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澤尼娅?”
“……怎麽了?”澤尼娅猛然回神。
莉娅的手溫暖柔軟,她緊緊拉着澤尼娅,像是要給她提供一點熱量似的:“你的臉色很蒼白。”
澤尼娅摸了摸臉頰,卻感到指尖涼得像才浸過井水:“我沒事,只是有點出神。”
“我們回去吧。”莉娅擔憂地看着她。
澤尼娅搖了搖頭:“沒事的。”
她看向空蕩蕩的牢房,那些她試圖聆聽的東西,第一次這樣清晰地出現在她面前。她不想就這樣離去。
“您需要休息,地下的溫度與空氣對人們可不太友好。”洛倫·弗羅斯特低沉柔和的聲音響起,“城堡一直都在。”
澤尼娅轉頭看向他,那雙灰藍色的眼睛正注視着她。
古老的石壁在火光裏靜默伫立,空氣裏慢慢浸出濕涼的水汽。他們離開了地下,窗戶上蜿蜒着水珠滾落的痕跡,雨水打在草地上的聲音又沉又軟。
下雨了。
洛倫·弗羅斯特看了看窗外:“今天就到這裏吧。”他微笑着與兩人告別。
澤尼娅和莉娅一起回到了房間,雖然澤尼娅已經沒事了,但莉娅還是有些擔憂。
“我沒事。”澤尼娅安慰道。
莉娅點了點頭,只是固執地把她的筆記都帶回了房間裏,在澤尼娅處理那塊銀牌時與她待在一個房間裏。
窗外雨水淅瀝,筆尖與紙張的摩擦沙沙作響。
“澤尼娅。”莉娅柔軟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找到四百年前關于地震的記載了。”
那不是來源于洛倫·弗羅斯特先生的藏書室,而是莉娅在來到這片土地之前做得功課。但那更像是一個傳奇故事,就像大人物們總是樂意為自己的崛起附上幾分天命注定的傳奇色彩一樣。
在那帶有神話色彩的記錄中,一位正義、英勇、強大的獵巫将軍至少在那個時代,人們是這樣定義那些高呼着驅逐黑暗的家夥們的。
這位獵巫将軍神聖的力量引起了大地的震動,在火把與陽光的照耀下,他消滅了這片土地上的陰影,解救了被黑暗與恐懼所奴役的民衆,并在人們的擁戴下成為了這裏新的統治者。
“所以……”澤尼娅問道,“這片土地改換了領主?”
“并沒有多久。”莉娅搖頭道,“那是十六世紀,在那之後不久,領主制度就瓦解了。”
她們放下了這個故事,繼續去忙自己手中的事情。
淅瀝的雨珠在玻璃窗上流淌,雨一直沒有變得更大,也一直沒有變得更小。成為一個易于被忽視,卻一直存在的背景。
澤尼娅粘好最後一粒琥珀,它位于整個銀牌的中央,也是個頭最大的那個。
這是一粒血珀,形狀圓潤,被打磨得溫潤光亮,在陰影裏像一粒暗紅的血珠,在陽光下又像一滴剔透的酒液。
澤尼娅注視着它,心漸漸沉澱下去。
她在地牢裏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在念誦那三句預言,但那并不是洛倫·弗羅斯特的聲音。那是一個隐含狂熱,古老傲慢的男聲。
澤尼娅閉上眼睛。城堡是靜默的,但她想要聆聽。
……
“我聽見了。”灣馬城內最好的私家偵探不耐煩道,“但我沒興趣。”
“他們給的報酬很豐厚,”電話對面的人說道,“你也不必特意尋找,只要平時留意一下有沒有線索就行。”
“如果我不答應,你打算煩我多久?”偵探問道。
“直到你答應為止。”
“把照片發來。”偵探說道。
他啪的一聲挂了電話,徒留對面的人語速飛快地試圖在最後叮囑他一定要留意線索。
沒過多久,傳真機就噠噠地傳過來兩個年輕姑娘的照片。
偵探不耐煩地嗤了一聲,在掃過一眼後将它塞進了垃圾桶。他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沒工夫跟兩個逃家的小姑娘玩捉迷藏。
他從一旁的鐵盒裏随手摸出一塊硬糖塞進嘴裏。冰涼古怪的薄荷味讓他皺起眉來,牙齒将糖塊咬得咯嘣直響。
偵探看着面前軟木板,上面釘着一張巨大的、密密麻麻的格子紙,幾乎每一個格子裏都填上了只有寫下它們的人才能看懂的簡記符號,并用不同顏色的筆圈出了數個格子。
這是他的記憶。
兩天前,他在一條小巷中醒來,手腕上有被繩索捆綁過的痕跡,身上什麽東西都沒有少,失去了之前幾個小時的記憶,随身的錄音器上什麽都沒有錄下。
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出了門,但卻忘記了出門的目的。最重要的是,在他回想自己出門的目的時,發現自己的記憶是連貫的,沒有出現任何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好像他只是失去了出門後幾個小時的記憶一樣。
然而這是不符合邏輯的。他不會做出一個毫無緣由的舉動,也不會像大部分人一樣混淆或模糊自己的記憶。
偵探咯嘣咯嘣咬着糖塊,如果他願意,甚至可以追溯到自己每一個小時做了什麽,精準地拼湊出自己的人生軌跡。
在這樣清晰的拼圖之下,他終于從中找到了自己遺失的部分。準确的來說,他遺失的并不是記憶,而是“想法”。
他追查到了正确的目标,所以才會這樣精準地失憶。偵探緊緊盯着格子上的标記,促使他追查到那個目标那個公司的并不是他接到的某一個案子。
沒有人向他求助,是他自己在各種不同、甚至毫無關聯的事件裏所發現的微妙異常,然後因為好奇心而一路追查了下去。
但那些散亂的猜測只存在于他的腦海中。因此,在他不記得自己出門原因的同時,卻認為自己的記憶是連貫的。他遺失的并非記憶,而是想法。
被咬碎的薄荷糖在喉嚨裏劃下一片涼辣,偵探又摸出一塊硬糖遞到嘴邊。
那令他失憶的不知名事務簡直巧妙到不可思議,如果遭遇此事的不是他,不是一個能夠回憶起每一刻的記憶,且邏輯清晰的偵探,普通人恐怕也只能放棄追查下去。
然而,看着那填在以小時為單位的格子裏的記憶,對自己思維方式足夠了解的偵探很快就抓住了自己曾經遺忘的東西,那些微妙的蛛絲馬跡重新在他腦海裏拼湊成一個想法。
他想,他抓住那個尾巴了。
淺黃色的糖塊落到舌頭上,檸檬的酸甜味在口中化開。偵探緊鎖的眉松開來,他的眼睛明亮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