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帶着點懶散的聲音落在沈朝暮耳畔，手指被緊緊牽着，十指緊扣，沈朝暮只覺得一瞬間氣血上湧，瞳孔裏只倒映出這個人的身影。

他們站在牆角處，斑駁的牆角有綠色的青苔，周圍雜草叢生，光将這裏籠罩，盛辭的身影背着光，眉眼懶倦中透着一點漫不經心，說話的嗓音很悅耳。

——喜歡的人不用追。

——伸手就手到擒來了。

盛辭似乎一直是這樣，足夠驕傲、也有維持驕傲的資本，但卻并不端着，那種驕傲更像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做出任何事都能一力承擔後果的自信。

很耀眼。

沈朝暮感覺心髒砰砰亂跳，兩人的距離很近，他不自覺地微微側過身，怕鼓噪的心跳會洩露他的心動。

他側過身，盛辭的視線卻緊緊追随着他，揚眉道：“不發過去？”

沈朝暮這才回神，“哦”了一聲，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機屏幕，屏幕已經熄滅了，他慢慢掙紮開盛辭牽着他的手，盛辭也很自然地松開，還往後退了一步。

沈朝暮擡手把這句話發給關晃，關晃很快就回複了過來，附帶一連串的感嘆號。

【關晃：這個答案有意義嗎！！！】

沈朝暮思緒都被盛辭說出的話，和牽住他的手擾亂了，再去看他原樣複述的話，好像确實沒什麽意義？

喜歡的人不用追，自然而然就會在一起。

可正因為不知道對方喜不喜歡自己，有太多不确定性，卻又想要靠近，才會不停的試探。

盛辭的經驗完全不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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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暮準備等會兒去網上搜一點追人秘籍，給關晃發過去彌補一下。

盛辭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擡手揉了揉沈朝暮的腦袋：“他懂了嗎？”

沈朝暮從手機上擡眸，盛辭臉上表情看不出什麽，眸光在他手機上落了一瞬。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關晃。

沈朝暮眨眨眼，那邊張紫蘇卻在叫他們過去，準備接着拍戲了。

盛辭率先轉身，沈朝暮落後一步，感受着腦袋上的觸感，腦海裏像放慢電影一樣放映着盛辭剛才的語氣和表情。

他懂了嗎？

沈朝暮不知道關晃有沒有懂，他一邊走一邊思考着，腦袋裏冷不丁冒出一個念頭。

喜歡的人不用追。

那不喜歡的人呢？

……連追求的可能性都沒有嗎？

沈朝暮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不順着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延伸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表現的算不算明顯，可能對盛辭來說還有點突兀，因為想起記憶到現在才過了一天。

盛辭察覺到了嗎？

如果他察覺到了，對他的這番心思又在想什麽呢？

分開三年，盛辭變得更喜形不露于色了，他摸不透他的情緒，也不知道他将他甩掉這件事會不會在他心裏變成了一道跨過的坎。

他怕他還在意，又怕他一點都不在意。

但盛辭剛才的話讓他後知後覺地在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盛辭對他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呢？

沒有抗拒、沒有排斥、也沒有表現出厭惡的情緒。

要試探一下嗎？

可是對怎麽試探，一點經驗都沒有的他完全沒有頭緒。

沈朝暮看着前方的背影，因為思緒混亂，稍稍落後了兩步，盛辭察覺到了，停住腳步轉身朝他看過來，目光落在沈朝暮臉上。

他的眸光幽深，直直看着沈朝暮的神情，像在觀察着什麽。

沈朝暮越過他看到了等着不遠處的工作人員和張紫蘇他們，急忙将腦袋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抛在腦後，走到盛辭旁邊。

盛辭收回打量的視線，等沈朝暮走到他旁邊：“知道怎麽演了嗎？”

沈朝暮想起這一茬：“……”

他不知道啊！

他剛剛的心神都被盛辭完全占據，還沒來得及琢磨演戲的事呢。

他們走回片場，張紫蘇讓工作人員就位，沈朝暮還無法完全将剛才在思索的事情抛卻，在鏡頭裏表現的就有點心事的模樣，意外的貼合了角色本身。

張紫蘇喊完卡讓他們走過來看自己的表演：“朝朝這次的狀态就很好了，劇情裏你飾演的角色剛剛被宮裏勢利的太監嬷嬷欺負過，這樣的表現就剛好。”

