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沈朝暮覺得盛辭去買了一趟東西回來就變得很奇怪，卻不知道盛辭突然變化的原因，有點茫然地點頭：“沒關系。”

盛辭重重地胸腔裏呼出口氣，松開沈朝暮和他拉開距離，去牽沈朝暮的手。

現在還是在大街上，時間還早，夜市上人來人往，在外面還是有很多人的情況下，沈朝暮就不太習慣表現的這麽親密，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察覺到了他的不适應，盛辭牽着他的手放在口袋裏，光看外表看不出來，冰涼的手指伸進去就觸碰到了溫熱。

沈朝暮眼睛慢慢睜大，手指忍不住往裏鑽了鑽，在摩挲盛辭兜裏東西的硬殼形狀：“你去買這個了啊。”

沈朝暮被盛辭突如其來的情緒打斷了思緒，都忘了盛辭是去買東西，摸到他口袋裏熱乎乎的東西，眼睛不自覺地彎了彎。

【盛辭買什麽了？？】

【只有我覺得這一幕很像他們以前站在路燈下的場景嗎？盛辭買了烤紅薯不放在手裏暖手，等到朝朝後把他的手往口袋裏塞。】

【嗚嗚嗚嗚莫名有點感慨是怎麽回事，這麽多年了，這兩個人還是這麽純愛。】

【我愛純愛！我愛生活中的小驚喜！】

兩人跟着工作人員前往節目組準備的房子，住的地方不遠便沒有打車，兩人慢慢走着，期間手一直是牽着的。

寂靜的夜晚，身邊的人，讓沈朝暮的思緒慢慢就飄到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意外得知家裏沒有幫他慶祝生日，盛辭買了機票千裏迢迢的趕過來，那晚他們也是這樣牽着手在街上亂逛。

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知道該幹什麽，只是這樣陪在彼此身邊似乎就很好了。

熟悉的場景和身旁的人讓沈朝暮心髒都微微酸澀起來。

沈朝暮思緒萬千，張了張嘴：“盛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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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辭現在才感覺心中翻湧的情緒平複了下來，轉過頭：“怎麽了？”

沈朝暮抿了抿唇，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道：“就是叫一下你。”

盛辭臉上的神情一頓，戴着口罩看不出來：“嗯。”

放在口袋裏的手指重重握了一下沈朝暮的手：“再叫一遍。”

“盛辭。”沈朝暮有種被縱容的感覺，黑色碎發下的耳朵都有點紅，還好觀衆看不到他的表情。

兩人跟着工作人員走到一座公寓，工作人員帶他們上樓，告訴他們密碼，進門就能看到一個看起來十分居家的環境。

大概是想讓嘉賓感受到溫暖，節目組特地選擇了這樣的公寓，溫馨舒适，能讓嘉賓感受到家裏的感覺。

到住的地方也差不多到下播的時間了，工作人員讓他們給鏡頭前的觀衆說再見。

沈朝暮擡手揮了揮：“明天見。”

【朝朝明天見！】

【一想到只剩下兩天的直播時間我就哭了。（淚）】

【啊啊啊啊啊已經到且看且珍惜的地步了嗎。】

直播結束工作人員也退出公寓，沈朝暮關上門，回頭就看到盛辭站在餐桌旁，桌子上放着他們從夜市買來的吃的，問沈朝暮：“先拿去熱一熱？”

他們在路上耽擱太久，買的東西都涼了。

沈朝暮看了眼桌上的東西，猶豫道：“我有話跟你說。”

盛辭手指按壓一下，按耐下所有的情緒：“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沈朝暮便看着盛辭把夜市上買來的東西拿去加熱，又把栗子放在他面前，讓他先吃這個填填肚子。

沈朝暮慢慢掰着栗子，都是開了口的，很好掰開，他看着盛辭把飯菜加熱的背影，或許是到了要坦誠一切的時候，沈朝暮有點心緒不寧。

再次回憶以前，他好不容易放下的事，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盛辭把加熱的飯菜擺在沈朝暮面前：“吃吧。”

沈朝暮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桌面，擡起頭茫然道：“你不吃嗎？”

