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夢
入夢
景市的秋天有着一股恰到好處的徐風,每日準時掐着點兒來臨,街上三三兩兩的人結伴而行,路邊小攤的香味混着些許碳煙飄遠。
梵音随意沿着街邊買了幾樣感興趣的小吃,往目的地慢慢走。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美食真的很多,看似不起眼的小攤販售的吃食也格外美味。她穿過來幾日後無意嘗了一次,竟有些收不住。
她一邊吃着一顆面粉團子,疑惑沒品出章魚的味道,一邊往前走。這次的目的地是北郊,距離市中心幾十公裏開外,有一家戲園舊址,那便是原主本應死亡之地。
那檔綜藝已經正式敲定,本周就會開始錄制第一期,采取邊拍邊播的形式,好根據觀衆反應及時調整節目安排,也吸引更多獵奇人士去看。
節目未敲定嘉賓時,就已經開始了籌劃,錄制的所有地點靠網友推薦,節目組再從中挑選。第一期的錄制地點正是北郊荒廢多年,傳言鬧鬼的相思園。
據話本中描述,原主失足落井而死的巨大綜藝事故導致節目直接停播,梅花臺和其他藝人也飽受牽連,原主死後也依舊被人追着罵,說她是當年天降災星,害得大家都不得安寧。
在意外沒有開始之前,話本的原主角夏梨和她便是被拉來對比的兩處極端,夏梨溫婉可人,聰慧敏銳,她矯揉造作,小毛病不少。
最近梵音使用網絡也惡補了一些關于這個世界的知識,話本叫做小說,而話本裏的所有角色都是圍繞主角服務。她這種的,在小說裏的定位就是炮灰,還是強行降智的那種,活不過三章。
不過梵音不太在乎。
這世界恐怕沒有人有能力主宰她,強行降智什麽的根本不可能。真想暗算她,也得看看自身有沒有那個本事。
雖說她現在損失了一半的力量,靈魂也沒有恢複完全,但,她就是有這個底氣。
一路跟着導航往北郊走,手裏的吃食也消耗的差不多,她把垃圾扔到垃圾桶裏,摸出一張紙擦幹淨手上殘存的油漬,再從口袋裏拿出一段紅繩和一顆木珠。
桃木珠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珠子,紅繩也只是普普通通的紅繩,但加上零星魂火,對于沒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來說,就是保命符。
她想着多做幾根,說不定路上能碰上什麽“有緣人”,便送一根。
路上時而有車從身側疾馳,她也不急,慢慢編着。
從前的風水師擅堪輿相地,都是靠雙腳丈量每一寸土地。他們這行和風水有着本質上的區別,卻亦有相同之處,有時聽來的再多,不如自己切切實實走上一番來的有益。
走的每一步路,也可使眼界開闊一分,與這天地間的溝通聯系也便更緊密一分。
摩托車雜亂交織的轟鳴忽然從身後傳來,梵音皺了皺眉向後看去,三輛摩托車從她旁邊擦肩而過,其中兩輛車後還坐着兩個女生,騎車的男孩應該也比較年輕,幾人嘴裏歡呼個不停。
背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中,梵音眉頭卻是蹙得更緊了些。
—
“你們剛剛有沒有看到路邊上好像有個美女?穿個就那個什麽…漢服?還是什麽的。”
紅綠燈亮起,幾人停下。唯一單人騎車的年輕男生微微直起身,滿不在乎:“沒注意。”
剛說話那人身後的女生掐了一下男生的腰,語氣不滿:“就那麽瞥一眼的功夫你就知道是美女了?”
男生吃痛,龇牙咧嘴的躲了一下:“靠,張思琳你屬螃蟹的啊!下手這麽重!”
女生不滿輕哼,到底還是收了兩分力:“董彥哲,收收你那倆眼珠子,不然我早晚給你戳瞎。”
“錯了,下回再也不看了行了吧?再說就一虛影,瞥了一眼兒,我也沒說真是美女嘛。”
董彥哲打了個哈哈,注意力很快轉移:“話說霄哥,咱們今天要去那地兒是真有鬼?”
單人騎車的男生,也就是李霄,語氣随意敷衍:“大概吧,反正陳正說有。”
他們這一小幫富二代打小玩得好,人野膽子大,沒少尋些刺激。這回聽說李霄即将要去錄節目那地兒真鬧鬼,幾個人好奇,決定先來探探虛實。
綠燈亮起,摩托車再度前行。
約摸騎了四十來分鐘,才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幾人把車停在路邊,下了車,摘了頭盔看清景色之後,兩個女生猶豫了:“我們真要進去?”