沈朝暮沒想到他因為亂七八糟的心緒，沒顧得上去注意盛辭，反而被導演誇獎了。

他有點摸不着頭腦，又有點驚喜，仿佛差生意外做對了一道題，然後被當衆表揚的感覺。

原來演戲是這樣的嗎？

【朝朝要進入狀态了嗎？】

【天真的我看朝朝的樣子還以為他真的有心事呢。】

【朝朝被撩得臉紅，有心事肯定也是在想怎麽反撩回去！】

一天拍完四組嘉賓的故事，很多內容都不會拍得太詳盡，沈朝暮換了兩套衣服，拍完了妖怪逗弄小皇子，到一點點覺得他有趣最後在小皇子面前現身的過程。

直播間觀衆也能看到這個過程，張紫蘇特地在這片荒蕪的宮殿找了個風景好的地方，拍攝妖怪第一次現身和小皇子初遇畫面。

宮殿附近荒蕪一片，盛辭重新換了一套更加華貴的衣服，披着黑色的大氅，站在一顆枯樹旁，看上去更像個法力高深又位高權重的大妖了。

沈朝暮的穿着則要簡單陳舊很多，洗得發白的錦袍，襯得身軀都有點單薄了。

鏡頭裏，盛辭站在略高一點的地方，沈朝暮飾演的小皇子站在平地上，開拍前張紫蘇就拉着他們說了這段劇情，劇情已經進展到兩人暗生情愫了，所以妖才會在人類面前現身。

兩人朦胧的感情從這裏正式開始，相當于互相一見鐘情的場景，所以要拍得唯美一點。

沈朝暮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和盛辭對視，有風吹拂起他們的衣角、發絲，兩人的目光相撞，高高的圍牆下，法力高強，容貌俊美的大妖和深宮裏被忽視的清冷倔強小皇子對視，時間在此刻都變得緩慢了。

兩人對視這一幕張紫蘇用了很多個機位拍攝，将兩人的表情都拍得清清楚楚，她站在監視器前，笑着道：“真的有一眼萬年的感覺了。”

拍完了妖現身的戲份，接下來只要拍攝一點他們日常相處的片段，表達他們的相處了一段時間就好了。

現在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工作人員的拍攝從殿外轉移到了殿內，荒蕪的宮殿連東西都少得可憐。

張紫蘇說：“拍不了那麽詳細，只能拍點兩個人的相識、初遇，所以這場戲很重要，能彰顯兩個人的感情。”

他們站在監視器前聽張紫蘇講戲，小半天的拍攝下來，沈朝暮已經隐隐有點開竅了，只是相對于普通人的開竅，和真正的演員還是天差地別的。

但用來拍自制劇足夠了，觀衆都知道他們不是專業的演員，對他們的要求自然也沒有那麽高。

沈朝暮認真地點頭，他們只交了一個類似于大綱的劇本上去，細節還是得聽專業的導演的。

張紫蘇看看沈朝暮，又看看盛辭：“時間很短，這場戲一定得是濃烈的，最能表達情感的，還有兩人身份的禁忌感，人和妖之間的性張力，我覺得這場戲感情的高潮可以拍床戲。”

沈朝暮點頭，導演說的都是對的……等等？他聽到了什麽？

沈朝暮猛地瞪大眼睛，他是不是幻聽了？

直播間也被彈幕刷屏了。

【？？？我聽到了什麽】

【是床戲啊啊啊啊，這麽刺激的嗎？】

【萬萬沒想到我竟然能有得償夙願的一天嗎？】

【啊啊啊為紫蘇姐哐哐撞大牆！】

沈朝暮一副懷疑自己幻聽的表情，盛辭也挑眉看了過來，張紫蘇很嚴肅，擁有一名導演的專業性：“這場戲我認為還應該是朝朝主動的，為後面的發展做鋪墊，這不是兩個普通人的愛情，是跨越種族的，會有諸多顧慮。”

沈朝暮聽完張紫蘇的解釋，感覺好了一點……并沒有！

為了拍自制劇不露餡，和盛辭接吻就已經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了，更別說是拍床戲了。

他臉上的神情抗拒，盛辭也冷聲拒絕：“這個不行。”

張紫蘇是個很執着的人：“不會有太多親密動作，就有個大概意思就可以了，多了也不能播……要是介意的話，拍戲的時候可以讓他們都出去。”

