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玉衡中學周一開學，楊吱捏着塑料薄膜開封新的筆。

蔣明麗走了過來，手抵着大半張桌子，笑道：“新買的筆呀，挺漂亮啊。”

楊吱低着頭，沒有說話，解開薄膜的手慢了些。

蔣明麗也沒等她回答，下一秒抽過她手裏的筆，置于自己兩指間轉了圈，扔在地上：“哎呀，掉了。”

她攤了攤手。

楊吱看了她一眼，平靜的俯身去撿。

筆卻被一只腳踩住，腳的主人一臉無辜的回視着她。

楊吱沒有動。

“怎麽不撿了呀？”蔣明麗顯的失望的樣子，“不撿的話可就又要壞了。”

她邊說，腳上邊用了力。

能聽到筆殼碎掉的聲音。

“蔣明麗，快早自習了，你別亂走動了，到時候咱們班又該扣分了。”她這動靜，引得楊吱的同桌，一個戴眼鏡的女生出口。

“影響班長大人學習了啊。”蔣明麗頗有些嘲諷的話，像是在嘲諷女生的多管閑事，“我記得班長上個月排名退了五名啊，可喜可賀。”

戴眼鏡的女生氣的漲紅了臉，看着蔣明麗盯着自己的眼睛，扶了扶眼鏡忍着氣道：“等會嚴老師來了，看到你沒回位子又該生氣了。”

鈴聲恰巧響起。

蔣明麗倒是玩夠了的樣子，也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楊吱去撿地上筆的時候，戴眼鏡的女生一臉埋怨道：“楊吱同學，下次換座位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去跟嚴老師提一下吧，我們不要做同桌了，蔣明麗這樣，很影響我學習。”

楊吱用紙巾擦着筆端的腳印，輕聲道：“知道了。”

戴眼鏡的女生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英語課本上。

筆端的髒點被一點點擦拭幹淨，然後被踩禿的那一塊，是楊吱怎麽也消不去的。

她聽着教室內此起披伏的英文單詞，突覺得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蔣明麗是在上完課後回來的，大概在外頭抽完了煙，身上一股煙味。

周遭有幾個同學受不了，但礙着她的暴脾氣，也不敢多說什麽。

蔣明麗一坐下，就聽見她前方的王雪幾個，埋着頭，興奮的讨論着什麽。

“瑰色酒吧新來的那個鍵盤手，長的賊帥，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帥的。”

“那是你見識少，少特娘的吹牛了。”

“王雪，別是你自己瞎吹牛吧。”

“不是，我給你們看照片，我偷拍的，是真的帥，真人比照片還帥的那種。”

女生小心的将手機從包裏掏出來，期間還小心的看了眼四周，見沒有人盯着，才敢拿出來，翻出自己偷拍的照片給周遭的女生看，“怎麽樣？”

“卧槽！”剛才還說王雪吹牛的女生，一下子扒拉過去她的手機，“真的假的，這特麽的，比我家施哥哥還帥。”

施哥哥是最近最火的一個男團的成員，因為出色的外表以及溫潤如玉的公子形象，一下子就成了衆多女生心中的男神。

“你确定他真人還更帥？”

王雪頗為得意道：“那是當然咯，我可是親眼見過真人的。那天在酒吧裏的妹子，全都嚎的嗓子都啞了，你說我有沒有吹牛。”

“人氣這麽高？不過要不是有照片，我還真不太信，但你這照片只有側臉，可信度還是不怎麽高呀。”

“哎呀，人大帥哥，我總不能架着手機到他面前，說一句帥哥拍一張吧。”王雪拿回手機，“俗話不是說，側臉才能看出一個男生的帥氣值嘛，再說，不說這臉，這身材比例就出類拔萃了好不好。”

“說的也是，但這俗話我怎麽沒聽過？”

“你當然沒聽過呀，因為這是我說的。”

王雪嬉笑着想将手機塞回書包，然後沒等塞成功，就被後方一只塗着紅色丹蔻的手奪了過去。

“帥不帥，我看着。”

