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沈家醫館(修)

第35章 沈家醫館(修)

對臨岩縣的百姓而言, 這應當只是一個平凡的冬日。就和往年的每個冬天一樣,大家夥兒在屋裏一邊烤着火,一邊閑扯着家長裏短。

但這天發生的事, 卻注定讓這個冬日成為夢靥的代名詞。

要将天地毀滅般的大火, 以連噩夢都想象不到的恐怖之勢,從天而降, 人群哭喊奔逃, 大火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如火龍般席卷而過。

整條長街都化為焦土。

但奇異的是,居然沒有一個百姓受傷。

在大火的中心,只留下了幾道炭黑色的痕跡, 在這個痕跡中央,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臉色慘白, 帶着身旁的侍從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人群裏。

“大人!”管風已經連表情都扭曲了。

他是在葉墨槿身邊才保全了性命, “那夜蒼穹究竟是什麽妖物?!大家……弟兄們連屍首都沒能保全,只有一片灰燼……”

從未怕過任何妖物的大內近衛, 如今竟然語不成聲,葉墨槿沒有回答他,“速速返京,将此事報給陛下。”

他帶了半數近衛, 每個都可以一當百, 卻有五人被李南落所殺。要知道縱然與一群大妖對敵也從未有如此折損。

而更沒想到的是, 那妖物夜蒼穹竟能在眨眼之間殺盡他所有人!

葉墨槿的右手臂一片焦黑, 他掏出懷中的傷藥敷上,傷口以緩慢的速度一點點愈合, 卻并沒與如同他預期的那樣恢複如初,仍舊留下焦黑的痕跡。

這可是妖物所煉的神藥, 管風駭然色變,葉墨槿盯視着手裏的傷藥和手臂的傷口,久久無法成言。

長街之上。

接受了一場噩夢洗禮的百姓們像着了魔似的趴跪在地,眼前好像還殘留着濃烈的赤紅色的印象,令他們不敢動彈。

銀發玄衣的男子自語道:“居然還真的能随心使用。”

撚着手裏的小火球,他漫不經心的把玩着,穿過人群,自語道:“是我來晚了,不過主人你自己也說過,要是趕不及,那就是你命該如此。”

說的冷漠,眉頭卻緊緊皺着,動作更是小心,為懷裏的少年擦去臉上的血跡,眼睛、鼻子、嘴角、耳畔,這都是無法承受自然之力的證明。

“看來你命不該絕。當然,畢竟有我在,确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死得了的呢。”

抱着李南落一路慢悠悠的走着,時不時的對懷中少年說着話,沒有一個人敢阻攔他的去路。

夜蒼穹自己知道,他的妖力本來就還沒恢複,疾馳趕來是他計算之中,但李南落的狀況卻是意料之外。

他的出手,自然更不在原來的計劃裏,幸好有火焰之卵,只是用了部分妖力驅使就足夠造成偌大聲勢,否則要他帶着李南落與那群近衛交手,哪怕是他,也一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縣衙的趙大人後知後覺的帶人趕來,眼見幾個大內近衛都已經屍骨無存,識時務的很,不敢有多餘的言行,生怕萬一惹這個妖物不悅。

夜蒼穹卻似毫無所覺,大搖大擺的離開街市,七彎八繞的走進一處大宅門前,往牆頭一躍而過。

牆內庭院秀麗,亭臺樓閣,小橋流水,看來便是花了心思的,他熟門熟路的走到一棟樓前,推門而入。

只見一名老者被捆綁在地,吹胡子瞪眼的朝他大罵,但無奈口中被塞了塊破抹布,只發出嗚嗚的聲音,在他周圍,一圈細小如同磷火的幽光忽隐忽現。

一名女子正坐在床沿,細細為床上的女童擦拭小臉,聽見腳步聲,連忙回頭。

見男人懷裏抱着個人,也只多看了一眼,便溫聲說道:“我沒有妄動,也沒讓家丁仆人接近此地,你現在能放了我爹爹了嗎?”

“他若再多嘴一句,我便将他吃了。”他吓唬她。

女子連忙點頭。

周圍的幽光消失,老者被放開,張嘴就要大叫,被她一下捂住,“爹爹!聽女兒的吧,莫要大叫聲張,你想想,要是旁人知道我們家有妖物……”

她細聲安慰,又是低聲哄着,老人果然被她勸服。

雖然不叫,但也沒有什麽好臉色,“大膽妖物,居然敢闖入我沈府來,你可知道我沈寒三,祖上三代都是太醫局提舉,你若為非作歹……”

提舉乃是太醫局之首,夜蒼穹本是妖物,哪裏會理睬,示意懷中有傷患,“老頭,為我找個地方讓他歇息。”

沈寒三說到興頭上,見少年臉色發白、面留血痕,便立時停了嘴,下意識伸出手診了診脈,“奇怪,按他脈象,此刻該是滿面通紅高燒不退,怎麽反倒面無血色氣若游絲?”

“他……是個人吧?”他好像忘記眼前妖物不是善類,認真問道。

“當然。給我們安排一間房,他需要好好休息。”自顧自下了令,夜蒼穹像是這裏的主人似的吩咐。

沈寒三自诩醫術,遇到這等奇怪之症,哪裏容得他們離開,絲毫不以為意,反倒催促着女兒快些安排,“绮珺快去,順便把我的九針帶來。”

女子匆匆去了,沈寒三正待再好好診個脈,正在這時,少年悠悠轉醒。

純淨白牆、橫梁之下幾幅書畫,窗棂半啓,窗外樓臺小橋,恍如昨日。

眼前陳設與昔日家園如此相似,一切令他似如夢中,他已經太久沒有夢到過當日的相國府。

“我……這是在哪兒……”

老人馬上湊了過去,“少年郎,你怎麽會和一個妖怪在一起?告訴你,這是我沈府,我沈寒三祖上三代都是太醫局提舉,門下弟子——”

“啰嗦。”夜蒼穹一擡眼。

沈寒三頓時無法張口,這是什麽妖術!