【姐！我剛剛才誇過你？！】

【往好處想，現在看不到，剪輯出來的時候就能看到了！】

【有攝像機在朝朝拍不拍先不說，盛辭占有欲這麽強是絕對不會拍的，這樣一想會不會好點？】

彈幕觀衆的情緒先不說，沈朝暮偏頭和盛辭對視了一眼，光聽拍床戲這三個字就讓人産生無限的遐想，可仔細一想，太超過的內容不能播，能拍的無非就是那點意境。

那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張紫蘇畢竟是專業的，沈朝暮感覺讓她來指導他們拍戲就夠大材小用了，他向來不會在非自己擅長的領域裏插話，做了足夠多的心理建設後，轉頭猶豫地看着盛辭。

他倒是能勉強說服自己，盛辭剛剛反應還挺大的。

盛辭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被說服了，看向周圍的其他人：“他們都出去？”

張紫蘇猛點頭，在這個時候她是沒有嗑cp的想法的，是抱着專業的态度的。

盛辭思考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他主動？”

這有什麽好單獨拿出來問的嗎？！

沈朝暮內心腹诽，張紫蘇解釋：“這段我是這樣想的……”

她開始解釋設計這個情節的原因，盛辭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宮殿很空曠，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空氣中有浮動的塵埃，他沒怎麽思索，轉頭看着沈朝暮看了幾秒，颔首：“行吧。”

【我打賭！他是聽到不會有太多人看，還是朝朝主動才同意的！】

【真的不能看嗎？這種戲一遍能過嗎？不得拍個百八十遍？？】

兩位主角同意，自然就要準備拍攝了，攝像師毫不意外地被請出了宮殿，屋子裏只留下兩三個人，連打光師都退了出去，張紫蘇說就用這種朦朦胧胧的光線最好。

大部隊工作人員退了出去，宮殿更加空曠了，盛辭按照張紫蘇說的坐在了床鋪上，沈朝暮站在旁邊，張紫蘇給他講戲：“你們倆本來就互生情愫，這段戲你主動帶着點引誘的……”

“等等。”沈朝暮提出疑問：“互生情愫就做這種事會不會太快了？”

“現實生活中是快，但這不是在拍小短劇嗎？這樣的方式更能讓觀衆看清你們現在的感情狀态。”

很多電影電視劇都會有這樣的表達，因為時長短，就只能拍最能表達兩人當前情感的戲。

沈朝暮似懂非懂的點頭，他不是很明白，還是認真地聽張紫蘇分析了他現在的心理狀态是什麽樣的，正式開拍的時候，他脫下了外面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裏衣，黑色的長發披在身後。

為了營造出夜晚的氛圍，窗戶處還貼了東西，沒有光照進來，屋子更加昏暗。

沈朝暮的腳踩在地上，露出白皙的腳背，工作人員臨走前幫他做了造型，長長的黑發看起來有點潮濕，有幾縷還貼在臉頰上，看起來就像剛洗過澡一樣。

盛辭就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着他，他臉上帶着幾分興味，洞悉一切的眼神。

沈朝暮在這樣的眼神下，感覺他什麽都知道，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麽，卻不動聲色、等着他主動靠近。

沈朝暮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白皙的腳步裸露在空氣裏，要泛起雞皮疙瘩了，他一步步朝着盛辭的方向走去。

雖然是在演戲，但沒有給人物安排名字，就好像是在演繹他們的另外一段人生一樣。

沈朝暮走到距離盛辭還剩下兩步的距離停下了，導演說要帶着點引誘，如果他真的會引誘就好了，何止是一個妖怪會被他拿下，盛辭本人說不定都被他拿下了。

他站在那裏，正猶豫該怎麽做時。

盛辭擡眸，慢條斯理地對上他的視線，即便是這樣仰望的動作，他的姿态也半點不顯狼狽，閑适又晦暗不明地望着他，忽然拉住沈朝暮的手臂，輕輕一扯。

沈朝暮毫無防備地向前倒，直愣愣地跌坐在盛辭懷裏，忽略那只将他扯過來的手，看上去就像是他投懷送抱一樣。

他下意識擡眸，和盛辭晦暗的眼神撞上，宛若實質的視線在他的唇上流連，像是在評判這個送上門的“獵物”合不合格一樣。

宮殿裏光線昏暗，沈朝暮心慌意亂間，看到盛辭盯着他的眼神變得幽深。

鬼使神差地，沈朝暮擡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下一秒，天旋地轉，他整個被放倒在床上，黑色的長發在床上散開，像蜿蜒盛開的花，盛辭俯身壓了過來。