盛辭扯了扯嘴角：“不是很餓，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可是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怎麽吃過東西。”沈朝暮有點擔心地看着他，看電影的時候也是他吃爆米花比較多：“是胃又不舒服了嗎？”

“……”盛辭臉上神色看不出端倪，站起身去把鍋裏剩下的飯盛出來：“那就一起吃。”

沈朝暮這才放心地點點頭，或許是兩人都有心事的緣故，這頓飯吃的很安靜。

吃完後盛辭默默把桌子收拾了，起身去卧室看了看，兩人的行李助理提前放進來了：“幫你把睡衣拿出來？”

沈朝暮不知道盛辭白天有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将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制止了盛辭幫他拿睡衣的舉動：“先說點事吧。”

盛辭放下拿出來的睡衣，白熾燈的光線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清，深藏的情緒還是洩露出來了，直直地望着沈朝暮：“你想說嗎？”

似乎意有所指，盛辭看着他的眼神很複雜，像是害怕那些傷疤會刺痛到他一樣，沈朝暮手指蜷縮，随後收緊：“我希望我們之間再也沒有秘密。”

就像小原、宋翩她們說的那樣，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說出來，或許說出來才會走得更長遠。

聞言，盛辭不再猶豫，坐在床邊安靜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像蘊含了很多情緒，沈朝暮卻看不明白，決定坦白一切後，那些深藏心底的東西即将得以見光：“快畢業那年，我媽和……那個男人離婚了。”

一旦說出口沈朝暮的思緒就不由自主的陷進去，不願意用那個親密的字眼來稱呼那個人，提起他都像是在心口狠狠剜了一刀。

“我小的時候他就經常不在家，我跟我媽比較親，我媽也是從事設計行業的，我有一點遺傳她的天賦，但後來她生活的重心就轉移到家庭上，慢慢放棄了事業……”

這句話讓盛辭心髒都抽疼起來，拳頭握得緊緊的，終于明白為什麽在他說出那句“養他”時，沈朝暮會是那種表情了，親眼見證了母親的悲劇，他怎麽可能再重蹈覆轍。

沈朝暮的思緒放空，坐在盛辭身旁，手放在腿上：“我長大一點後，他們的感情就很不好了，我媽懷疑他出軌，但一直找不到證據，他們就經常争吵，直到那年，我媽突然發現……她不是第一個。”

最後那句話沈朝暮的聲音都有點顫，呼吸亂了：“在她之前，那個男人已經在老家結婚了，只是辦了酒席，沒有領證，也很少回去。他說他父母早亡，是孤兒，我媽父母也離異了。”

原本站的立場被原原本本推翻，連類似的家庭經歷都是為了接近她，編出來的謊言。

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沈朝暮放在腿上的手被盛辭緊緊牽住，用力到沈朝暮感覺到了疼，但就是這樣的疼痛才讓他稍稍從回憶裏抽身。

“我媽想離婚，想告他，但他找了一堆老家的人，不知道是他的親戚還是什麽人，他們過來指着我媽說她是小三，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那些人說他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是雜種。

那些話讓他覺得很荒謬，很難以置信。

但當他和遠處站着，滿臉漠視的男人對視時，他才發現，那些對他們進行辱罵，恨不得将這件事昭告天下的人，其實根本不算什麽。

真正帶來傷害的，是那人漠視的眼神。

沈朝暮深呼一口氣，眼睛裏漸漸彌漫上霧氣：“有很多人圍觀、讨論……我其實很害怕見到以前的人，我害怕他們當着鏡頭說出以前的事，也害怕網友知道那些事。”

“我知道我媽沒錯，不管在道德還是法律。但是，但是有很多人，他們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們只是……想看熱鬧。”

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疼不疼。

也沒有人在乎那些飽含深意的目光、指指點點的話，會不會對別人造成二次傷害。

沈朝暮顫抖着說出這句話，在見到熟悉的鄰居時，他心底的惶恐，在此刻暴露無遺。

盛辭忽然伸手緊緊擁抱住他，心緒翻湧，在沈朝暮說出來時，那些想象的畫面變成現實，可即便是他，也無法替沈朝暮分擔一絲一毫。

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他一直在這裏。

被熟悉的氣息環繞，沈朝暮慢慢平複下來，手指緊緊揪着盛辭的衣服：“我媽受不了那群人的指責，也無法接受，她一直在找那個男人出軌的證據，最後發現“小三”竟然是她自己……她自殺了。”