蔣明麗表情傲慢，翹着的二郎腿還慢騰騰的晃了晃。

視線在看清照片時，原本懶散靠在椅子上的背，突然正了正。

王雪手機上，是一張偷拍男生在舞臺上彈鍵盤的照片。

這一張照片抓拍的極其巧妙，雖然只有側臉，但是恰巧是燈光打上臉部的時刻，于是那半邊側臉，虛幻又俊美。

男生穿着一身簡單的襯衫，被卷到了手肘處。

露出修長有力的小臂，清瘦但又不顯柔弱。

左手按在上端的按鈕上，右手壓在黑白鍵盤上，修長白皙的手，像是櫥窗展示的手模。

他站姿很随意，背微微弓着。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眼神專注的盯着手下的動作，顯得極其認真。

蔣明麗放大了照片。

此刻翹着的二郎腿早已放下。

“怎麽樣，還不錯吧小蔣姐？”

耳邊湊上來王雪笑問，蔣明麗撇了眼她，回了神。

表面上裝作淡定，一把将手機扔回王雪懷裏：“還行，叫什麽呀。”

嘴上雖這樣說，但是從剛才開始，她心就跳的極快。

這是一種興奮，蔣明麗很清楚的知道。

她對照片中的人，很感興趣。

“我不是太知道，但好像其他人都叫他‘小潮哥’。”王雪道。

蔣明麗也不太在意這個，她勾了勾嘴角：“要知道真人帥不帥，親眼去看看不就得了。”

好像近日裏的無聊，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這個提議，得到了幾人一致的贊同。

楊吱寫字的筆劃拉出一個口子。

“新來的”“小潮哥”這兩個詞，反反複複出現在她腦袋裏，她很輕易的，就将它們串聯上了某個人。

她重新下筆，只是這一次，有些心神不寧的記着上堂課落下的筆記。

字跡雜亂無章，等意識的時候，楊吱發現自己竟然将腦子裏想的寫了出來。

她深呼吸了下，用塗改液抹去，告誡自己別瞎想。

然而等到今日放學，看着蔣明麗一夥人興沖沖的出去，楊吱猶豫了一番，也還是跟着出去了。

她說不清楚自己跟蹤蔣明麗她們的動機，但心裏頭總有那麽一點疑問，以至于在原本應該下車的站點，仍舊沒有下車。

适逢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擠滿了人，她選了最偏僻的角落，蔣明麗幾人在後頭打打鬧鬧，也沒注意到她。

公交車開了有半個小時，蔣明麗一夥人下車，随後楊吱看着她們幾人走進了酒吧。

瑰色酒吧幾個大字亮閃閃的大字，讓她在門外猶豫了很久，心裏矛盾極了。但好奇還是戰勝了她，楊吱咬咬牙，硬着頭皮進去了。

裏頭倒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不堪。

寬闊又昏暗的酒吧內，放着輕緩的音樂，卡座上三三倆倆的有人坐着，不知道是不是時間太早的緣故。

楊吱很小心的進來，盡量避免蔣明麗她們看到自己，很幸運，她進來的時候，恰好看到蔣明麗她們正跟服務員說話。

她找了個偏僻的角落。

剛一坐下，就有一個女服務員走過來，見着她手裏的書包，愣了一下：“小美女，我們這裏有規定，未成年不讓進。”

楊吱癟癟嘴：“我成年了。”

她上個月剛拿的身份證。

女服務員瞧瞧她，似乎在确認她說的真實性。

“那小美女，你要喝點什麽？”女服務員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點什麽楊吱當然是不知道的，她略有些局促的指了指蔣明麗她們：“她們點什麽，我和她們一樣。”

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兜裏兩張十元，也不知道夠不夠。

“小美女你原來跟她們一起的啊，怎麽不過去跟她們拼個桌。”

楊吱搖頭：“不是，我不是跟她們一道的，我有人等，我等……”

她想了想，靈機一動道：“我等路潮生！”

“小潮哥啊？”女服務員恍然大悟的樣子，“你和小潮哥認識？”

對于确認了他真的在這裏這件事，楊吱說不出是什麽心情，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搞得女服務員都有些懵了，最後一臉糊塗的離開。

楊吱自以為解決了這事，吐了一口氣。

一雙眼又趕忙去看前面蔣明麗她們。

王雪因為是熟客，所以點好了單後，跟服務員小姐姐聊了起來。

“小潮哥今晚還上臺嗎？”

服務員小姐姐一臉毫不意外的笑：“你們來的真不湊巧，小潮哥只有二四六，雙數天才會上臺。”

