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魚肉被絞成細膩的魚絨,化進奶白色的湯汁裏,濃稠的魚湯上撒着些許調味與裝飾作用的新鮮綠羅勒碎片,順着喉嚨一路滑進空落落的胃袋,口舌鮮甜,胃部滾熱。

把蝦頭煎出紅亮鮮香的蝦油來,再用這蝦油将白嫩彈牙的蝦仁炒過,拌上清爽可口的西蘭花與蘆筍,還有嫩黃的甜玉米粒……

澤尼娅與莉娅心滿意足地把自己喂飽,她們默契地将餐車留在了小廳裏,并沒有對羅齊娜的提醒展開讨論。

這座城堡中或許的确有什麽特異之處,但這世上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她們出來的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有那麽一兩次她們匆匆逃離了那些令自己感覺到不安的地方,但更多的時候那些無法解釋的東西并不是危險,只要忽視它,又或是按照當地人的方式來生活就可以了。

而這座城堡,讓她們想要留下。

夜色雖然已經降臨,現在卻還不是她們習慣睡覺的時候,不過除此之外,今天還有不少值得談論的事情。

“我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去克諾鎮了。”莉娅說道。

雖然此前羅齊娜曾對她們說過克諾鎮的愚昧與歧視,但這只是兩人看待克諾鎮的一個參照。她們接受并感激別人善意的提醒,但不會把別人的經驗奉為自己的認知。

而且,那兩塊有着奇異符文的銀牌與鐵片,也是來自克諾鎮的。這讓澤尼娅和莉娅都對這個原本就在計劃中的小鎮起了興趣。

但是今天,在那個自稱記者的約瑟夫·奈登帶來的照片中,明明白白地顯示了克諾鎮中的人們是怎樣對待科林的。那時他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哪怕模樣醜陋,也絕對能認出來他是一個人,而不是怪物。

十四年很長,長到足以讓一個孩童長大成人,十四年也很短,短到無法抹去刻骨銘心的傷痛,無法令一個以“傳統”聞名的小鎮改換思想。

“我對那裏也沒什麽興趣了。”澤尼娅說道,“不去就不去吧。”

于是,在做下決定後,她們就丢開了這個話題,轉而開始談論今天在門樓時的所見。

“垮塌的地方離城堡那樣近,如果當時再偏一點,也許我們現在就看不到這座城堡了。”莉娅感嘆道。

“是啊。”澤尼娅慢了半拍後才回應道。

她想起這一來一回時對城堡的粗略一瞥,古老的石壁堅實整齊,并沒有開裂修補的痕跡,就好像那場地震沒能給城堡造成任何影響一樣。

但也有可能是她粗看之下沒有發現,又或者是以別的什麽痕跡不明顯的方式修補過了。一場能夠震塌出那樣陡峭深邃的懸崖的地震,必然十分劇烈,而這座城堡幸存了下來。

“四百年前的大地震……”莉娅翻着筆記,“這樣的事情應該有記載才是,我有印象,那個時期應該發生過一些事情……”

但莉娅卻沒能從筆記中找到相應的記載,大概是記錄在她留在藏書室的那部分筆記上了。

四百年前,這個範圍實在太大了,如果不能确定地震發生的具體時間,整個十六世紀都能算在範圍之內。

莉娅索性合上筆記,回想着十六世紀的大事将它們一一羅列:

“十六世紀……那個收集了十三世紀資料,用來寫長詩的吟游詩人盧努倍爾就是十六世紀的。十六世紀也是獵巫運動最鼎盛的時候……”

她喃喃了片刻後,覺得還是先不要壓榨自己吃飽後已經開始困乏的大腦了。十三世紀那位佛裏思特公爵的故事她都還沒能弄清楚呢,十六世紀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好了。

但澤尼娅卻在莉娅停口後追問道:“還有呢?”

莉娅有些驚奇。澤尼娅之前一直對探尋歷史不太感興趣,她更多的是在擺弄那塊銀牌,研究上面的符文,又或是逛一逛城堡。

“我記不清了。”莉娅答道,“明天我去藏書室找一找。”

她說道這裏,忍不住嘆息一聲:“要是科林願意幫忙就好了。”

科林的記憶力好得驚人,好像也曾研究過這片土地的歷史,他輕而易舉就能從那些多到讓人頭暈目眩的書海裏找到有用的資料。但科林現在正躲着她。

“不用特意尋找。”澤尼娅搖頭道。

她也不是對此特別好奇,只是因為……在見到那條斷絕的道路時,出現的那些莫名的感情。

那些複雜難言的感受從她心底升起,像從海面上升起的沉船。

澤尼娅閉上眼睛,她好像再一次聽見那平和安寧的琴聲。

舟船入海,遺失方向,月光在海霧中起湧,召喚着曾被遺落的故事……

“……拉尼娅……”

……

“拉尼娅。”洛倫·佛裏思特提高了聲音。

拉尼娅猛然回過神來,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睛,讓沉重悶痛的頭顱再次運轉起來。

“抱歉,我……”

洛倫·佛裏思特以一個手勢打斷了她的道歉。

“你多久沒睡了?”他問道。

拉尼娅沉默了片刻,倒不是她想要隐瞞,又或是找到什麽合理的借口。她是真的在回憶自己上一次睡覺是什麽時候。

在高強度的工作中,拉尼娅對時間的感受早已模糊。她只知道吸血鬼們的第一批“士兵”已經到達了佛裏思特領的邊界,那可怖的活屍潮足以讓任何人膽寒。

以六角刺鐵藩籬建立的光明庇護被沖擊得搖搖欲墜,尖利的鐵刺上挂滿了它們暗紅色的血漿與腐肉。要知道,那原本是用來抵禦低位吸血鬼的防護,哪怕最低級的吸血鬼,其體內所蘊含的黑暗都是活屍不可比拟的。

究竟有多少活屍來到了這裏?一整個公國、三個不同的領地,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民衆逃到了佛裏思特領,剩下的人呢?

焦慮像海潮一樣将她吞沒,唯一避免窒息的方式只有工作。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拉尼娅。”洛倫·佛裏思特的聲音冷靜且不容置疑,“讓自己先于敵人倒下是愚蠢的。”

“我……”

“我是這裏的領主。”洛倫·佛裏思特的聲音堅如磐石,像是一道不可摧毀的屏障,“停止你手上的一切工作,現在,去睡覺。”

拉尼娅服從了這個命令。

而直到她醒來後,見到公爵留在桌上的紙條時,才真正的明白,那句“停止你手上的一切工作”究竟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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