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楊吱摸着自己兜裏的兩張十元,半天沒拿出來。

她攥緊書包帶,吞吞吐吐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沒錢,該怎麽辦?”

路潮生倪了眼她,似笑非笑:“有兩種處理方式。”

楊吱驚喜擡頭:“哪兩種?”

“第一種,打電話,送警局。”

“……”楊吱果斷問道,“那,第二種呢。””

他掃了眼她,笑道:“第二種嘛,就是讓人替你還錢。”

楊吱一下子垮了臉,感覺比前一個還不靠譜。

這兩個辦法瞧着都行不通,她小心試探道:“難道,不能賒賬嗎?”

“本酒吧小本買賣,可從來沒有賒賬的先例。”路潮生單手撐着下巴,搖頭。

“那怎麽辦?我真的,沒錢。”

楊吱說的沮喪。

她是第一次來酒吧,原本印象就不太好,現在要是因為沒錢進了警局,怕是等楊母知道,能把她給劈了。

楊吱這會是又着急又後悔,早知道一杯酒錢都這麽貴,她說什麽都不會點了。

偏生看着她的路潮生不着急,慢慢吞吞道 :“其實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楊吱一雙眼盯着他,等着他說出下一句。

路潮生對着她的視線,露出一口大白牙:“找個熟人替你還錢呗。”

這酒吧人生地不熟,她哪裏能找着人給她還錢呀。

楊吱視線在四周轉了轉,這會人多了些,但都是熱火朝天跟着來的同伴喝酒聊天的,且看着面相,好像都不是好說話的主。

她沒注意,自己對着周圍四處尋人的時候,對面人因為她的動作,而蹙了蹙眉,頗有些不耐的咳了咳。

楊吱終于被這聲引回他身上,眼睛一亮。

自己也是着急壞了,這也不是全都不認識啊,面前這不就正好有一位嘛。

楊吱思索了一番,頗有些局促的道:“那個,你可不可以,借我點錢?”

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一臉期待的望着他,像是生怕對方下一秒不同意。

楊吱瞧的很認真,神情專注又緊張,手因為緊張,交握時略顯局促。

因為距離極近,路潮生甚至能在那雙大眼裏,清晰明了的看清楚自己。

以至于,心頭莫名就柔了下來。

對視着這雙褐色的大眼,路潮生這一刻産生了某種極大的錯覺,好像在那雙眼裏的世界,此刻只存在自己。

滿是期待又渴求。

這感覺來的突然也消失的極快,在他還來不及抓住的時候,就已經消失的無隐無蹤。

路潮生沒有去細細追究,因為他對此刻楊吱的表現很滿意,眯了眯眼道:“那你現在有多少,我看着考慮考慮?”

楊吱摳摳搜搜的從兜裏掏出兩張十元,小心翼翼的攤到他面前。

路潮生:……

藍巴巴的兩張紙幣,感覺差一點就能被她揉爛了。

路潮生都不好意思去拿,怕給它捏碎了。

嫌棄道:“你是怎麽好意思進來的。”

楊吱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誰知道,這麽貴啊。”

頗有些埋怨的聲音。

說實話,她光顧着好奇他和蔣明麗了,哪顧得上思考自己有沒有錢這件事。

眼神亂飄,就是不看敢面前的人。

“算了,誰叫我這人心善,不過——”

“不過什麽?”楊吱感覺自己嗅到了危險的氣味,緊張道。

“不過算上這次的話,我就幫了你兩次了,這你得記下。”路潮生兩指夾着雞尾酒的杯柄,晃了晃,“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也不喜歡別人欠我,你得想好,以後怎麽還我人情。”

“啊?”楊吱沒想到,怎麽還會有這出。

路潮生看她傻愣的樣子,笑了:“不着急,可以先欠着。”

随後轉身将雞尾酒一飲而盡,走去了酒吧前臺付款。

楊吱看着他手裏此刻幹淨的酒杯,怎麽想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虧了,可硬要說清楚,又怎麽也說不上來。

等路潮生再一次回來,楊吱提着書包跟他說聲謝謝就想走,沒想到他後頭跟着她,一道出了門。

“今天時間差不多了,跟你一起回去。怎麽眼睛瞪這麽大,是對我這‘兩次’的救命恩人有意見?”

楊吱急忙搖頭。

倆人一前一後的上了公交車。

雖然已經過了高峰期,但因為這處是城中繁華地帶,所以公交車上人也不少。

司機開的極為不穩,晃蕩的車內人也都跟着搖。

楊吱扒拉着後排的門柱子,以免自己被晃,路潮生則拉着車內的吊環,站的不動如山。

就這空檔,他還接了個電話。

“嗯,先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靠的近的緣故,楊吱總覺得他胸腔随着說話震動,自己也像是感覺到了。

她用手扇風,盡力裝作淡定的樣子。

但這期間,楊吱注意到他撇了自己一眼,似乎電話裏的人說了什麽。

“小潮哥,你是被一個妹子拐走了?!”

“不是,別瞎說。”

“要不是,小潮哥你走那麽早幹什麽,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啊!”