“啊？”王雪一臉失望，“那我們不是見不到了。”

小姐姐捂唇笑：“那也不至于，雖然小潮哥不上臺，但是他人在。”

“真的？！在哪呢？”

小姐姐給她指了指。

一處半開放式的卡座，坐了四個男子。

路潮生在其中，一眼就讓人注意到了。

“啊，是星火樂隊啊。”王雪激動道。

她時常來瑰色，所以對這裏的人和事比蔣明麗她們熟悉。

“什麽星火樂隊？”蔣明麗問道。

王雪解釋：“就是瑰色的‘鎮寶之寶’，除了我今天給你們看的那個，其他三個，呶那三個，都是瑰色的駐唱樂隊成員。那個年紀大點的，梳着大背頭的，是星火的主唱周瓊傑。胖子是吳離，鼓手。瘦點的那個是吉他手，馮堯。”

“都挺帥的呀？”跟着來的女生跟着興奮道，“那小潮哥是什麽？”

“不是給你們看了照片了嘛，鍵盤啊鍵盤。”王雪道。

“哦哦，王雪你別生氣，我們這門外漢，當然沒有你知道的多呀。”

這話說的王雪挺開心的。

一邊的蔣明麗卻一直沒有說話。

她看着在玩牌的幾人，眯了眯眼，視線在路潮生身上打轉。

他今日穿了件純白的短袖，比起紋了身，戴着耳釘的同伴，顯得簡單很多。

此刻距離雖然不近，但是也能瞧清正臉。

與她想象中的，差不了多少，确實帥的有些讓人心動，也更加讓她蠢蠢欲動。

“小蔣姐，怎麽樣，我沒騙你吧？”王雪得意道。

蔣明麗看了她一眼，站了起來：“還不錯。”

說完這一句，沒等王雪幾人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向着他們走去。

“喂帥哥，交個朋友怎麽樣？”蔣明麗不由自主擡了擡下巴，笑道。

蔣明麗對于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也知道五官中，自己的眼睛最為出挑。

所以她時常她知道自己哪個角度笑起時，最美。

就如現在，細長的眼尾上挑，這讓她整張臉顯出幾分妩媚，像是把小勾子似的，要把人勾住。

往常那些男生，只要她這般笑時，什麽話都答應她了。

更何況，現在是她主動示意。

路潮生擡頭，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女生，表情冷淡。

邊上吳離眼睛亮了亮，推了推他的手臂：“正點哎。”

路潮生沒理他，視線在蔣明麗臉上不過一秒，就收了回去，打了一張A：“沒興趣。”

蔣明麗的笑僵了僵，但很快恢複：“可我對你挺感興趣的。”

直白又放肆的話，惹得周瓊傑和馮堯也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你要是還不理我的話，我往後可天天來這蹲你。”蔣明麗挑挑眉，一臉的勢在必行，“所以，為了避免往後你覺得煩，咱們就交個朋友吧。”

她露齒一笑，是刻意調整好的，完美的顯出自己的高傲，但又夾雜着羞怯。

又美又傲的美人，當衆放低身段示好，想來很難會讓人拒絕。

然而這一次路潮生頭也沒擡，直接甩了自己手上剩下的兩張牌：“對3，我贏了。”

“我靠，小潮哥你這趁我們不注意，竟然自個先逃了！”吳離大喊。

路潮生挑挑眉：“我這是實力，懂嗎。”

吳離撇撇嘴。

被幹晾在一邊的蔣明麗覺得自己的忍耐到了極限。

她很少被人如此下面子，雖說是自己主動的，但是從一開始，她就沒想到會被拒絕的如此不留情面。

“你真的，對我就一點興趣都沒有？”蔣明麗忍着氣，問了最後一句。

路潮生站了起來，頗有些玩世不恭道：“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上廁所。”

而後兀自繞開她，插着兜從她身側走了。

蔣明麗此刻十分後悔最後說的一句話，覺得那一句話像是自取其辱，看着前面路潮生潇灑的背影，這讓她越發覺得氣憤。

有被不留情面拒絕的難堪，也有一股子說不出的郁悶。

“哎呀，美女別生氣，小潮哥就這脾氣，來哪個美女都不好使，美女姐姐別氣了。”吳離見不得美人難過，趕忙安慰，“所以不是你自己的原因。”

