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戳破(萬字更)
第25章 戳破(萬字更)
安迪的速度不可謂是不快, 但即便是如此,等到他來到那張小小的立牌上寫着的地址時,也仍舊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安迪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肺部因為過于激烈的運動而帶來了絲絲縷縷的疼痛。他不等身體完全緩過來,就急切地敲響了那扇小小的門。他敲得很克制, 怕顯得太過粗暴, 吓到了裏面的人。
老師會在這裏嗎?
他可以在今天見到老師嗎?
他貿然過來拜訪, 會不會打擾老師?
老師究竟是什麽樣子的呢?
會不會老師并不住在這裏,她只是幫莫裏亞蒂偵探幫忙寫一些東西而已?
老師會讨厭他嗎?
他這樣跑過來是不是不太好?
各種各樣的想法充斥着安迪的大腦,讓他的心思變成了一團亂麻。
但是連續敲門和等待的動作了好幾個來回,安迪仍舊沒有等到任何回應。
他的心因為這寂靜無聲而逐漸陷入谷底。
就好像沉入湖底,湖水湧了上來, 将他整個人都給浸泡其中, 那是窒息的感覺。
四肢都如同綁上了重鉛, 沉得擡不起來。安迪背靠着門,身體滑下去。
他怔怔地注視着遠方, 腦子空蕩得放不進去一點東西,好像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是不是,真的再也見不到老師了?
“嘿。”一個老太太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你是來找這家人的嗎?”
安迪麻木地看向她, 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究竟說了些什麽。
老太太擦了擦手:“租下這裏的人似乎還沒有回來呢。”老太太并不知道艾維租了兩個地方, 一個作為休息的住處,一個作為接取事件,調換身份的地方。
但是她知道一點別的事情, 比如——
“我看他離開的時候在這裏挂了一個牌子, 說有事留在信箱,或者改日來呢。”她指了指旁邊。
安迪這才注意到, 在窗戶的側面挂着一個小小的木牌,旁邊是一個被鎖起來,只能進不能出的小信箱。
木牌寫着:“外出調查,有事請留信于信箱或改日再來。”
似乎是因為歸期不定,并沒有寫什麽時候歸來。但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交代已經安了不少安迪的心。
至少不是一去不回,只是暫時未歸。
不過這個字跡倒不是老師的,所以安迪的心緒仍舊沒有完全平靜下來。他決定後面每天都在下午來一次,這樣一定可以第一時間就找到回來的莫裏亞蒂偵探,搞清楚vine老師的下落。
在他們回來之前,他還得先了解一下這位以前從未出現在機械之城的莫裏亞蒂先生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沉睡的艾維可不知道《機械神途》的主角在想什麽和他有關的事情。
他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下午,但即便如此,身體的疲憊感也沒有完全消失。他只能慶幸一下還好沒有直接吐血暈倒,不過這種夜間行動看來還是能少則少了。他現在作為一個病秧子,實在是吃不消。
艾維起身去外面用餐,晚餐是紅月出去買的三明治,味道還不錯。
艾維正細細咀嚼晚餐,就看到了一件騰空飛起的鬥篷。
艾維:?
