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假意

第41章 假意

從念頭的産生到實施不過區區三天，署丞大人出署的決定做得倉促。先前占了一卦，聽起來講究的很，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為那日無豔陽。他這人怕熱，天熱不好趕路，平心而論，誰也不想坐在馬車裏被蒸成個肉包。難得肯出來一趟，其實半摻着游山玩水的性質，圖個舒坦，因此生活質量要高。大太陽底下坐車悶啊，有冰冰涼涼的庚姜陪着也不行。

庚大人知道他的苦惱，也來為君分憂。中央處理器轉一圈，耿直地表示其實霍先生可以往他肚子裏塞冰塊，只要仿生人體內溫度足夠低，冰塊就可以不化。屆時要熱了好辦，把嘴張大幾個鐘頭，朝霍先生吹氣，這樣也能起到降溫的作用。

可惜庚姜話說到一半上頭那位就給一臉嫌惡地否決了，知子莫若母，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庚姜能想出什麽匪夷所思的點子。也不知是該說這假人過于實在還是死心眼，這簡直就是個馊主意，可行性幾乎為零。且不說這點子到底有沒有味道，光是想想一個人端坐在馬車角落，張開一張空洞的血盆大口持續吐納的樣子就有點詭異瘆人。“想還不如不想，你張了嘴巴是想吃我還是吓我？”霍阗質問他。

中央處理器再轉兩周，庚大人也有點不知如何了，上策不行那就下策。“那到時候我脫 光了抱着您解暑，效果也是一樣的，”後面勉勉強強補充道，“……反正車裏也沒別人。”

這又甚麽亂七八糟的，霍阗給逗笑了，哂道：“不錯——還知道羞了，不錯。”

霍先生通曉五行八卦，那算卦的水準可媲美街頭擺攤的老大爺。如他所料，今日日頭不盛，空中布滿密密匝匝的陰雲。庚姜同三五随從站在署關門口，手上扶着輪椅柄。那位人上人就坐在輪椅上，膝頭放了個竹編鳥籠，裏頭一只灰鴿，綠豆眼睛神色哀傷地看着花花世間，實在想不通究竟為何一醒便淪落到他人籠中，可那也總比被人炖了好。

有些時候署丞大人想展示出自己的卓越不凡，往往兩眼一睨出口便是尖酸刻薄的拉踩，但某些時刻他又格外低調。比如明明有口頭上随意說一句自己即将遠行，翌日就能得到滿朝文武十八相送的本事，明明有這樣大的排場偏偏就別扭得緊，幾個人稀稀拉拉地杵在門口，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艾青艾子被留下來打理霍齋，身邊的親信就庚姜一個。反正這位大爺平時也不愛上朝，不吭聲的時候大家默認把他當作是傳說一樣的存在——有或沒有可能都已經無關緊要了。臨行前的挑燈加班都是為了今天，把棘手的工作提前處理完，這才能把雞毛蒜皮的小事丢給那群無能的飯桶。

霍大爺似乎是真的把這次出門當成公費旅游，以至于打馬而來的小殿下看見的就是這樣吊兒郎當的他。信手提一只鳥籠啾啾逗鳥，身後有嬌妻美眷伺候着，一臉悠哉游哉相，看起來是達官顯貴，吃飽飯的老爺閑來無事上街遛 鳥，一切就是這麽輕松。搞得小殿下都有點迷惑了，他最近有在讀謀略，長了點本事就喜歡到處亂猜，此刻在想眼前這個假舅舅是不是設局中局，為的就是給自己下套，故意演出一副即将遠行的樣子，然後在暗處來個守株待兔。

這頭招呼還沒打，那頭假舅舅遠遠看見他先給問候上了，心情不錯，是個慈眉善目的三十歲老人家，“最近倒是挺乖，一說就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小珀西。”

行，無論什麽樣的話經過他的嘴都能變成陰陽怪氣的嘲諷。“舅舅，”小殿下一口氣往肚裏吞，佯裝不知，還笑呵呵的，喊舅舅喊得親上加親，“聽說您走前有事找我？”

