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百鬼開道(三)

百鬼開道(三)

循霄苦苦一笑,故作為難的表情。

“換個問題。”

夜逢雨纏着扶蘇問過幾次,扶蘇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來問循霄本人,他其實也沒抱着多大希望能問到原因。

“那我來猜猜?”夜逢雨把手松下來,在循霄眼前左右揮了揮,“你用眼睛做的交換?”

“……算是吧。”

葉神廟這地方恰好坐落在整個鬼市較為熱鬧的地方,裏面香火氣很濃郁,夜逢雨覺得味道嗆人就在外邊的臺階上坐下。

他不太高興給了循霄一個眼色,問:“你怎麽也不進去?”

“吾怕她生氣。”

廟裏其實和普通神廟無異,畢竟這裏是鬼族的小地盤,來祭拜的小鬼多也不奇怪。

紗漠然站在一邊看完兩只鬼,應當是夫妻,在拜墊上跪下,雙手合十先心裏默念,而後按照人間祭拜的規矩慢慢磕三次頭,每一次都極為用力。

只是這兩只夫妻鬼做動作時總是發出骨頭“咯吱咯吱”的聲響,紗漠然眼神下移,發現他們衣袖下蓋住的竟然只是一具白骨!

“他們怎麽都是白骨……”

巫鸠倒沒被驚到,他站在紗漠然一邊,看着前面鬼夫妻不經意露出來的白骨,還有些傷感,“所謂鬼就是人死後暫時以鬼魂狀态游蕩人世間,他們能再享受一陣假意活着的時光,等過了這段時間就會被強行召回到忘川河畔,走過奈何橋。”

紗漠然稍有感觸,面前這對鬼夫妻看着很是恩愛,想來生前也是令人豔羨的一對伴侶。

“能夠再以夫妻身份相伴一段時光重新入輪回轉世,也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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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事嗎?”巫鸠豪爽笑着,但心裏還是苦澀,“這裏沒有靈力氣息,還得觀察一段時日。”

廟內沒有什麽收獲,紗漠然只好和巫鸠慢慢走出來,很快就注意到循霄和夜逢雨坐在臺階上落寞的兩只背影。

“……還是頭一遭見他們安靜坐在一起啊。”巫鸠敲着後腦勺過去,打了個響指,“廟裏沒什麽異常,不如先找個地修整一下?鬼市也能随便逛逛。”

夜逢雨擡頭,問:“鬼市用的銀兩是鬼貨幣,咱們可沒地方可以換錢。”

廟裏的鬼夫妻拜完供奉的神仙就挽着手出來,看到外面奇怪的幾人,不由得好奇停住腳步。

“夫君,是活人。”女子把頭轉過來對着他們笑,她的身體雖然是一具白骨,臉上的皮囊卻很年輕,看着也很真實,“你們是哪裏來的呀?”

她的丈夫頭也沒擡,“活人有什麽好看的?還是你最好看了。”

女子扯着他的手臂撒嬌,“不嘛,這個姑娘臉畫得好看,我想找畫臉師也畫一張。”

“畫臉師?”紗漠然接着女子的話問她,“有能畫臉的術法嗎?”

“對呀對呀,咱們鬼市裏的鬼都記不得生前自己面容,整日裏頂着骷髅走來走去多難看啊,後來來了一位畫臉的師父,我們的臉可都是他畫的呢。”

夜逢雨兩手環胸站起來,他已經摘下鬥篷帽,恢複真身之後他的臉看着也只是比那小孩子身軀更精致了些,但說話時露出來的虎牙卻沒一點變化。

“什麽畫臉師父這麽厲害?我倒是要見識見識。”

女子扭捏兩手白骨交叉,盯着紗漠然眼裏放出羨慕的目光,“那個……姑娘,我可以摸摸你的臉嗎?”

夜逢雨低喝:“荒唐!你那骨頭咯傷了她怎麽辦?”

女子失望低下頭,她把白骨爪子重新藏回衣袖下。

她的丈夫聽得夜逢雨如此說話,反駁他,“我們是鬼,誰死了之後不是化成白骨!你若再敢這麽羞辱我們,就滾出鬼市!”

“只有弱……唔唔……”夜逢雨後面的話沒說完,巫鸠就悄悄繞到他身後強行讓他閉嘴。

循霄嘆着氣,好像每次夜逢雨惹了什麽事都是他當成長輩代替賠罪。

他兩手拱起,半鞠躬,“吾弟多有得罪,二位還請不計小過,請求給我們指一條路。”

紗漠然其實也不介意女子稍微看看她的臉,可看女子低頭傷心,她還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夫人?”

女子突然拉住她夫君的手,也不計前嫌說道:“反正咱們回家要順路,夫君,就帶他們一程吧?”

和鬼交談起來倒還是順利,也許是他們也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不想招什麽麻煩,能開心過着也不想與人起沖突。

畫臉師所在的地方本不是鬼市熱鬧之地,也許是這畫臉師正好能滿足他們,要畫臉的鬼們排隊就排出了長長一條,幾乎有百餘號。

紗漠然剛到附近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靈力,但這裏鬼氣也混雜,她不太能确定這股靈力屬于誰。

巫鸠觀望着前面,排着的鬼實在太多,那畫臉師人在哪他都看不到。

他們幾人在這還排了幾個位置,後面加緊跟着的幾只鬼摸了摸自己的臉,愁眉苦臉,“唉,這臉畫得雖然好看,但沒幾天就厭了。”

“我可湊了幾日的鬼貨幣來畫張新的臉呢,現如今畫張臉都不便宜了。”

他們在後邊開心聊着,忽然注意到活人的氣息,然後往着循霄和夜逢雨的臉上看去。

一只男鬼被他們的臉吸引,上去搭話,“二位生面孔,這臉畫多久了啊?問問價我盤算今天畫幾筆?”