那件鬥篷歪歪扭扭地飛到了艾維面前,落到了他的膝蓋上。艾維将鬥篷提起來一點,果不其然從裏面鑽出了一片多了不少小缺口的吐司。
“晚上很冷。”吐司先生解釋道,“付過錢了。”賬戶上有很多錢,買件外套是綽綽有餘。
“是影豹皮啊。”吃完晚餐去洗手的紅月路過艾維身邊,正看到他膝蓋上的鬥篷。對各種物品的價格都胸有成竹的他順口就說出了這件鬥篷的價格:“一件好像就值二十個金幣了來着。”說完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這價值昂貴的鬥篷。
吐司先生被他這一出弄得有些緊張,生怕艾維因為鬥篷的價值而拒絕使用。
艾維看了一眼變得有些破破爛爛的吐司先生,還是将鬥篷抱在了懷裏。
其實濕氣比較重的地方即使是穿了很多衣服,也夜晚也會非常的冷。但這件鬥篷顯然不是什麽智商稅,艾維光是把它抱在懷裏,就可以感覺到其毛茸茸的柔軟手感和舒适的暖意。
看來吐司先生的原形應該還是一個很有錢的角色了,艾維默默地想,忍不住把臉埋進了暖乎乎的鬥篷。
不過要該怎麽說才合适呢?一個身體卻換了一個靈魂這種事說出來總是讓人難以相信。而且原身是個騙子可能騙了吐司先生這種事,好像也很難說出口。
艾維一時有些沉默。
他最終還是帶着鬥篷出了門,畢竟即使沒有眼睛,一個因為拿鬥篷變得破破爛爛的吐司盯着你,還是難以拒絕對方的好意。
穿了一件昂貴的鬥篷的好處就是,艾維終于可以在夜晚感覺自己的手腳是熱乎的了。
夜間的約克街還是老樣子,艾維在月光中輕手輕腳地躲在了那個廢棄下水道口的附近,默默等待熟悉的那個人的出現。
被彈幕圍繞的男人仍舊在淩晨的時候出現了,不過不一樣的是:他這次拖了一個昏迷的人。
看得出來,這個在夜間行動的黑衣男人力氣很大,即使拖着一個成年男人也輕輕松松。
艾維總覺得那個被他拖着的人很是眼熟,但是無奈光線不好,看不清楚。
吐司先生似乎是看出來了他的疑惑,輕聲道:“是那天的流浪漢。”
艾維又仔細識別了一下他的身體輪廓,還真的像是那名流浪漢。
前一天還覺得失蹤的人是好運的人自己也終究被帶到了這裏來。
艾維覺得很難評。
艾維并沒有跟着拖着流浪漢的黑衣男人進入下水道,而是繼續默默在外面等待。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黑衣男人才重新一個人從下水道爬了出來。
艾維就不緊不慢地跟着他。他和黑衣男人的距離并不遠,只有約一米的距離,但是那男人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男人住在一個中産階級會居住的地段,房子不錯但是看得出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經歷了一個晚上的夜間活動,男人已經非常疲憊。即使他的精力和體力都非常充足,但是畢竟是拖着一個成年男人上上下下走了那麽多路,不累是假的。
稍稍清理過後,他就躺着床上陷入了睡眠之中。
但奇怪的是,這個晚上他并沒有很好的睡到晚上繼續自己的工作,而是不過躺下沒有太久就隐隐約約感覺到一點奇怪的動靜。
好像有什麽滴在了他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他本來想忽視掉這種異樣的感覺,但是冰冷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刺激,沒有辦法輕易忽視。疲憊而又難以入睡,這讓他有些煩躁。
男人意識模模糊糊地想:難道哪裏漏水了嗎,明天再起來看吧。
他往旁邊挪了挪,想要避開撓人的水滴,但是那種煩人的觸感似乎總是如影随形。
黑衣男人終究還是暴躁地睜開了眼,而等他再一次将臉上的液體擦幹淨的時候,卻整個人都懵掉了。
鮮紅色的液體布滿了他的手掌,帶着些許令人不适的腥味,就好像怎麽也擦不幹淨一般。
男人只覺得頭皮發麻。
“只是樓上漏水而已。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家夥,血水都不收拾幹淨,都滴下來了。”他喃喃自語。
他站起身,搓了搓發寒的胳膊,将燈點亮,站到床上,仔仔細細查看天花板。
但是,什麽都沒有,別說紅色的液體,就連水漬男人都沒有看到。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空蕩蕩的房間裏面什麽都沒有,那冰冷的液體好像又停止了滴落。
男人覺得血液如同被冰凍了一般,深切的寒意讓他全身發麻。牙齒幾乎都要控制不住地打着寒戰。
只是錯覺而已。他告訴自己。
只是錯覺……
他重新躺下,将被子蓋上。但是閉上眼睛之後,他卻根本睡不着了。
一滴、兩滴……
冰冷的液體再一次滴落,男人卻沒有膽氣再一次睜開眼睛去查看天花板。
他牙齒打着寒戰,忍不住去想那些被他送進下水道中的人。那些根本不被當人對待的家夥們,是不是……是不是死掉了?
不、不要找我啊……
那些都不是我做的啊啊啊啊!
我只是将你們送過去而已,僅此而已。
此時此刻,男人的精神終于崩潰,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屏障破為碎片。
遙遠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那麽你,究竟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呢?
