上要煉丹,把我們一幹護衛都趕走了,只留了道士在身邊。”陸策喂完鳥食,拍了拍手,“你同三妹要出門嗎?”
“二表妹病了,我們去看看她。”
提起這個人,陸策就想到那日蘇沅的窘迫,也不知怎麽想的,竟然憋出一句“難得的好看”,他嘴角挑了挑,她說是真關心他,那麽是不要回報了?但早前送藥的情總要還,他與陳新道:“你把我才買的豌豆黃拿兩盒過來,”看向陸靜姝,“我原也該去探望,但在閨房着實不便,麻煩二妹替我送給二表妹罷。”
陸靜姝笑着答應,叫丫環提着豌豆黃去了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