霍阗嗳了一聲，“都知道我要走了，怎麽也不好奇我究竟去幹嘛了？”

霍阗挑眉：“你不想知道嗎？”

“如果您方便透露，外甥也願聞其詳，”珀西從容道，“您是署丞，是聯合署除父親之外的依傍，同時也是個大人，相信您不管做什麽都有自己的道理。而我只是個小孩，知道不知道，其實也并不重要，”頓了頓，“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行了……您也是這麽覺得吧？”

霍阗聞言一滞，随後很快笑了，“好，很好。聰明了也長大了。”

終究還是沒透露分毫。小殿下聽見他說：“叫你來也沒別的事，不過是想起好早之前叫你背的書，因為公事繁忙至今都沒抽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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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心口重重地跳了下，以為他這是提問來了。心理上都做好萬全的準備沒想到人家話鋒一轉，淡道：“——抽查我想也不必了，你舅舅日理萬機可沒這個時間。你也知道這不過是走個形式，表面功夫而已。珀西，你十六歲了，要拎得清孰輕孰重。我考你，最重要的還是要讓你把書看進去，不為別的，我希望你知道。”

他在語落一瞬面露怔忡，望向霍阗的表情有些恍惚，這還是對方第一次隐晦承認他已經不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霍阗總是能給他這樣那樣的錯覺，讓他覺得其實這個人也不是特別壞、霸道，并且張狂恣肆，借舅甥的關系以以一種長輩一樣溫和的态度肯定他的成長。

話又轉回他的大婚。王妃的人選已經定下來了，護國将軍阿諾德之女，經雙方确認後無異議那就按正常流程走，最重要的還是大婚的日子。霍阗問他挑的什麽時候，珀西溫馴地笑了下，恭敬道：“那必然是舅舅也需在場，關于日子的擇定并不着急，您什麽時候回來？我等您回來再辦。”

霍阗十分滿意地點點頭，也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懂事了，是懂事了。”

時候不早，兩人敘了會兒話便散。署丞大人讓殿下先回，看他騎馬離去的背影會有諸多感慨，想當年珀西還不及他的腰，如今是抽枝似的竄高，今日一見似乎還更拔高了一點。十年一晃，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歲月就這樣匆匆流逝，可能再十年，今時不同往景，河東河西又轉了一輪。

他兀自這樣想，突然覺得很不可思議。知道自己絕不會讓這樣的情況出現，但平心而論也不乏這樣極小的可能性。望着人遠去，依稀只能辨別一個輪廓，纖瘦的，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朝陽氣，霍阗突兀地笑出聲，低聲念了句：“……一點都不像。”

珀西和他父親，一點都不像。

這樣的年輕人外籠一層生機，似火發燙，內裏卻空虛無比。

他太過羸弱，仿佛一株草，一朵嬌貴的花。

恐怕老陛下也是深谙這一點，怪不得昨日才會說這樣的話。

“……走了？”老陛下問。

霍阗答是，“明日啓程。”

“嗯……離署後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嗎？”

老王如今已不管事了，多說也是聽不進，饒是這樣霍阗還是把大體概況籠統地和他說了一遍，像是在彙報工作，聽得老陛下昏昏欲睡。隔着灰白色的簾帳窺帳中人，佝偻的體态，腦袋削尖，披頭散發，長袖白袍，巋然不動的一尊老塔，總帶着日薄西山的些許況味，消瘦的。

“殿下呢？你不在他就沒了依仗，你怎麽安排他的？”

“怕是他巴不得我不在，”霍阗說，“沒安排，讓他愛幹嘛幹嘛去，別亂捅婁子就行。”

老陛下嗯一聲表示贊同，“派點人手看住他。”

霍阗剛想說已經派了，話還沒接上，老王又補充了一句：“阗，你記得，我是讓你保護他，”

“——不是讓你囚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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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就小姜牌空調機呗

這章的署丞大人就是個複讀機

晚些時候還會有一更（高亮）我要開新地圖啦！請各位等着小姜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