艾維緊緊盯着躺着床上的人的表情,精神幾乎實質化地包裹住對方的精神體,壓制對方完完全全無法進行思考,而出于本能地回答他的問題。
艾維覺得這是他的第二種能力,除“精神遮蔽”之外的“催眠”。
在催眠之下,他可以完全感知到對方的精神活躍性,幾乎杜絕了得到謊言的可能性。
艾維有預感,這種精神壓制的差距一旦到達了某種程度,那麽就可以摧毀別人的意識,成為對他言聽計從的傀儡。
就算沒有那麽強勁,應該也可以在某些時候無聲無息地對他人産生“暗示”,無聲無息地扭曲別人的想法。讓別人在完全“自願”的情況下,産生對他有利的決定。
雖然自保能力還是有些差,但艾維明白,精神壓制其實看似無力,但其實用好了會有非常關鍵的作用。
而他面前這個本來就無法識破他精神遮蔽的男人在精神崩潰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抵抗“催眠”,開始誠實地回答他的問題——
“你去下水道是為了做什麽?”
“那是我的工作,我負責将那些失蹤也不會有人注意的流浪者帶到下水道。”
“你知道他們要用那些流浪者幹什麽嗎?”
“不知道。”男人的表情變得掙紮起來。
艾維思考片刻,換了一種發文方式:“對他們用流浪漢所來做的事情,你有什麽猜想嗎?”
男人的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精神震動十分強烈,如果不是艾維已經事先讓他精神崩潰,恐怕此時他已經幾乎要掙脫他的精神壓制。
看來這對黑衣男人的确是一個非常刺激,但也有關核心的問題。
男人掙紮許久,表情似乎是害怕、厭惡、惡心混雜成一團,過了好久才趨于平靜,回答起艾維的問題,語氣中仍舊有較為強烈的個人情緒:
“我懷疑,他們在做魔法轉移實驗。”
“我們都知道,能成為什麽樣的魔法師、能不能成為魔法師都與個人天生和魔法元素的親和度息息相關。”
“就是因為這個,人族從一開始就和魔族之間有着巨大的差距。”
“但是,如果可以通過其他的方法增強人族的魔法元素親和力,那麽人族就會在魔法層面也不遜色于魔族。甚至因為人類強于魔族的繁衍能力,将來人族才會成為這片大陸的主人。”
“那些魔族将會認識到,他們才将是那些被踩于腳底的蝼蟻!”
這話真是背得特別流暢,不知道被裏面的人洗腦了多少次了。
艾維挑眉,話語直指關鍵:“那麽,這種被你所猜想的,可以改變大陸格局的,是什麽方法?”
黑衣男人眼神恍惚:“肢體移植。”
艾維沉吟,而黑衣男人的話語并沒有結束。
“我曾經看到過一些片段。那些膚色不同的肢體非常明顯地拼接在一起,它們很顯然屬于不同的主人。”說到這裏,男人似乎是生理性地想要做出嘔吐的動作,想必是引起了他某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艾維點頭。
這就說得通了,他們拐那些普普通通的、失蹤也難以被發現和關注的流浪漢就是為了隐蔽性。因為反正只是需要人而已,什麽樣的人根本無所謂。
這樣一來,之前那些失蹤的精靈似乎也可以有不一樣的解釋了。會不會他們根本不想将那些精靈賣給貴族,而是為了這個所謂的“偉大”的實驗,準備将他們帶過去做實驗的其中一部分用品。
光是想想,艾維也跟着覺得有些惡心。
這個背後的勢力究竟把人命當成什麽了?
他們根本沒有把同族和異族當成同類,而是可以随意擺弄的牲畜!
艾維深吸一口氣:“下水道裏面的構造是怎麽樣的,都有哪些護衛和魔法師在裏面?”
“我不知道,我只負責将人拖到門內,和守衛聊兩句就可以離開了。”男人木木地說。
這是艾維意料之中的回答,因為看男人所做的事情就知道他的等級大概不會太高,也無法接觸到更深層次的秘密。
但是艾維沒有簡單地放過這個問題,而是問道:“那你是怎麽有依據猜他們在做人體實驗的?”