“醜鬼,畫張新臉又要出去騙妹妹了,真不害躁。”

“就他啊,他的聲音我可耳熟了,骨頭燒成灰我都不會忘了他。”

男鬼搓搓自己的白骨頭手,臉上笑嘻嘻的,“有姑娘惦記,看來我很是迷人。”

剛剛說話的兩只女鬼紛紛轉頭做出幹嘔的動作,又扇着風,“別說了吧,老娘貌美如花還惦記別人呢,誰能配得上我啊?”

“倒是前面的三位公子……奴家見得生分的很,是新來的?這臉畫得都俊俏,怎的今日還要來畫呢?”

巫鸠怕夜逢雨還是忍不住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強迫自己對着鬼姑娘答話:“畫臉師技術高超,咱也當支持他生意了。”

等到排到他們,畫臉師就開始把自己插在那兒的招牌旗子拉到手裏,他臉上戴着鬼面,看了半天也想不到與五毒尊臉上的有什麽不同。

“五毒尊?”巫鸠把短刀藏在衣下,他只是對着紗漠然問起問題。

這個人身上披着的紫袍也像是五毒尊的東西,可他身上魔氣很淡,甚至純淨的靈力要強些。

還有被他幫助畫臉的鬼,他們的臉上留下的都是純淨靈力,沒有一點兒魔氣。

循霄很肯定答:“他是活人。”

畫臉師收好自己的東西,一揮手驅散他們,“今天不畫了,散了吧散了。”

這個聲音聽着有些蒼老,紗漠然看着他露出來的手也是枯瘦,上面皺巴巴的,看着絕對不是年輕人。

她猛然想起,上前去搭上他的肩膀,“歸師掌門?”

畫臉師錯愕回頭,深愣住片刻,“你認得我?”

“歸師前輩?”巫鸠也的确能從他身上感受到潔淨靈力氣息,可除卻沾上的其他鬼氣,他身上似乎還有淡淡的一股魔氣,總覺着也在哪聞到過。

畫臉師手上動作松了些,他鬼面下的眼睛散出幽深的瞳光,嚴肅看着紗漠然,“你也是活人?你們如何進來的瘋魔路?”

夜逢雨掩着鼻子,歸師身上的魔氣他聞着也覺得熟悉,下意識地他不是很想聞到。

歸師也急着收攤回去,後邊的小鬼們排了老長的隊沒想今日就這麽快收了攤子,都各自提醒散了。

“歸師掌門,等……”

紗漠然手下剛要握住歸師的肩膀,也不知他為何不帶任何留戀,說消失就消失。

循霄靜了許久,也可能是靈光乍現想起來,“歸師的玉牌拿回來了麽?鬼市氣息混雜,用他的貼身玉牌做介子便能很快找到他。”

“玉牌在我這。”夜逢雨從腰間把那塊玉牌掏出來,當時紗漠然用無塵結界困住守城妖,他就順勢悄悄把玉牌拿回來,然後揣在身上也差點兒忘了。

紗漠然垂眸沉思循霄說的話,從夜逢雨手裏拿回玉牌。

巫鸠點頭答:“的确,此處氣息混雜,也只有利用尋跡法術才能找到一個人。”

他們都意見一致,紗漠然屏息,并起兩指在空中畫着符文。

藍色靈力畫成的符文印在紗漠然手中的玉牌上,它們生起融合之象,不一會兒,一只藍色靈蝶就從印在上面的符文裏飛出來,先在紗漠然手上蜻蜓點水似的親吻一下。

紗漠然的靈蝶夜逢雨見得也不少了,可每次看的時候都感覺不太一樣。

無塵功法和溟瀾神族的溟瀾聖印有着相似的地方,可之後的好幾次,夜逢雨發覺她施術的手勢有在悄悄改變,不太像是無塵功法的開啓手勢。

溟瀾聖印?可是漠然沒有三千年前的記憶了啊,還是說她在慢慢恢複?

夜逢雨咬到自己的舌頭,明明也吃沒用什麽力,嘴裏卻是一股腥味。

歸師人走得快,玄機堂也說了這位掌門的蹤跡難尋,即使靠着玉牌靈蝶在尋跡的過程中還停下幾次。

他們此刻追到的地方離了鬼市幾百裏了,這裏風大,吹得人心裏也跟着涼飕飕的。

循霄手指自然垂在身側,地上長出的草尖因風搖擺擦過他的手背。

他手指動彈兩下,夾住了一根離他最近的草尖。

“蘆葦叢。”

巫鸠打個響指在手上燃起小火焰照亮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腳邊擺動的的确是蘆葦,而且數量多得驚人。

夜逢雨拔了一根抓在手裏仔細瞧,怎麽也不相信,“鬼市怎麽可能有這種東西?他們鬼可沒這閑情逸致種草。”

“鬼市的确不會有這些東西,”循霄撥弄蘆葦繼續搖擺,走到這裏他也開始慢慢細想出了一個結果,“這裏,并不是真正的瘋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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