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炒栗子

第013章 炒栗子

程明義在小巷中,從日落等到天黑,都沒等到他想見的人。

壓下心頭的失落,牽起馬往家中走,也不知是安慰馬兒還是安慰自己:“還賴着不走做什麽,天都黑了,阿圓不會出門了。我們明日再來找她吧。”

這馬雖然長得威風,名字卻有些可笑,叫炒栗子。那年程明義剛得了它,覺得威風極了,特意騎來向玉珠顯擺,玉珠倒是很捧場,拍手笑道:“它可真好看,顏色像是糖炒栗子,你從哪找來的?”

程明義氣的簡直要噴出一口老血,這麽威風凜凜的馬,他家老頭子看了都眼紅,她竟然說像炒栗子!

可任他如何跳腳,只要一想起那人笑的眉眼彎彎的模樣,就生不起來氣,這馬也就真叫了炒栗子。

炒栗子是一匹良駒,陪着他征戰沙場,建功立業。也馱着他日行千裏,只為了快點兒見到心愛的姑娘。像是跟主人心意相通一般,聽到阿圓二字,就一改高冷的模樣,甩了甩頭,高興的打了個響鼻。

程将軍見了兒子,像是有些感慨,不像往日般橫挑眉毛豎挑眼,反倒是拍了拍程明義的肩膀:“好,回來了就好,你小子沒給老子丢人。”

程明義坐沒坐相的癱在雕花椅上:“那是,不到半年小爺就已經是副千總,當初咱們可說好的,我掙了軍功,你就去幫我像阿圓提親。”

程将軍聽了這話,面色很是難看,往常程明義“小爺、小爺”的說話,他早就拿鞋底子抽了,如今卻讷讷的,搓着手,不知說什麽好。

程明義自然看出了自家老爹的不對勁,立馬坐直了身子,眯眼道:“臭老頭,你不會是想反悔吧?”

“不是我要反悔,是這親事它、它結不成了。”程将軍見兒子面色沉的可怕,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那馮家的姑娘,被選為誠王側妃了,宣旨的太監都來過了,如今附近的人家哪還有不知道的。這事爹也沒想到,要不然早給你定下了多好,如今算算她都要入誠王府了,說什麽也晚了。”

程将軍這話說的明白,可程明義卻忽然就聽不懂了,這是什麽意思,誠王側妃,宣旨太監,他的阿圓要嫁給別人了?

程明義噌的站起身來往外走。

“大半夜的,你去哪啊?”

程明義聞言回頭冷聲道:“我去搶她回來,她是我的。”說罷就大步向馬廄走去,絲毫不覺得這話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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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将軍被他吓得差點兒坐地上,跟親王搶女人?嫌命長啊。也顧不上穿外袍,擡腿就去追。

此時程明義已經把炒栗子牽了出來,程将軍趿拉着鞋,吸溜着鼻涕,攔在他面前:“你小子瘋了?誠親王人家老子是皇帝,你老子我可不是。你為了個女人,不顧你爹娘了?讓我們一家子一起上西天?”

程明義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他現在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他要把阿圓搶回來,管你什麽誠親王狗親王,那是小爺的阿圓。

程将軍眼瞅着兒子從他身邊疾馳而過,滿腦子也只有一個念頭:一家子的墳地選在哪裏好呢?

程明義騎馬向京城方向飛奔,凜冽的寒風吹紅了他的眼,他俯身喃喃道:“炒栗子,你跑快些,要來不及了,阿圓她要嫁人了。”

直到出了青州府,望着茫茫原野,程明義才清醒了些。想到老頭子變得斑白的兩鬓,不再挺拔的身軀,在冬夜裏打着寒顫攔住他。他忽然就止不住眼淚,他知道他不能去,他要失去阿圓了。勒住炒栗子的一瞬間他就像是失去了渾身力氣,胸口也破了個大洞,冷風呼呼的往裏灌,疼的他茫然無措,只能握緊手中的粉色珠花。

程将軍一夜沒睡,埋怨了自己百八十遍,怎麽不早點幫兒子定下親事。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選了好幾個地方都不滿意。人嘛,活着的時候勞碌一生,死後總得住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才好。就在他往地圖上圈圈畫畫時,程明義回來了。

程将軍喜的一把扔了地圖,摟住兒子道:“算你小子還有點兒良心。”說完才發現,程明義面色蒼白,眼睛通紅,身上像帶着寒霜一般。

程将軍心中一揪,嘆氣道:“哎,你從小就不着調,整天咋咋呼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對那姑娘永清這麽深,要不然也不會......總之,是爹對不住你。”見兒子還是失魂落魄的不說話,又道:“此番提前叫你回來,一是為了這事,二是你娘她、不太好了,你去瞧瞧她吧,這些日子別往外跑,多陪陪她,別留下遺憾。”說完自己心裏也不好受,趕忙背過身去,怕被兒子瞧見眼淚。

程明義這才醒過神來,急匆匆的往後院走。

程夫人身子一直不大好。從程明義記事起,他娘就總是在生病,苦藥湯子更是不斷,他都已經習慣了。怎麽會忽然不好了呢?