男人沒有一絲一毫作僞的意思,一板一眼地回答:“有好幾次我都碰到了,碰到了……”
他打了個哆嗦:“那些怪物……那些怪物動着明顯不協調的肢體哭嚎地跑出來。”
“所有人都狂熱地注視着怪物的誕生。因為他們确實擁有着遠高常人的魔法元素親和度,幾次都摧毀掉了過去的實驗場。”
“那是成功的實驗品。雖然他們都死掉了。我曾經負責将那些屍體帶走毀掉。”男人似乎終于忍受不住,扭頭趴在床沿嘔吐了起來。
艾維知道再問不出什麽了,用繩子将黑衣男人一圈一圈捆了起來。
他現在有一個問題。是自己去調查,還是直接将異常透露給本地的官方護衛隊,又或者直接放棄管這件事情,因為那明顯會給他帶來危險。這樣一個越發壯大,而且必定會傷害到有自保能力的魔族的組織,只要發現他有可能把這個實驗暴露出去,大概随随便便就可以将他碾死了。
他本身長着一張和背叛者“艾維”一樣的臉,一旦被發現就已經夠麻煩了。再招惹一個瘋狂且龐大的身份不明的組織,多少有那麽一點活夠了的意思。
艾維猶豫片刻,就放棄了不管此事的念頭。誠然管這件事情肯定是有風險的,但如果不管,那就一定會有更多人無聲無息地消失掉。
他知道這件事情,就沒辦法當作不知道了。
可能被追蹤追殺就追殺吧……
就當虱子多了不癢。
如果精靈那件事情的背後真的和流浪者後面的主使是一樣的,都是星學會。那就更無所謂了。
反正星學會也夠恨他和這張臉了,也不在乎再多得罪一點。
那剩下要考慮的就是自己調查還是直接将信息給王國官方組織護衛隊來處理了。
如果自己調查,就幾乎不會有洩露信息的可能,但是太危險了。他根本不清楚下水道那扇門的後面究竟有什麽,也不知道有多少魔法師,有什麽類型的魔法師,他們都是什麽層級的。
太危險了。
這不是一個病弱的精神系法師該去的地方。
“柔弱”的艾維咳嗽兩聲,成功招來吐司先生擔憂的眼神。艾維有點想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從一個吐司身上看出來擔憂的,但是被關心的感覺還是讓他覺得心口暖融融的。
而且,一個破破爛爛的吐司,真的好想揉一下啊。不過那樣一定會破得更厲害吧。
也不知道他現在這個破身子和因為頂鬥篷被蹭得破破爛爛的吐司,哪個更糟糕?艾維忍不住漫無邊際地走了一下神。
他想,他終究和那個“艾維”不一樣。他更想頂着這殘破的身子慢慢地活下去,逗一逗溫和的吐司先生,又或者和費舍爾吵吵,就是只看看這世間的山水草木、各色各樣的魔法生物,也好過永遠沉眠于地底,再也見不到所愛所珍惜的人和物。
他做不到袖手旁觀,也不想似“艾維”背負罵名埋骨于無人之地。那麽還是交給該保護這裏的人們的護衛隊吧。該用好別人的力量就得用好,集體的力量總是強于個人的,艾維可不是喜歡逞強的人。
不過艾維看着被自己綁好且毫無意識的男人,沉思片刻,将自己原本的有關此事的信件收了起來,撕了一張新的紙用左手別別扭扭地書寫起了新的信件來。
夜晚過去,黎明蘇醒,護衛隊的人們走進城市大廳,準備換衣服開始一天的工作的時候,都被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一個被綁得嚴嚴實實的人就躺在城市大廳的正中央。
護衛隊的隊長試探着拿佩劍戳了兩下那個躺在中央的人,卻沒有絲毫動靜。
護衛隊的人将男人圍在中間,隊長将落在男人胸口的信件拿起拆開,那一刻看到信件的人都睜大了眼睛。
護衛隊隊長抖着嘴唇道:“這事情我們擔不下來。伊芙伯爵在哪裏?快、我要去找伊芙伯爵!”
至于将一切抖落的偵探則靜靜地注視着他們的反應,所幸他的期望沒有落空,護衛隊決定去找機械之城最高的貴族——伊芙伯爵。
艾維正準備轉身回去,安排紅月在那個下水道口附近暗下觀察,看有沒有人去通風報信。
要是他們中信息洩露,下水道的人偷偷溜走,再想找到他們,把那些被當成實驗品的人救出來就很難的。
而且很難說那個時候就算救出人來,也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得繼續關注機械之城對這件事情的後續處理。
要是機械之城要将事情壓下來,不去管那些被困在下面的人,那他可能就得想辦法把事情弄得更大了。
艾維剛走出兩步,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拉住了衣角。
他奇怪地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長着棕色卷發的青年在他身後,表情緊張地緊緊抓住他的衣擺。
他神色慌張,忍不住反複地搓着自己收回去的手:“請問您是莫裏亞蒂偵探嗎?”
