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瘦二十二斤
瘦二十二斤
“……溺水昏迷,雖然搶救及時,但她溺水之前就已經出現低血糖的症狀,再加上體質弱,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醒。”
醫生将病歷翻頁,說完,拿起鋼筆簽下自己的名字,頓了片刻。
他知道沈霆自己就是醫生,應該清楚才對。可從檢查報告出來到現在,卻見他們沈家的人只字未提。想了想,醫生還是決定多嘴問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沈霆,那孩子以前的病史——”
不料被沈霆“咳”一聲給打斷了。沈霆今天不當值,穿着圓領黑T,中年男士該有的成熟穩重他都有,扭頭微笑看着蔣來:“你先推泊修出去,在小雪病房裏等着我。”
“嗯。”沈霆要和醫生聊什麽,他們自然心中了然。
此時,沈泊雪的病房外面。
鼻青臉腫的南宮百裏把自己那些朋友都打發了回去,坐在走廊上的公共座椅上,埋着頭。
陸陳煙抱胸靠牆。
雙雙沉默。
“剛…剛才那個是誰啊?”只南方盯着沈泊修離開的方向,久久駐足。
其實,所有人在看到那張與沈泊雪有七八分相似的臉時,就應該明白,他是誰。
他是誰?
南方覺得自己得病了。
再次見到沈泊修,是他被蔣來推着從醫生那裏回來。
Advertisement
白衣少年自始至終冷着一張臉,坐在輪椅上,寫着生人勿近:“你們怎麽還在這裏?”
“泊修——”蔣來輕輕斥了聲自己的兒子,後微笑看着陸陳煙:“你們都是小雪的同學吧?謝謝你們的關心,小雪已經沒事了,也請你們先回去吧。”
叫陸陳煙陡然站直,手指貼褲縫兒慌慌張張地給蔣來鞠了一躬:“是…是——阿姨。”
一旁的南宮百裏站了起來,咬牙走到蔣來面前:“對不起,阿姨,都怪我。是我……”
“等小雪醒了,你自己跟她道歉,好麽?”蔣來笑笑,說完推着沈泊修開門要進病房,沒有要繼續聽他說完的意思。
“可是阿姨,我現在就想看看小——啪——”南宮百裏吃了閉門羹,話口被門聲夾斷,被擋在了外面。
蔣來和沈霆在一起這麽多年,當年的小姐脾氣多半被磨平了,可偶爾耍起小性子,也是夠不給人面子的。更何況沈泊雪落水的始終她都聽說了,禮貌之外,自然也給不了南宮百裏什麽好臉色。
大約是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也見不到沈泊雪了,南宮百裏喪着臉,在門口轉悠了十分鐘,最後瞪着陸陳煙,留了句:“你等着,我和你的帳慢慢算。”就帶着南方先回去了。
陸陳煙懶得理他,自己又等了片刻,沒見病房裏傳出動靜,便知沈泊雪應該沒有大礙了。他扭頭也正準備走,大臂突然被人一把鉗住。
是季風林,他将手機遞到陸陳煙的面前“喏”一聲。
“什麽?”
季風林又将手機往前遞了遞,示意他自己看。
“籃壇新星沈泊修缺席,威海附中十年王者終結——”陸陳煙跟着屏幕上的新聞标題念了出來,到這,臉色突變,一把搶過手機,往下滑。
季風林嘆了口氣:“難怪以前聽沈泊雪這名字聽上去挺熟悉的,還以為只是巧合,原來她真是沈泊修的妹妹。”
季風林瞥了眼陸陳煙的表情,舔舔唇,補充強調:“大陸,剛才那個……應該就是沈泊修,最強的籃球中鋒,最強的…高中生。”
屏幕滑到底,是張沈泊修穿9號球衣将球灌進籃筐的側顏照片。
許久,才見陸陳煙移開視線哼了聲“嗯”。
他當然知道。
雖然半臺一中的校隊連省級選拔線都沒出過,也從未親眼見過全國聯賽裏那些職業級別的怪物,但是,所有人都應該知道威海校籃球隊代表了高中生籃球無法企及的一個高度。
而曾經的沈泊修就站在那個高度的頂點上。
早該猜到的,沈泊雪,威海附中轉來的,對聯賽冠軍尤其關注,而且她也曾親口對陸陳煙說過,自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同胞哥哥。
“去年,因為我們沒有打進全國聯賽,你又被家裏的事絆住了腳,所以不太了解。威海附中敗北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幾乎轟動了全國所有高校。一時間,曾經的最強中鋒、沈泊修直接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罵聲、指責聲,所有人都說是因為他,威海附中才輸了。”
“後來呢?”
