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們結婚吧

9.我們結婚吧

“什麽?!”

和莫燃不鹹不淡的語氣比起來,沈衣幾乎是有些氣急敗壞的。“我說,前幾天的事情,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莫燃安撫地笑:“也沒什麽大事……念念只是受了點皮外傷,輸了兩天水,回來再擦一擦藥就好了。”

“說得輕巧,你這女人也真是,念念難道不是我女兒?——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我也好早點過去看你們。”

莫燃沉默了一會。

半晌後她輕輕地說:“沈衣……我遇到他了。我告訴他念念是他的女兒。”

“誰?”沈衣下意識地反問道,突然醒悟過來,拼命跺一跺腳,疼得龇牙咧嘴的,恨不得順着電話線爬過去掐死這個女人,他死命平複了一下心情,才開口:“莫燃,你又要幹什麽傻事!”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女孩子……”她的聲音飄忽着,不知是悲是喜,“她沒有死。她沒有死……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沈衣花了一段時間搞清楚“她”和“他”都是指的誰,既震驚又無奈,他勉強保持着冷靜,銳利地分析出要害:“莫燃,你不要犯傻。念念是無辜的,念念也是我的女兒!”

“我知道。”她快速地接道,向他保證,“念念會好好的……沈衣,我只是不甘心。我沒有辦法,我沒想遇見他,可是他自己找上來……我不要他好過。”

沈衣邊把手機架在耳邊聽她說話,邊十指如飛地在鍵盤上敲擊着,點入一家航空在線票務網,盯着屏幕拉到第二天回中國的航班。他從來沒這麽後悔過,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他咬牙切齒地想,再也沒有下一次了。他真是頭腦糊塗了才會讓她一個人帶着念念先離開。

“莫燃,你聽我說。”沈衣試圖心平氣和地同她講話,“你做什麽事前都要想想清楚,你記不記得回國前答應過我什麽?”

可是她說:“沈衣,我恨他。”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都沒有說話。呼吸聲靜靜的,傳入彼此的耳朵,像是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咔嗒。那端輕輕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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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衣盯着手上的手機,往後一仰,栽倒在寬大的席夢思上,亮如星辰的眸子眨了眨,不知道在想什麽。

莫燃從來沒有說過恨誰,哪怕在初來異鄉的時候,過得那樣難,也從不抱怨,只是自己默默地熬過來。沈衣一度想她真正恨過的大概只有自己。經過那樣痛苦的事情,她不過是輕描淡寫地統統歸咎于自己。

可是,她說,她恨他。

“莫燃啊,你這個傻瓜。”咒罵一聲,沈衣翻了個身,苦惱地揉着太陽穴,自言自語道:“……沈衣,你也是個傻瓜。”

蘇容康想起找莫澤時,莫澤自然早回到他原先的城市,聽電話裏蘇容康絲毫不客氣的質問,幹脆利落地用一句“敢做就要敢當”把話堵死,毫不猶豫地丢開手機,同他那幫子狐朋狗友繼續玩樂,手機再度響起,他頗有些不耐煩。

“蘇容康,我當你是朋友沒錯,但莫燃是我姐,發生過什麽事,她有知情的權利。”他陰沉沉地說,身旁的女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嘟起嘴吧,他抱歉地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轉身走開來,“……白卿卿活着這件事,她早晚會知道。”

沒想到蘇容康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又轉了話題:“莫澤,她終于肯承認念念是我的孩子,你說這代表了什麽?”

他攥着一張小小的紙條,說話的時候還看着,上面黑色的字跡很娟秀,被他指腹反複的摩挲弄得有些模糊,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頭到尾讀過去。

“容:念念的确是你的骨肉。莫。”

在很久前,她就有留字條的習慣,提醒一些會被忘記的事情。蘇容康第一次看到這種字條是在弟弟的課本裏,厚厚的教科書裏夾着粉白色的紙條,少女的筆跡明媚而秀雅。“容:別忘記答應我的生日禮物!莫。”最後還畫着一個笑臉,幾乎不像是永遠繃着臉對他的那個少女會有的活潑。

在某段時間裏,她也會給他留字條。小小的字條貼在冰箱上,提醒他記得要買面條和雞蛋回來,告訴他今天她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事情會晚點回來。

她寫在最開頭的稱謂永遠是“容”這樣一個簡單的字,不是蘇,也不是康,也不是……斂。

她小小的偏執的習慣,能夠再度見到,也是好的。蘇容康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留意手機那頭已經沉默了太長時間。

自然也不會看到,莫澤此刻的神情,抛卻了往常的不正經,是一種驚訝至茫然的不可置信。他握了握拳頭,又倏然放開,才裝出副平淡的語氣,低聲地說了句“我怎麽知道”。

“容康哥,我這邊還有點事,得先挂了啊。”莫澤急急地,特意走到了嘈雜一些的地方,聽到那邊應了一聲,立馬掐斷電話。

“你慌什麽?”一幫來玩的人瞧他這模樣都嗤嗤地笑,素來與他交好的一個年輕男人站起來,狹長的眼睛裏溢滿揶揄的意味,“難道是你家那位……?”