難道這麽快就有新案子了麽?說起來也有一段時間去收信箱了。艾維想着,點了點頭。
青年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配上那張娃娃臉,看起來就好像一只可愛的泰迪犬,讓人忍不住要摸摸他的頭。
“那您認識vine嗎?”他滿懷期待地開了口。
艾維被他這話說得滿頭問號,他來異世界就才這麽長時間而已,什麽時候認識過一個叫vine的人了?
正要開口,艾維就看到一條彈幕顫顫巍巍地飄過——
[小泰迪真可愛,姨姨親親。]
艾維一怔,一條新的彈幕又慢慢悠悠地飄過:
[安迪是真的很讨厭艾維啊……]
艾維:???
他都沒見過這個人啊……
彈幕指的是那個“艾維”?
他眼前的這個人和“艾維”有仇?
艾維有點想摸自己的臉,确定自己的僞裝沒有掉。
“抱歉,我并不認識一個叫‘vine’的人。”他說得誠懇,但是安迪卻沒辦法相信,他覺得是自己沒有表達清楚。
“她不一定叫‘vine’。”安迪努力地組織語言,“她、嗯、她指的就是幫您寫這張宣傳的人。”
安迪從随身的包裏面掏出被包裹得好好的那塊本來放在冒險者工會的板子,指着上面的字跡急切地說:“就是寫這個的人!”
艾維更被他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了,他本來猜面前這個應該叫安迪的青年是因為“艾維”來找他的,畢竟除此之外他和對方沒有絲毫聯系,但是現在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艾維敏銳地察覺有什麽他本來不知道的關鍵信息,因此更加認真地捕捉那些因為時間過去而變得不太活躍的安迪身上的彈幕。
他對安迪說:“抱歉,但是我并沒有找別人來寫這個宣傳。”
“這是我自己寫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似乎對安迪産生了巨大的打擊。他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再次确認道:“這張宣傳是您自己寫的嗎?”
“真的不是您的妻子或者妹妹寫的嗎?”他露出破碎而懇求的眼神,就像一只可憐巴巴的小狗狗,“麻煩您再仔細想一想,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求您了。”
艾維覺得安迪都要哭了,但是事實如此,他真的不明白安迪為什麽要找上他:“抱歉,我自己的字我非常清楚。”
這個時候,艾維才看到一條彈幕飄了出來:[可憐小泰迪,找了老師這麽多年,也找不到人。]
老師?艾維即刻将信息串聯了起來,指的是那位“vine”?
并且這位老師和他的筆跡一致?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艾維忍不住開口:“你真的沒有認錯嗎?這只是筆跡而已。很多人都會筆跡相似。我真的不是你想要找的那個人。”他才來這個世界多久,怎麽可能是安迪尋找多年的那個人呢?
安迪楞楞地看着面前氣質優雅,語氣溫和的紳士,不明白為什麽對方不承認這個筆跡就是他的老師。
“vine”是位女士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一個個人認知,所以會被打破是很讓他受打擊沒錯,但是筆跡他是不可能認錯的。
他已經找了老師這麽多年了啊!
老師的每一封信件,他都曾反反複複地翻閱,每一封信的內容他都幾乎倒背如流。
那些如流水,如繁星的筆跡早就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腦子裏。甚至逐漸影響了他的筆跡。
他現在寫的字,也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像老師了。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臉頰,安迪不明白為什麽老師不願意認他。
難道他真的認錯了人嗎?
可是那些字跡他根本不可能錯認的,那麽多細小的書寫習慣,如果毫無聯系,怎麽可能全部都出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可是如果莫裏亞蒂偵探就是他的老師,為什麽對方不願意認他?
難道他讓老師感到厭惡了嗎?
安迪能夠分辨得出來,莫裏亞蒂偵探說那宣傳是他寫的都是真話,那他想找的老師就只能是對方。
那為什麽呢?