“後來?聽說沈泊修退學了,那之後就再沒聽過他的消息。沒想到……”季風林想起剛才那白衣男生坐在輪椅上的樣子。他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皺眉搖搖頭,“我現在終于能理解當初沈泊雪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下晚的穿堂風呼一聲撲面而來,帶着粘膩的暖流。
陸陳煙的頭發被吹亂,握着手機,翻開了當時相關的所有新聞。即使時至今日,仍不乏言詞過激的評論,忙着給沈泊修定罪。可想當初……
而這些強加在沈泊修身上的一切,恐怕也曾十倍百倍的加在沈泊雪的身上。
“唉——大、大陸——”季風林猝不及防地接過他抛來的手機,慌張跟了上去。
陸陳煙的大長腿邁起來走路都帶着風,人在後面小跑才勉強跟的上:“你去哪啊?”
“回學校。”
“回學校?幹嘛?”
住院部大門口的五級臺階,陸陳煙一步跨了下去,聽季風林問,扭回頭在人臉上逗留了一秒,而後視線上移。
陸陳煙站在夕陽下,他穿籃球服是真的有模樣,布料松松垮垮的,被暖風吹動,背脊卻松柏般挺直,紋絲不動,一身英氣。昂頭盯着沈泊雪病房的位置,淡淡回答道:“練球。”
那天看着他的身影,季風林不知不覺也跟了上去。
等沈泊雪醒來,已經周一,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兩夜。
一睜眼,床邊被沈霆、蔣來、沈泊修三個人圍得嚴嚴實實的。
“爸、媽——”
“唉,別動。”蔣來看她要起來,連忙伸手去攔,“你剛醒,先別亂動。”
沈泊雪也确實沒力氣掙紮,就又躺了回去,左手還在輸液,嘴角的苦澀味源源不斷地襲來。
她習慣了,從小到大,這種醒來就插着輸液管的記憶可數都數不清:“爸媽,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天啊!一下飛機就接到外公電話,說你落水昏迷在醫院。我和你爸帶着行李直接沖了過來。”蔣來側身坐在床邊,拿着棉花棒,沾溫糖水抹在沈泊雪的嘴邊,“還苦不苦?”
女孩蒼白的嘴角勉強笑開,搖搖頭:“好甜。”
“對不起,媽媽,又讓你和爸爸擔心了。”
“說什麽對不起。”沈霆伸手碰了碰了她的額頭,下一句是對蔣來說的,“應該沒發燒,等會再叫老李過來看一眼。”
“好。”
“我下午還有一臺手術,現在得去準備。你和泊修陪着小雪。”
蔣來點點頭,起身将沈霆白大褂的領子翻正:“放心吧。你回辦公室裏睡一覺,養養神。累了好幾天了都。我中午回家給小雪做點東西,順道帶些給你,就別在食堂吃了?”
“嗯,也好。那我先走了。”
說完,蔣來送沈霆出去,卻不想一開門,就和南宮百裏撞了個正着。
“你不是……”
“對,叔叔阿姨,是我。我們見過的。”說着,他左手推眼鏡,又回到一副斯文模樣,往後退了半步,“抱歉,我只是想來看看…小雪有沒有醒。”
蔣來和沈霆對視一眼,正準備找個理由把人打發了。
沈泊雪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媽媽,你能讓他進來麽?”
聞聲,南宮百裏笑笑,伸手指指裏面:“阿姨,你放心,我只是想來道個歉。”
沒轍,即使沈家夫婦不放心,也不好強硬地駁了自家女兒的意思。他們側身把路讓開。
南宮百裏致意後,小步走進來。鼻尖立刻嗅到了淡淡的水果香氣,似是為了蓋住藥味故意為之。
三步後,南宮百裏的視線沒了遮擋。
他看見沈泊雪已經撐坐了起來,靠着病床,蒼白的小臉勉強笑開,朝自己招手。
而此刻坐在病床旁邊的,正是那天的輪椅少年。他冷冷瞥了眼南宮百裏,小聲對沈泊雪說了聲:“那我去陽臺,有事你叫我。”
“嗯。”
近處這麽一比較,兄妹兩是真像,尤其是沈泊雪剪了短發之後。同樣的眉眼英氣,一個孱弱,一個冷淡。
沈泊修熟練地轉着輪椅到陽臺上。
“咦——”
南方百無聊賴地挂在車窗上,嚼口香糖,仰頭看到那個身影的瞬間,将墨鏡扒了下來。
“真的是他!”
原本是坐在車裏等南宮百裏的,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契機,她又重新見到了那個陰郁的男生。人坐在病房外的陽臺上,涼涼眸子望着遠方,不說話,沒表情,似是對這世界都沒有牽挂。
甚至連他周遭的空氣都變得稀薄。
南方歪頭,左右手的食指拇指做相機狀舉過頭頂,她透過鏡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
很奇怪。
在這裏觀察起來,沈泊修像隔着裝滿水的玻璃瓶。
更奇怪。
她的心思像瓶底一尾患了病的金魚。
見之不忘,思之殷切
與此同時,病房內,沈泊雪朝南宮百裏招手,在他走近後,沈泊雪笑笑,環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