他故意說得隐晦暧昧,一幹人聽見,都露出些好奇又了然的神色。莫澤素來低調,很少有什麽關于他的私事流傳出來,這要是真的,也算是一樁新聞。

“邊兒去,是容康哥。”莫澤毫不客氣地擠了個位置,伸手将女伴攬入懷裏,就着她手上的糕點咬了一口,惹得她輕笑着拿手來推搡,“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姐回來了麽。”

“你姐回來他不也是找你姐麽,跟你神神秘秘地說什麽?”

莫澤心煩意亂地揮揮手:“嗨!又不是什麽大事兒,別問了。今兒大家特地陪你散心的,別老扯到我身上。”

旁邊一個女人咯咯嬌笑出聲:“莫澤你這話說的,我們城哥是需要散心的人麽,你看他哪裏有半點情場失意的樣子?”

被稱作城哥的年輕男人哈哈一笑,眉梢無限柔情似的摟住女人親昵地貼上去,在她耳邊輕輕噬咬,讓那嬌軟的身軀一陣陣地輕顫起來。

“都他媽能。”莫澤突然低咒了一聲,不過瞬間又換上了明朗的笑顏,他身旁的女伴幾乎要以為是錯聽。

他之後給莫燃打電話,他的阿姐只是一味地錯開話題。他手邊有事,也不敢再那樣貿貿然地沖過去質問她什麽事,滿肚子的疑問全部憋着,他知道阿姐一定是要做什麽他所不希望看到的事。

他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莫澤的電話并不頻繁,平均一天一通,接起來也就是互相問候幾句,對話幾乎都是一成不變的,不是談談天氣就是問吃的什麽,偶爾說樁身邊的趣事。雖然沒實質內容,難得他能堅持下來。

這天,莫燃下班早了些,下了公交,邊同莫澤打着電話,邊走在去接念念的路上。小路兩邊栽滿了高大的梧桐樹,葉子落成堆,攤在水泥路面上一層又一層。她慢慢踩在上面,聽鞋底踏過落葉的經脈,碎裂開來吱呀喑啞的聲響。

還沒到念念下課時間,不料幾十米開外,就看到學校的大門口一輛黑色的車靜靜地停在那裏,男人站在車身外,沉默地看着她走近,兩點深幽的光芒在那漆黑如墨的眸子裏閃動,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嗯,我先挂了。”将手機放好,莫燃咬了咬唇,低下頭,慢慢地走過去。

男人自然不可能讓她就這樣擦肩而過。他動作看似粗暴然而力道輕柔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認真地對她說:“莫燃,我們談一談。”

莫燃沒有拒絕。他們并肩走到附近一條偏僻些的巷道裏,其間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她小心掙紮了幾下沒能掙開,也就作罷。

他們是需要談一談。雖然他們的談話從來就沒什麽好結果。

他們終于停下來,男人側過身面對着她,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好像想要望到她的心底。

“蘇先生,”她客氣而矜持地點點頭,順便避開了那讓人不自在的眼神,“有什麽話請說吧。”

蘇容康沒有立即回答她。他習慣性地摸出煙盒,餘光瞟了她一眼,她點點頭,于是他點起煙。火苗一閃,煙霧自尾端緩慢地缭繞開來。一點點朦胧的煙氣後面,他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許久,他靜靜地說:“莫燃,我們結婚吧。”

莫燃怔忡地擡起頭,呆呆地看着男人。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想到他要說的是這麽一句,她甚而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是他的眼睛肯定地盯着她,不容逃避的認真和強勢。

這不是夢。可是這比夢更加荒唐。他的話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所以她一時呆站着,反應不及。

很長的時間裏他們都只是這樣默然固執地對峙着。莫燃覺得這場景熟悉而可笑。男人英俊的臉龐近在咫尺,他凜冽地氣息毫不掩飾地撲面而來。

天色昏昏。是秋日了,天暗得更早了一些。小巷裏沒有路燈,殘存的落日餘晖也被兩旁的高樓擋住,他身後的牆上有長年累月的積水留下的印記,灰黃色孱弱的爬山虎在風裏抖動,投射出斑駁的陰影。他的眼睛黑而深,卻有極亮的一點光。他随手擲開了燃盡的煙。

莫燃想起七年前他對她說的最後的一句話。

那時他面目猙獰,年輕俊秀的五官輪廓擰成叫人心膽欲裂的陰沉模樣。

他掐住她脖子的手最後松下來,她全身懼怕地顫抖着,聽他在耳邊極其平緩地敘述。

——你不願意,我就親自帶你去,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下這個……孽種。

莫燃聽到自己虛軟的聲音輕飄飄地傳出來。

“不。”

男人的表情十分難看,她仰着頭,輕聲而堅決地重複了一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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