明明就在眼前,離他那麽那麽近,卻不肯承認。讓他就算想要欺騙自己對方是因為受到什麽威脅都做不到。
安迪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渾渾噩噩,毫無目的地游蕩着。
艾維看着對方如遭雷擊、備受打擊的樣子很想安慰一下,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畢竟他真的不認識一位叫“vine”的人。
他揉了揉額角,覺得頭因為熬了半個晚上,有一種仿佛要裂開一般的疼痛。
他得趕緊回去叫紅月幫忙盯着那個別有玄機的下水道,然後好好地休息一下。
艾維不知道自己這會兒臉色已經特別不好,蒼白得厲害。
他勉強撐着精神,回去交待完紅月,就躺上了床,甚至連衣服也沒有力氣脫了。
紅月輕輕地掩上了門,去往艾維說明的地點。
吐司先生默默地落在一邊的桌子上靜靜地注視着艾維微微擰着眉頭,溢出冷汗的臉。
對他來說,連着兩個晚上晝夜颠倒還是太勉強了。
吐司先生的心都揪成一團了可是它根本沒有辦法去阻攔艾維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過去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已死之人的虧空并不好補,甚至情況不再惡化都已經很好了。但是吐司先生還是暗暗下定決心,得更快地動用其他附靈去拍賣會、去各個危險的地方去找能讓艾維身體好起來的魔藥材料。
哪怕是好上一點也好。
投射在艾維身上的影子漸漸地從西邊移向東邊,而外面的天色也逐漸暗了下來。
艾維捂着還有些暈暈的頭,從床上爬了起來。下床的時候,他還覺得有些天旋地轉的,在床沿扶了一把才穩住身體。
吐司先生想要扶他一把,但是被艾維拒絕了,他真的有點怕過會兒沒站住真的給對方給壓扁了。
艾維站了一會兒,緩解了些頭暈眼花的感覺,卻在剛踏入客廳的時候聽到吐司先生急聲道:“後退!!!”聲音全無往日沉靜,帶着一種極致的慌張。
艾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一根有半臂長的銀針閃着寒光直直地紮入了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直接沒入了地板一半的長度。如果剛剛艾維沒有後退,恐怕已經被那根尖銳無比的長針紮穿了。
“你好呀~”一個妩媚的女聲從客廳裏傳了過來,語氣愉快,“第一次見面,多管閑事的偵探。”
“不過沒關系,馬上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嘻嘻。”她笑了幾聲,“我嘛,對要死的人還是很有耐心的~”
“是高階魔法師!”吐司先生語氣慎重,“走不了了!”它此刻格外痛恨附靈的能力太弱,沒辦法很好地保護艾維。
艾維聽到了吐司先生的話,卻并不慌張。他在客廳看不見的地方沖吐司先生擺了擺手。
沒事。
他穩穩地傳達了這樣的意思。
信息可能被洩露這種事情他早就考慮過了,只是比他想象中要早一些。他沒有太多僥幸心理,一個龐大的組織意味着無處不在的看不見的信息觸角。
他早就知道的。
去做這件事情的代價。
他也同樣有把握,全身而退!