李南落逐漸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發現自己正被抱在懷中,虛弱的擡起手,“放我下來,阿夜。”

“你現在身體還虛弱,下來做什麽?”阿夜一臉不贊同。

“這樣成何體統。”到了這裏,他仿佛又成了那個恪守規矩的相國府小少爺。

阿夜不以為然的低頭蹭了下他的臉,“你們人類總是遵循一些奇怪的所謂禮數,以前你身體不适的時候,還不都是我這樣抱着你陪你睡的?眼下怎麽就不成體統了?”

沈寒三頓時倒吸了口氣,李南落知道這話聽着像什麽,臉上一熱,有些惱火,“早就對你說過,化作人形之後就不要做些讓人誤解的事。”

“要不是為了救那小崽,我何必化作人形,就為了讓這些愚蠢的人類明白我的意思,把小崽安置了才好趕來搭救你……”

李南落頓時記起來,“雲兒呢?”

見她好好躺在床上,便放了心,心裏卻浮現出大內近衛首領說的話。

“聽說……城門口便有醫館。”

“是嗎?”

“你是有意來遲,只為了看我究竟能堅持到何種地步,是也不是?”

“那還怪我來晚了?要知道你可是自己說過,要是趕不及便認命的,結果呢?果然非我不可嘛。”夜蒼穹半句也沒提到先前的兇險,和他當時的憤怒。

“還是你是想告訴我,你們人類縱然得到了妖力,依然不過如此?”他笑的挑釁。

“混賬!”一拳揮去,用盡了李南落全身的力氣。

阿夜不躲不避,挨了這一拳,又舔了舔帶血的嘴角,“我早就告訴過你,在這條野獸之道上只有弱肉強食,很多時候,你只能靠自己。”

“可我把你當做我可以信任的夥伴!”李南落抓住他的領口。

室內安靜下來,只有這句話的回聲悠悠飄蕩着,無法開口的沈寒三意外的瞪大眼,阿夜驚訝的揚起了眉,露出了微笑。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你要相信,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你死在那群獵人手中的。”

感受到他的憤怒,夜蒼穹握住他的手,“你想要變得強大?那就不要依靠任何人,相信我,我會讓你變強。你要記住一件事,我依然是這個世上,你唯一可以信任的妖。”

暗綠色的眼眸裏,金色的光芒流轉着,深邃的像是能把人吸進去,自信的像是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回想過往,哪次不是如這大妖所料,李南落露出一絲苦笑,慢慢松開手。

冰冷的手落到了阿夜溫暖的掌心裏,他不禁想到,這是人類的體溫,還是妖物的獸血呢?

正在這時,沈绮珺匆匆跑來,“爹爹,街市着火了,全成了廢墟!住在那條街上的百姓無家可歸也沒了吃的,亂了起來,趙大人正帶兵在那兒守着!我們要不要準備些什麽?”

火!李南落一把推開他,掙紮着落地,“阿夜!你告訴我,你在長街上做了什麽?!”

“也沒有做什麽,我只是用火焰之卵将所有一切都燒了。”他輕描淡寫。

“你殺了人?”

“殺了一些,殺了那些要你命的。”他笑的冷酷,“他們能要你的命,我就能要他們的命。”

“是那些大內近衛?他們都死了?!”

“大約死了吧,确實有些人類燒焦的痕跡,只是那首領身上似乎另有玄機,功力也是了得,被他逃過一劫。”

被接連質問,夜蒼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李南落卻不敢輕忽,“那百姓又如何?”

“你為什麽如此關切,你難道忘了他們是如何對你?”

“他們對我,是他們愚昧,我要是和他們一樣動辄言殺,那我和那些為禍的妖物又有什麽區別?我就當真成了殺人兇手。”

阿夜笑了,“但你已經殺過人了,那些近衛莫非不是你的同類?”

那雙帶着魅氣的眼睛又朝他望了過來,“記得我對你說過嗎,你會拔刀的,到了那個時候,你會感受到雙手沾血的滋味,殺戮的滋味。”

他附耳低語,語聲漸沉漸緩,李南落随着他的話,回憶起了被力量充滿,血脈膨脹的快意,他猶記得手中劈砍的風刃,和在風刃之下飛濺的鮮血……

“別說了!”女聲打斷了他,是沈绮珺。

李南落是第一次與她照面,清麗的臉龐薄施脂粉,晴空似的藍色衣裙剛及腳踝,裙擺不大,很是利落,就如她束的光潔無比的發髻一般,垂肩的那一縷卻是靈動的,整個人透着股清澈的透明感。

好像湖水天色。

沈绮珺生的很幹淨,那種幹淨,叫人放松,不由得就心生好感。

他怔怔的望着她,像是倏然之間被拉回了相國府,一切都沒有發生。

她是第一次被人這麽直直的打量,微微皺眉,轉頭沖着夜蒼穹說道:“他是病人,你卻令他情緒起伏過大,你若是為了他好,就該讓他卧床靜養。”

她又一指沈寒三,“卧房我已經命人準備好了,你放了我爹爹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