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未來
未來
禾莞想，不回答也好，那樣的話她就可以不用聽到自己不願意聽的答案。
可永遠事與願違，蘇溫良淡漠的嗓音在夜裏，伴随着涼風，清清楚楚傳進禾莞耳中。
“恨過。”
禾莞大腦空白一片，一顆心也跌落谷底，指尖在微微顫動。
月光黯淡，空蕩蕩的馬路上此時只剩下他們兩人，夜風微涼，吹得禾莞渾身上下都透着冰冷。
蘇溫良走得很慢，眸涼如水，“家族被滅時，我恨過，恨天道不公，恨着所有的一切。”
他回想自己曾經的狀态，閉了閉眼，“後來，這份怨恨讓我失去了自己，一心一意只想着複仇，毀了這個僞善的世界。”
禾莞趴在他背後，安安靜靜地聽着，雙臂無意識的環緊蘇溫良的脖子。
蘇溫良嗓音淡淡，他說：“最初，我的家人朋友一個個在我面前死去的場景夜夜入我夢，每次從夢中醒過來時，我都會在想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他日日做噩夢的事情禾莞知道，被囚禁折磨的那段時間，他夜裏常常夢到蘇氏一族被害的那天，每次都會從夢中驚醒，雙目赤紅。
正是這樣，禾莞的負罪感才會那麽強烈。
她其實才是那個掌控所有人命運的天道，蘇溫良怨恨的其實是她。
蘇溫良擡頭望向天空，夜空宛如漆黑的幕布，壓抑窒息，“若是真有所謂的命運和天道，那我只會拼命毀了他。”
這也是後來，他不惜挑起大戰，造成生靈塗炭的原因。
當初他在虛空中看到禾莞時，以為她便是上蒼派來懲治他的人。
蘇溫良感受着身上人的重量，還有她規律的呼吸聲，淡然一笑，輕聲道：“現在，我不恨了。”
禾莞聽到之後，吸了吸鼻子，“為什麽？”
蘇溫良扭頭看了她一眼，聲音溫潤，“因為這裏是全新的世界，我是全新的自己，那些恨和怨已經沒了意義。”
在那個世界，他手上沾滿鮮血，身上背負無數的人命，罪孽深重，如今把他送來這裏，送到她的身邊，大概也算是兩清了吧。
禾莞在他耳邊說：“蘇溫良，你怎麽那麽好。”
聞言蘇溫良眉眼帶笑，神情溫和，夜裏涼，她穿得又少，容易感冒，“我們打個車回去吧？”
禾莞眼睛濕潤，強壓下哽咽道：“好。”
她趴在他背後，仗着他看不見，無聲地放肆哭泣。
眼淚一流來就用手指抿掉，防止掉到蘇溫良衣服上，讓他察覺。
路上很少見到車，即便偶爾過來一輛也是私家車，出租車很少。
蘇溫良加快腳步，背着禾莞快步往家趕。
随着時間的流逝，禾莞的身體漸漸放松，身上的重量全部交給蘇溫良，環着他脖子的胳膊也無力垂下。
蘇溫良看着随着自己的走動在他胸膛輕輕晃悠的手臂，知道禾莞現在睡熟了。
他擡頭看了眼四周的監控，放棄使出全部的力氣，用了半成的力道快步走着。
他走得雖快，但很穩，禾莞睡得安穩。
等到家後已經很晚了，蘇溫良将禾莞放到床上，蓋好被子之後輕聲離開。
蘇溫良沒有睡意，走到陽臺上，目光略顯空寂，視線沒有焦點的望着目所能及的地方。
早上醒來，宿醉帶來的頭疼使禾莞張開眼睛的那一刻就抱住了頭，從嘴裏發出抽氣聲。
适應了頭疼之後，禾莞望着天花板，目光呆滞，一臉的心如死灰。
這個時候她真的很羨慕那些喝酒斷片的人，因為醒來之後不會因為自己做的愚蠢事情感同身受的尴尬和後悔。
禾莞很少酒後斷片，及時偶爾有些片段忘記了，但通過其他的事情一串，很快就能想來。
昨夜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幀幀的在她腦海中播放。
禾莞眨了眨酸疼的眼睛，雙手捂住臉，長長嘆了口氣。
磨磨蹭蹭出來後，蘇溫良一如既往地在餐桌旁擺弄早餐。
蘇溫良看向她，“早上起來晚了，我自己在家做了點。”
其實他一夜未睡，一直等到禾莞快醒時才去做飯，剛好她醒來飯做後，她能吃上新鮮的熱乎乎的飯菜。
禾莞有些羞愧，除了最開始的幾天她早起為蘇溫良做飯，後來基本上都是蘇溫良為她準備一切。
蘇溫良對這個世界适應的很好，而在這個過程中，其實她基本沒幫上什麽忙，
禾莞挫敗。
不好意思什麽都不幹只等着投喂，她走過去，主動去廚房拿了碗筷出來。
餐桌上，禾莞嘗了一口飯菜之後，誇贊，“真好吃。”
蘇溫良笑得和煦，“那你多吃點。”
“嗯。”為了證實她說的話的真實性，禾莞又拿了一個雞蛋煎餅。
餐桌上只有吃飯發出的聲音，氣氛溫馨和諧。
兩人像是有默契一樣，對昨夜的事情只字不提。
但有些事情終究是改變了，蘇溫良對禾莞的關心明顯且大膽，而禾莞內心雖糾結，但面上卻是坦然接受。
吃過飯後，蘇溫良要收拾飯碗，禾莞制止了他，語氣不容置喙，“我來吧，你去休息。”
接連兩天都沒休息好，晚上還要去上班，他也該好好睡一覺，不然身體承受不住。
蘇溫良放下碗，從善如流地應道：“好。”
等到蘇溫良回房休息後，禾莞将餐桌收拾幹淨，洗了碗筷，然後又把家裏的衛生打掃幹淨。
等到沒有事情可以做的時候，她站在幹淨整潔的客廳茫然無措。
她看着蘇溫良的房門發呆，也不知看了多久，她又回了書房。