隔着話筒,路潮生都能想象得出吳離說這話時,一臉看好戲的那副得意樣。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挂了。”

“行行行,小潮哥你跟漂亮妹妹好好聊,我這電燈泡就不打擾了,哈哈哈。”

笑聲震的手機都跟着動,路潮生沒等聽完,就掐了電話。

就吳離那張嘴,路潮生大概能猜得出來明天他去酒吧時,閑話得傳成什麽樣了,頭疼。

說實話,他确實是因為擔心楊吱,這才比往常提早走的。

但事實真不是吳離想的那樣。

楊吱住他對面,又跟自家爺爺關系不錯,他要是真不管,怕是才真的是冷血無情吧。

路潮生覺得自己還做不到不管不問。

想到這,路潮生垂目又看了一眼楊吱。

卻發現她此刻正拼命的往一處縮。

公交車內有些擠,旁邊恰好有個喝了酒的醉漢,不知道是哪出來的,在他們倆身邊酒味熏人。

楊吱有些受不住,一直想避開。

但那醉漢醉醺醺的,瞧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吐出來或者倒下來。

忽然,中間隔開一條手臂。

楊吱擡頭瞧,路潮生卻沒有看她,之前接手機的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收了,正插着兜,單手換了旁邊的吊環,剛好環在她與醉漢之間。

這一刻,像是那些酒味都開始散去。

偏他表情冷淡,也沒有看她。

楊吱想了想,咬了咬下唇,最後還是道了兩個字:“謝,謝。”

路潮生眼簾半垂,俯視着她,看了一會,忽而笑了:“我發現,你和我說話的時候,怎麽總吞吞吐吐的?”

原本直視很随意的一說,楊吱卻像是受驚了般。

隔了半晌,她小聲問道:“會,會很奇怪嗎?”

神情緊張,握在柱子上的手有些用力。

路潮生覺得奇怪,皺眉:“不是,就是随口問問。”

楊吱卻沒有再看他,他只能注意到她眼睫顫了顫,動了動唇,但是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你怎麽了?”路潮生問。

然而這句說問完後半晌,她都沒有開口,只是低着頭,似乎在想些什麽。

路潮生反複思索剛才的話,可怎麽想好像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十幾分鐘後,車子到站。

這次楊吱先下了車,一路往前走着,也沒有回頭。

路潮生卻覺得她比之前沉默,雖然之前話也不多,但是——

“他們都說我的口音很奇怪。”

走在前面的楊吱突然開了口。

路潮生原本還顯得散漫的步子,這會收了點,問道:“奇怪,有什麽奇怪的?”

她說話,是有一點南方口音。

但在他聽來,這是一種帶着小女兒家的軟糯。

他在北方生活很久,所以很難聽到南方口音,初始還有些稀奇,不過絕對不是讨厭,相反,楊吱的聲音偏軟,嗓音線條清脆,吳侬軟語帶着一種別樣的情愫。

路潮生偏頭看了她一眼,但發現此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她一直正視她,而是保持着剛才的姿勢,貝齒咬着下唇,似乎在給自己某種信心。

“你聲音,其實很好聽。”他難得第一次安慰人,有些不自然,随後又自我安慰般的解釋,“我這人做音樂的,所以更看重人的聲線是否優美,你完全可以相信我說的話。”

楊吱說出之前那番話時,其實很忐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告訴這人,也許是埋在心裏太久,又或者,自己真的太需要有人聽了。

但她同時又很害怕得到讓自己難過結果。

不過第一次得到這樣的安慰,楊吱還是有些詫異。

擡頭看了眼他,發現他咳了咳,繼續道:“其實挺适合唱歌的。”

路潮生翻着腦子裏唯一那丁點的安慰詞:“如果你要是想來酒吧的話,這周六我們有演出,可以來看。”

他第一次主動邀請一個女生,說實在的,還真不自在,要不是是因為自己說的話,打死他都不會主動安慰人。

實在是他也不是個擅長安慰人的主。

但在此刻,這些話莫名其妙就說了出來。

為了掩飾自己的這種不自然,路潮生故意擡着下巴,插着兜的動作也盡量自然,但仍舊避免不了兜裏的手攥了攥。

他身高高,她只及他下巴。

有風吹來,帶動這句話吹進楊吱心裏,吹得她心底的那點不安,也全都煙消雲散。此刻全身都放松了下來,那一直以來提心吊膽的害怕,這一刻忽而像是都消失不見了。

路潮生說完,發現旁邊人良久不回聲,扭頭撇了眼。

在他回視的那一刻,他發現面前的女孩突然笑了,像是一汪春水,突然之間就化開了,讓他一瞬間,就忘了再說什麽。

愣愣的,半天憋出一句:“你可別誤會,是爺爺讓我多照顧你的。”

某一刻,他覺得這句話竟然有些虛心。

“所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太拘束,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我不在意。”

風吹來,勾得面前女孩的發飄忽不定,就像他此刻胸腔中跳動的心跳,捉摸不定。

楊吱很重的點了點頭,笑道:“嗯,我知道。”

路潮生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時間原來也是可以緩慢暫停的,就像是畫面一點點的被延長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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