誰是你姐姐。蔣明麗暗罵。

還有，她跟其他人，哪能一樣，她是蔣明麗啊。

越想越覺得氣，蔣明麗猛的踢了下旁邊的椅子。

這一下，吓到了旁邊端酒的女服務員，托盤搖晃，一杯雞尾酒就順着蔣明麗的胸口倒了下去。

她“啊”了聲，女服務員跟着慌忙去給她擦拭，卻被她一把推開：“滾。”

吳離抽了幾張紙站起來，遞給她，和事佬般道：“沒事吧？這服務員也不是故意的，我看就算了吧。”

蔣明麗瞪了他一眼，合着不是他被潑，說什麽風涼話呢。

吳離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蔣明麗正一肚子氣呢，不知道往哪發，現在逮着個女服務員就罵：“長沒長眼睛啊！沒看見我這個大活人站在這啊！”

女服務員嘴唇蠕動，然後被罵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一副要哭的樣子。

蔣明麗看着更生氣，還要說，此時，一直未開口的大背頭男子道：“我看今天小美女你和你朋友的單我們酒吧包了，當做賠禮，可以？”

蔣明麗看他一眼，想起王雪說他是星火的主唱。

“你誰啊？說什麽是什麽嗎？”

旁邊女服務員委屈巴巴的道：“他是我們老板。”

一句話哽的蔣明麗再說不出什麽，最後她哼了哼，道了句：“晦氣。”

因為距離遠，楊吱看的不是很清楚。她只看見蔣明麗似乎跟路潮生說了些什麽。然後路潮生站起來走了，蔣明麗後頭被潑了一身酒，再後頭王雪幾個急匆匆起來的跟着她一起離開。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是也算難得見蔣明麗這麽狼狽的時候。

在她印象裏，蔣明麗這人嚣張跋扈，仗着家裏有點錢，長的漂亮，在學校中，很是橫行霸道，連老師都不太管她。

而她今天，似乎心情很不好，走路的時候臉色垮的，跟青磚石似的，她開始好奇路潮生到底跟她說了什麽。

酒保裏的人開始多了起來，時不時有人将好奇的眼神往她身上打量，楊吱也開始有些坐不住了，既然蔣明麗她們走了，她也确實沒什麽好留的。

她站起來，屁股剛離開座椅，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是說等我嗎，怎麽這會着急走啊？”

路潮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将手上端着的雞尾酒放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說說看吧？”

“說……說什麽？”

“說說你為什麽在這啊。”

當然是因為聽到蔣明麗她們可能找的是你，所以才來的。

但這些話，楊吱不敢說。

她絞盡腦汁，最後道：“就是……好奇……”

楊吱莫名心虛，也不敢直視他。

路潮生皺皺眉，對于她這個回答不怎麽信。

面前的人一看就是個好學生的樣子，出入酒吧只是好奇？

他看着她一直攥在手裏的書包，道：“進酒吧還不忘帶書包，你确實挺好奇啊。”

楊吱裝作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那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啊？”

路潮生笑道：“撞見了一個服務員，非說有個小妹妹找我，還問我是不是禍害未成年了，你覺得我是不是得來看看是哪位‘小妹妹’呢。”

楊吱搖頭，撇清自己：“一定是那人，搞錯了。”

“是嗎？”路潮生挑挑眉。

楊吱一臉真誠的點頭，抓着書包帶子很緊張。

“喔—”他拖長了音，不知道是真信還是假信，“那你來這幹嘛？”

“我……”楊吱說不出來，她小心的挪了挪腳，“不幹嘛，我現在，就走。”

她說着拎着書包想溜，被路潮生勾了椅子攔了路。

他氣笑了：“行啊你，現在不想和我說話，都學會溜之大吉了。”

楊吱抱着書包，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旁邊幾個酒保瞧着，還勸道：“小潮哥，人家小妹妹膽子小，你別吓壞人家。”

路潮生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該幹嘛幹嘛去。

這搞的，自己好像總愛欺負她似的。

路潮生曲指，指關節敲了敲雞尾酒旁的桌面：“我是想提醒你，你酒錢還沒付。”

“啊？”楊吱跟着看了兩眼那紅紅藍藍的酒，“哦，多少？”

路潮生笑道：“一百二。”

楊吱：……

搶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