坐到電腦前，她一個字也打不出來，根本沒有任何思路。
禾莞一頭磕在桌沿上，發出響動，聽着就很痛，可她卻像是感受不到一樣，木着臉沒有表情。
她喜歡蘇溫良，這是既定的事實，改變不了。
那蘇溫良呢？
禾莞回想昨夜蘇溫良說的話，他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親口承認他們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是為了替她解除麻煩，不忍她丢臉，還是他真的喜歡她。
通過兩人出了酒吧，蘇溫良背着她在路上的一舉一動，禾莞直覺蘇溫良是喜歡她的。
所以，他們現在是不是算兩情相悅。
其實現在最大的問題在她這裏。
禾莞猛地擡起頭，目光直視門口，表情嚴肅，帶着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擲。
反正小說這件事只有她知道，連存稿都沒有，想要瞞住蘇溫良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所以，她就當小說這件事不存在好了，她一定會瞞的死死的。
禾莞放在腿上的手悄然握成拳，骨節泛着青白，可見用力之大。
另一間房內，蘇溫良躺在床上睡得安然。
本來他是不打算睡的，可躺在床上後，濃濃的困意襲來，他幾乎是下一刻就失去了意識。
蘇溫良處在遍地是雲霧中的地方，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聽見聲音。
他聽到了爹娘的聲音，只是比他印象中的聲音蒼老了幾分。
他聽到了許許多多幼時熟悉的聲音，他們的嗓音褪去了稚嫩，變得成熟，唯一不變的是，他們仍舊像小時候一樣，聚在一起歡笑打鬧，談天說地。
他聽到了他的娘親的聲音，“良哥，你年紀到了，你覺得萱兒怎麽樣，你倆青梅竹馬一塊長大……”
後面的聲音他沒有聽清，他內心罕見地慌亂，為什麽這麽多熟悉的聲音中沒有禾莞的。
蘇溫良仔細的聽着每一個人的聲音，去努力的辨認他們屬于誰，可始終沒有聽見禾莞的聲音。
蘇溫良用力撥開雲霧，可依舊白茫茫一片，就再他掙脫着準備醒來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大哥，你說大嫂叫禾莞，那她現在在哪？”
說話的人是他的弟弟，當年蘇氏一族被滅時，他還尚在襁褓。
如今在夢裏，他已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就在他準備聽夢中的自己說了什麽時，周圍的雲霧散去，卻是一片虛無，什麽都沒有。
蘇溫良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聽力敏銳的他聽到了菜板哐哐作響的聲音，是禾莞正在做飯。
蘇溫良額頭出了汗，臉色蒼白，他掀開被子起來。
餐桌上已經擺放了三道菜，各個冒着熱氣，色香俱全。
蘇溫良輕聲走到廚房門口，看到禾莞正在炒菜，她還沒有注意到他。
廚房裏很熱，即便有風扇扇着，可禾莞還是熱的滿頭大汗。
額頭上的汗不停地往下低落，有的滴到睫毛上，沾濕了眼睛。
禾莞抽空擦了下額頭，汗流的密集，擦都擦不及，就在她再次準備擡手的時候，一條手臂橫過來。
蘇溫良在禾莞側後方，手裏拿着紙巾在禾莞額頭和臉頰上輕輕擦着。
禾莞愣住，翻炒的動作停下來，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擦完汗後，蘇溫良手覆在她握着炒柄的手，“我來炒吧，你先出去。”
禾莞觸電般的松開手，錯開目光，“好。”
她沒有直接出去，而是拿了碗筷沖洗，洗完之後，她看了一眼蘇溫良離開。
禾莞坐在餐桌前，目光卻是盯着廚房的門口，等到聽到蘇溫良出來時的腳步聲才飛快的移開目光。
兩人都落座後，正式開吃。
禾母教給她的一招中可沒有想要抓住男人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因為禾母不會做飯，所以對于自己能夠抓住禾父的心，認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同時對抓住男人的胃這句話嗤之以鼻。
蘇溫良廚藝比她好，禾莞也沒想過用這一招，只不過是心疼蘇溫良，想要讓他醒來之後，吃飽喝足再去上班。
可看到蘇溫良吃了之後，還是忍不住問：“怎麽樣，合你口味嗎？”
蘇溫良将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後回答她，“好吃。”
禾莞笑意盈盈，“那以後每天中午我都做給你吃。”
今天是例外，早飯吃的太晚，午飯也緊跟着往後推。
蘇溫良看着她，笑着點點頭，“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