牆面斑駁,圍着牆邊長滿了野草。兩米多高的紅木門已經掉漆大半,圓環把手早已生鏽,牌匾被蛛絲纏繞着,上面的字也各剩半截的吊着。
時而風一吹,還叫人倍感陰涼,忍不住想打哆嗦。
董彥哲啧了一聲:“瞧你這小破膽兒,之前不讓你來你又非得來。”
張思琳想反駁,一時間又找不到說辭。
董彥哲無奈扒開她:“你跟我身後躲着行了吧?我來開。”
他手接觸到門的一瞬間,身後傳來一道淩厲冷冽的女聲:“別進去——”
可話音終究是晚了一步,門已經被推開。
幾人還未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灰敗殘破的場景猶如牆體,一片片剝落,變得鮮活。耳邊由遠至近,響起了悲恸的吟唱:
“可嘆佳人,精梳面,飾紅妝,盼夫郎……”
原本破舊生灰的大堂煥然一新,每根梁柱都打上了紅色花結,遠處戲臺之上站着名女子,穿着古時結婚用的喜服,正在唱戲。
她情緒格外投入,如泣如訴,娓娓道來了一段關于大婚的故事。
相思園曾有位名伶,叫尹紅悅,曾以一曲《相思緣》名動大江南北,引無數梨友追捧。相思園也正是有了她的出現,才有了些許名氣。
而尹紅悅和那位“張郎”的故事,景市老一輩的人都不陌生。傳言那張郎張譽康是名先生,精通書法,熱愛戲曲詩詞。只可惜得罪了軍閥千金,被人縱火毀容,後來就淪落了。
他和尹紅悅就是在他毀容之後認識的,彼時的尹紅悅也不過只是個小角兒,他欣賞她的嗓音腔調,她也欽佩他的才華,惋惜他的遭遇。兩人如知音一般,常常互訴衷腸探讨戲曲,漸生情愫。
無意大火以後,尹紅悅仍秉持初心不忘兩人之間的情分,張譽康卻漸漸開始自卑,兩人時常争執,矛盾不斷。但尹紅悅還是袒露出所有心意,與他定下終身。
只是,成婚之夜尹紅悅苦苦等候,張譽康卻遲遲不來。
直到兩天之後,傳來了有人在河邊釣魚時釣到了半件衣服,以為是有人走夜路落水,趕忙叫撈屍隊來撈。前後打撈了半天,終于又撈上來一頂帽子,以及一個包。
包裏的證件,正是曾經在華勝大學任職後因毀容離職的先生張譽康的,當下好些人都曉得名伶悅娘大婚之夜新郎失蹤,身份就這樣被确認了。
只是奇怪,無論怎麽尋找,都找不到張譽康的屍骨。
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尹紅悅。
尹紅悅想過各種理由,甚至想過他是不是反悔不想要她,都沒有想過他會毫無征兆的去世。因此受不了這個打擊,沒過兩日投井自盡。
“百載雲煙匆匆過,不知夫郎何日歸……”
随着曲子漸至尾聲,那道極其強烈的束縛感才終于松了幾分,幾人卻來不及松懈,因為下一秒,臺上的人便直直朝臺下飛來,幾乎是貼上了他們的臉。
“啊——”
張思琳和旁邊的女生看清臉,尖叫一聲,徹底吓暈了過去。
三個男生也沒好到哪裏去,可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無法動彈。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原本五官清晰的女人面部開始融合,唯獨剩了一只布滿血絲的眼在他們身上流轉,黃莺似的嗓音也幹枯發澀,變得不男不女:“可是張郎令爾等尋我?”
三個男生吓的瘋狂搖頭,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壓根無法開口,只能制造出一連串咽咽嗚嗚的聲響。
她不等他們回答,黑長尖銳的指甲一一勾過他們的下巴,深嗅了嗅,随即四處搜尋起來:“我聞到了,還有一人,是你嗎張郎?別躲着奴家……”
那股本就極淡的氣息随着這句話落徹底消失,她搜尋無果,幾乎是快要氣瘋,開始滿園的找人:“張郎,你都來了,又為何躲着不見我?”
此時此刻,原本的大廳內卻忽然多出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替三人解了身上的禁制,又給他們身上打上一層印記,在他們開口前制止,塞過一張木牌:“不要說話,安靜的藏起來,等我。”
三人都有點吓蒙,傻傻接過木牌發愣。梵音斂着眉,卻沒功夫多管他們,眼下先解決這只魍魉才是大事。
梵音沒有想到,明明這個世界的所有現象都表明魇怪只是初生,這裏卻有着一只近百年的魍魉。不僅如此,它竟可以做到直接開啓魖魊,回溯曾經某一時刻的場景。
她在它唱戲期間迅速找了一圈,還險些被一同定住幾秒,界門還未找到,梵音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輕舉妄動。她倒是有辦法弄出一場大動靜把它擒住,但這裏還有五個普通人,保護他們的木牌無法承受過于洶湧的怨念。
梵音撫了撫腕間手串,指尖輕輕一劃,一條紅色血線飄至空中。
她閉上眼,血線悄無聲息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