而坐在客廳百無聊賴的“夜莺”甩了甩手心的金屬長針。
本來對付一個普普通通的偵探,根本不用她來的。但是,這個小小偵探的一個舉報直接引起了伊芙伯爵的關注。
伊芙伯爵作為伯爵中唯一的女伯爵影響力和武力都不是說笑的。
她一個出手,他們苦心經營的那麽多那麽多實驗地點不知道要廢棄多少。這當然讓他們上面的人很生氣了。
所以,“夜莺”就得走這麽一趟了。
畢竟她是組織裏面的高階魔法師中最會折磨人的一位。
作為一名金屬系魔法師,可以憑空借助周圍的金屬凝成武器,她的攻擊力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一如既往地在開始正餐之前逗逗自己的獵物,可是“夜莺”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
奇怪,這次的目标難道是個啞巴嗎?連尖叫都不會?“夜莺”有些惱怒,少了恐懼的叫聲會很敗她的性質的。
總不會是被她那一下直接紮死了吧,那也太沒用無趣了吧。“夜莺”無不惡意地想。
她正準備站起身來,卻聽到一句頗為玩味的話:“小夜莺,今天竟然是你啊。”
“夜莺”猛得一愣,擡起頭去,正見到一張她絕對不可能忘記的臉,一張除了深山老林裏住着的高階魔法師都會牢牢記住的臉。
“怎麽會是你!”“夜莺”瞪大眼睛,失聲道。
艾維笑了一下,在高階魔法師面前雖然他的能力大打折扣,但是只是改變發色還是可以的。所以現在的他完完全全就是那個讓人聞之色變的“暴君”艾維。
“夜莺”一瞬間腦子如同塞了一團亂麻,緊接着逐漸鎮定下來。她終究不是當初曾經正面面對過“艾維”的霍姆斯,沒有他那樣深的心理陰影。
她嚴肅下來了臉,不複剛才的輕佻言笑,可見她雖然不再慌亂,終究也沒用辦法繼續當艾維是個簡簡單單的獵物。
“怎麽可能呢?你是誰?艾維早就在15年前死掉了!”她手中緊握鋒利的金屬長刺,厲聲喝問。
“小夜莺還是以前一樣沒長眼睛啊。”艾維仍舊态度輕松,完全不把“夜莺”的問話當回事。
“你才沒長眼睛!”“夜莺”咬牙,輕輕動動手指,帶着血槽的尖錐就呼嘯而至。被這樣的尖銳之物哪怕只要擦一下,都要把血肉刮下。
但艾維連動都沒用動。
他蒙騙了“夜莺”的眼睛,哪怕平時可以扭曲相貌、隐藏身體的能力在此刻只能在真實的基礎之上輕微扭曲,但這一點點的扭曲在針對性的打擊之下也顯得尤為關鍵,足夠讓他避開那些兇猛至極的攻擊。
“夜莺”根本不相信是自己沒有擊中對方,她不是新升的高階魔法師,會連自己都魔法都用不準。
可是對方真的連動都沒用動,輕松得就好像在逗弄她一般。
可一般作為強者去逗弄別人的人應該是她才對!
“夜莺”瞳孔顫動,她才應該是高高在上的獵手才對!
更為瘋狂的攻擊如驟雨般降臨,艾維即使是仍舊扭曲了“夜莺”的視覺,也難免被刮傷了手背,鮮血流了下來。
但因為攻擊失敗,而對方甚至輕松寫意的打擊,已逐漸失去冷靜的“夜莺”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她在表面的瘋狂下,內心的信心已經搖搖欲墜。
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這個游刃有餘的男人真的是“艾維”,那個“暴君”!!
毫無準頭的瘋狂使用魔法之後,強烈的脫力感緊随而至。
“夜莺”疲倦地停了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骨節分明的手指此時捏住了她的臉頰。
男人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毫無感情:“游戲該結束了。”
“你可真無趣。”
“我已經玩膩了。”
“那麽,再也不見。”
冰冷冷的聲音在“夜莺”的大腦裏回蕩,徹底敲定了她的認知,也敲定了她的結局。
她不再懷疑艾維的身份,而是第一時間就想要逃離,求生的本能掌控了她的身體。
但撲面而來的那些無處可逃的空間裂縫堵住了她的去路。在“夜莺”徹底相信的那一瞬間,于她而言,面前的就是真實的“暴君”艾維。艾維也就擁有了在“夜莺”面前使用“空間”魔法的能力。
“夜莺”不敢往前,因為她知道艾維的空間裂縫和絞肉機沒有什麽區別,迎面而上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她回頭,想要逃走。
要逃!
必須逃走!
她以最快的速度一頭撞了上去,然而本來空無一物的逃生道路卻漸漸消失,由精神構造的虛幻消失,真實的牆壁出現。
“夜莺”感覺到身體被自己最引以為傲的金屬刺穿,一根根鋒利的尖刺穿過她的身體,也帶走了她的血液,極其尖銳的疼痛幾乎在一瞬間刺激着她全身的神經。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武器會如此的疼痛。
不過也不奇怪,那些會帶來獵物尖銳叫聲的怎麽可能是什麽友好的武器。
可是,為什麽?
“夜莺”撞在了她剛剛攻擊艾維時嵌入牆壁的鋒利金屬上,她瞪大了眼睛,似乎不能相信這是自己的下場。但是飛速流失的血液也讓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最後,她死在了自己金屬魔法上。
喜歡玩弄獵物的獵手最終死在了自己的獵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