屋中燒着地龍,程夫人還是蓋了好幾層厚實的棉被,就這也感覺不到暖意,時不時的打擺子。可見幾月未歸的兒子回來了,掙紮着就要起身。程明義伸手去扶:“您起來做什麽,天冷,還是躺着吧。”

程夫人笑的很慈愛,握住程明義的手道:“都是你爹,好端端的非讓你去軍隊做什麽!看把我兒曬的,沒傷着吧?”

母親的手指尖冰涼,微微顫抖着,程明義鼻子發酸,扯了個難看的笑出來:“您兒子您還不知道?我的武藝哪能傷着,我如今是從六品的副千總了,等我再打幾場勝仗,給娘掙個诰命回來。”

程夫人拍拍他的手背:“我兒真是厲害。不過比起诰命,娘更想要個兒媳婦,你天天念叨着的阿圓,娘聽的耳朵都長繭了,到底什麽時候娶進門?娘的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不看着你成親,眼都阖不上。”

程明義一怔,可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末了點了點頭,垂着眼道:“兒子知道了,過些日子就成親,娘可別再瞎說了,聽着心裏頭難受。”

“好,娘不說了,不說了。我還要等着看孫兒呢。”

可等兒子回去了,程夫人才小聲嘆道:“傻小子,跟你爹一樣傻,總是被我騙。娘知道你的阿圓嫁人了,可總得看着你娶媳婦兒,娘才能放心的走啊。”

玉珠昨夜心裏亂糟糟的,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天蒙蒙亮才算睡踏實,這一覺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期間還做了個很奇怪的夢,夢見小矮子回來了,送了她許多珠花戴,她插了滿頭,問他好不好看?他斜着眼咬牙切齒道:“好看,跟那個傻親王般配極了!”

玉珠醒來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怎麽會夢到這些。

陳婆見她醒了,傾身問道:“姐兒沒睡好吧,要不喝點粥再眯一會兒?”

玉珠覺得甚好。雖說晚上就要入誠王府了,不過還真不趕時間。反正她只要換上那條紅裙,再畫個喜慶些的妝容就可以了,沒什麽好準備的,只等着王府的人來接。喝了小半碗粥,就又見周公去了。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還是葉兒輕拍她道:“姐姐,快醒醒吧,已經未時了,再不收拾就來不及了。”

玉珠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來,先前心中忐忑,真到了這會兒倒不緊張了,橫豎不都得活嗎。

葉兒幫她拿來衣裳:“我叫了水,姐姐先去泡一泡醒醒神,然後咱們再梳妝。”

陳婆又神神秘秘的塞給她一個小本子:“姐兒泡澡時順便看看吧。”

玉珠光luo着身子,靠坐在浴桶中看春宮圖,這感覺實在是一言難盡。

黃昏時,玉珠坐着一頂淺紅色小轎從側門入了誠王府,帶着的只有陳婆和葉兒兩人。

誠王府是幾個親王府中,位置最偏僻的,反正誠王又不用上朝,離得近了也沒用。可這偏僻也有偏僻的好處,就是這王府修的極大。七進的大園子,玉珠坐在轎中偷偷掀起一角來打量,只覺得越看越眼暈,這也太大了些,誠王在自己家不會迷路嗎?

葉兒年輕還好些,可苦了跟着走的陳婆,這會兒已經是氣喘籲籲,額頭冒汗了。玉珠擔心的看着她,陳婆卻悄悄對她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好在這會兒到了地方,有個雙十年華的丫鬟,小圓臉,淺紫色的褙子,躬身道:“側妃娘娘到了,快請跟我來。”

又将她們引到了一間屋中,笑道:“您且等一等,王爺和王妃具都在前面吃席呢,晚些就過來,您要是餓了就吩咐廚房,門口的人都聽您吩咐。”

玉珠見她長得讨喜,說話也客氣,自然對她有笑臉:“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那女子連忙擺手:“可不敢,奴婢叫白露,是在王爺身邊伺候的,您叫我名字就可。”見玉珠對她的笑的善意,又加了一句:“奴婢是太後娘娘前幾年派來的。”

玉珠心道:原來是同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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