回憶到這裏，沈朝暮的情緒又開始不穩：“那段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你在忙着自己的事，我只覺得很無助，我怕以後這個世界上就只有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好像就算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人在意。”

“我只能在手術室外面不斷祈求，希望我媽不要離開我，可是就算救回來了，她還是生病了，每天都想離開這個世界。”

那段記憶是沈朝暮最茫然無助的時候，他一邊清點着剩餘的錢，一邊想辦法讓他媽好起來，帶她去看病。

盛辭胸口的衣服被打濕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漸漸遠去，他也跟着沈朝暮回到了那個過去，心裏一抽一抽的疼。

“那段時間。”沈朝暮聲音哽咽道：“我要忙着畢業，要帶我媽去看病，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你，給予我另一半生命的人是個人渣，我媽自殺了，我被別人指着罵……連我的名字，朝朝暮暮，還有招招，招一個不會回家的人……”

好像就在那一刻，他的所有都被否定了，沒有存在的意義。

旁人指指點點的目光，讨論的很熱切，卻不會真的有人施以援手。

沈朝暮不願意将自己的傷疤赤裸裸地暴露出來，他只想小心翼翼地藏起來，咬着牙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

盛辭幾乎是用了要将沈朝暮揉進身體裏的力道來擁抱他，彼此都很不舒服，可就是這樣才能清晰到感覺到，并不是那麽孤立無援。

平息的疼痛再次蔓延至全身，五髒六腑都像被撕裂一樣。

即便事先已經知道了，可那終究是從旁觀者的角度，直到這一刻聽到沈朝暮的敘述，盛辭才能切身體會到萬分之一：“沈朝暮……”

沈朝暮輕輕從胸腔裏呼出口氣：“你找到經紀公司，回來告訴我，公司不會幹涉你談戀愛，你會發很多專輯，你會讓很多人都聽到你的歌。”

終于提到這裏，沈朝暮的思緒都像是重新回到那個不大的出租屋裏，他安靜地聽着盛辭的話，聽到他将他規劃到未來裏。

那個遙遠卻又仿若觸手可及的未來。

他靜靜地聽着，似乎真的透過他的話看到了那個不遠的未來，一顆冉冉升起的啓明星，耀眼到足以照亮夜空。

他從不懷疑盛辭會将那些可能變成現實。

可他的心像是碎成了幾瓣，他要忙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幫着打離婚官司，帶她媽去看病。

也許她媽媽會好，也許在某個瞬間，她就永遠離開了。

那些可能會在現實裏出現的磨難。

他不知道該怎麽度過。

他只能确定一件事。

盛辭描繪的未來是他無法擁有的。

于是，他用很平靜的語氣說。

“我不想要那樣的未來。”

在話說出口的瞬間，他好像聽見那代表着未來和幸福的階梯碎掉了，又或許那只是他心髒撕裂的聲音。

他親手将他想要的幸福推開了。

在盛辭打開門離去時，沈朝暮眼睜睜看着門外的光伴随着他的離開，一點點消失在眼前。

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中。

照亮他的啓明星離開了他的世界。

從只屬于他的星星，變成被無數人仰望，站在雲端的星星。

而他依然是芸芸衆生中那個不起眼又普通的塵埃。

從此望向他的目光和無數仰望他的人再沒有任何區別。

沈朝暮慢慢從盛辭懷裏出來，頂着紅腫的眼睛，認真地望向盛辭：“你有很好很好的未來，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那個時候，我也沒有精力去維持一段感情。”

“更不希望，在你成名後，我家的事情，我媽被小三，還有我……會變成你身上的污點。”

有很多人并不在意真相，他們只是想攻擊你。

說出了藏在心裏很久很久，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事，沈朝暮有種整個人都輕松的感覺：“最後一件瞞着你的事。”