床邊層層疊疊的帷帳被散開，只能看到兩個模糊不清的身影。

導演還沒喊“咔”，沈朝暮只能維持這樣的姿勢，盛辭半壓在他身上，靠近床裏側的手撐在床上，承擔了大部分的力量。

層層疊疊的帷帳被放下後，床鋪的視線模糊不清，這個姿勢很怪，沈朝暮還不能動，被迫和盛辭一上一下的對視着，轉移話題道：“這樣算引誘嗎？”

他是想問這樣能過嗎。

出乎意料的，聽到他這句輕得不能再輕的話，盛辭嘴角勾了勾，笑了一聲，笑聲酥酥麻麻地鑽到他耳廓，沈朝暮立刻就感覺自己耳朵紅了。

昏暗的光線中，盛辭的表情模糊不清，一字一頓：“這樣不算引誘。”

“那你還打算怎麽引誘？”

“……”

沈朝暮哪裏知道要怎麽引誘，他覺得他有點呆，和電視劇裏那種主動的類型一點都不像，他盯着盛辭勾起唇角的臉看了兩秒，突然道：“你可以多笑一下嗎。”

不等盛辭問原因，沈朝暮頓了頓，真心實意道：“笑起來好看。”

“……”

導演喊了“卡”，盛辭“噌”地直起身子，動作飛快，看着沈朝暮的眼神更難揣測了。

沈朝暮從床鋪上爬起來，不是很能get他在想什麽，張紫蘇走過來說：“這條過了。”

一般拍戲就算能過，也會多拍幾條，但拍自制劇就不用了。

接下來要拍劇本裏最後一個高潮，宮裏人發現小皇子和妖怪來往，皇帝下令處死妖怪。

這場戲是非常重要的一場戲，也是兩人感情的遭遇的一個大危機。

在開拍前張紫蘇就分別跟兩人講戲，尤其是對沈朝暮，擔心他不能很好的入戲，這場戲對沈朝暮飾演的小皇子要求更大。

身為皇子卻和一個妖在一起、離經叛道，面對周圍圍堵着他的人，裏面甚至還有他的親人，要在萬衆矚目下維護他，堅定的選擇他。

這場戲對真正的演員來說都是一場不小的考驗，對沈朝暮就更不用說了。

臨開拍前，張紫蘇都還有點擔憂，但當群演士兵上線，葉青鋒充當了皇帝的角色，遠遠站在人群後面，沒有露出身形，只有聲音。

作為主持人，他的臺詞自然不用說，感情充沛，很容易将人帶入戲。

張紫蘇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神情有些怔愣，她本以為這場戲會拍得很艱難，但沒想到，在周圍的士兵将兩人團團圍住，葉青鋒指責的聲音響起後。

沈朝暮輕易就入戲了，那張清冷的臉眼圈泛紅，沒有流露出脆弱，甚至帶着一些倔強、頑強對抗的模樣，卻任誰都能看出他單薄身形下像易碎的玻璃一樣的脆弱。

【朝朝這個眼神，我感覺我心都要碎了。】

【真的入戲了吧？】

【好敬業，隔空抱抱。】

這場戲出乎意料的好拍，沈朝暮的入戲帶動着盛辭，他看向周圍人滿含戾氣的眼神，讓葉青鋒感覺不像是演的。

等張紫蘇喊了“卡”，沈朝暮還有點從洶湧的情緒裏走不出來，他往後踉跄了一步，想蹲下來緩一緩，身體在往後靠時就被身後人扶着肩膀，轉了個身，将他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裏。

熟悉的氣息将他籠罩，沈朝暮手指攥着盛辭身上的大氅，胸膛輕輕起伏着，被緊緊抱着的感覺讓他像抓住了一塊浮木，得到了喘息。

盛辭緊緊地抱着他，手掌輕輕在他後背上輕輕拍着，安靜地陪着他。

沈朝暮感受着他的氣息，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了，他設置這個劇本就是想拍這場戲。

類似的情景将他帶入戲，身旁陪着他的人卻是盛辭。

三年前對盛辭造成的傷害沈朝暮已經沒辦法挽回了。

他只希望至少現在——

至少在戲裏，面對鋪天蓋地的指責和困難，他能堅定的選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