“我媽是從國外回來的，我帶她去看病之後，醫生就建議她出去走走，這兩年她去了很多地方。”

“她回來是因為看到我結婚的事，我沒有告訴她，我不知道我們兩人未來會變成什麽樣，也許僅僅只是協議……所以她回來很有可能是抱着不贊成的态度的。”

并不是你以為的，是來和諧友好的讨論婚事的。

盛辭聽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傾訴完，靜靜地看着他紅腫的眼睛，衣服暈濕一片，親了親他的眼睛，顫抖的眼睫從嘴唇上輕輕掃過：“知道了。”

沈朝暮心緒還沒有完全平複下來，手指将盛辭的衣襟揪出褶皺，擡起頭看着他：“盛辭，我很怯懦，我有很多很多的缺點，我總是瞻前顧後，直到來這裏之前，我還在想着拖一拖，我不願意讓你知道這些事……”

“我不想提及我家的事，不想告訴你，站在你面前的沈朝暮其實沒有那麽好，連名字都顯得可笑。”

那個男人和他媽之間的一切都是一場騙局，連帶着作為他們倆結晶的自己，都像是一個錯誤。

沈朝暮忙着各種各樣的事，連傷心和質疑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被迫面對所有事情。

可有些夜深人靜的夜晚，他也會懷疑在那段感情裏，他是一個錯誤的存在。

連過生日都像是一場笑話。

“但是。”這樣将自己完完全全攤開，承認自己就是非常非常不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朝暮的眼睛泛着紅暈，眼睫毛濕潤，裏面漂亮剔透，像一覽無餘的幹淨水面：“我真的喜歡你，和你分手我也很難過，每一天都在難過。”

“可是甩掉你的我怎麽有臉回去找你，而且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還喜歡我，但是——”

他手指收緊，執着地望着盛辭：“有那麽多不好的我，還是用力抓住了每個能擁有你的可能。”

他看到了他爸媽的婚姻。

見到了他媽媽義無反顧愛一個人的結局。

他的愛也許會化成荊棘變成刺穿他的力量。

但，他也向盛辭獻上了他全部的勇氣。

他想告訴盛辭，他也曾輾轉反側，難過到選擇将這段記憶深藏。

“沈朝暮。”盛辭視線落在他身上，眼瞳裏倒映着他的身影，一句句回應他：“你不會是我身上的污點。”

“名字也只是一個代號，不能代表你的靈魂。”

盛辭看着他的眼神滿是柔軟和心疼：“你一點都不怯懦，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處理得很好，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做錯過什麽。”

他低頭吻了吻沈朝暮的眼睛：“我也要告訴你一件我騙了你的事。我告訴你和你協議結婚，是因為我家裏人催婚。其實不是，我家裏人一直都知道我喜歡你。”

“我還告訴我經紀人，是因為粉絲騷擾，但那個粉絲早就報警抓起來了。”

盛辭輕輕擁抱着他，像抱着自己失而複得的珍寶：“這些都是借口，因為我放不下你，我想跟你和好，但我又拉不下臉，我不想上趕着去找甩了我的前任複合，所以編造出的借口。”

沈朝暮的心髒都懸在了半空，他以為他的怯懦、他的不好、他家裏的事暴露出來，會面臨的事情沒有發生。

他是有一點不自信的。

他喜歡的人那麽那麽耀眼，但他卻平庸得好像路邊一顆随處可見的頑石。

盛辭放開他，一只手放在沈朝暮的後腦勺上，低頭吻了上去，帶着無以倫比的珍視。

“沈朝暮。”盛辭坦白自己的內心，毫不吝啬自己的愛意：“我就是愛你愛得要死，我就是放不下你，我就是喜歡你。”

“新生報道日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在那麽多人面前表演也是希望能吸引你的注意。”

那些隐晦的心思暴露無遺，放在往常盛辭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現在他只想告訴沈朝暮一件事。

“我身上的光環存在的絕大部分意義，是希望能吸引到你的注意。”

“從一開始，我就是——”

站在舞臺上，望着底下的璀璨星河，無數人仰望的目光。

他只希望——

向他投來的目光中能有他的心之所向。

“因你而閃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