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楊吱回去的時候,心跳的極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告別的。

等回家後在廁所連洗三把臉,意識才有些清醒過來,心情也平緩了很多。

人冷靜下來,意識就開始胡思亂想,楊吱開始糾結路潮生為什麽會親她這件事。

他那人初始見到,是個高冷又桀骜的性子,但是慢慢相處就會知道,他那人其實內裏軟的很,但外人往往都會被他的外表所欺騙,從而不敢與他接近。但是他那人,也不是個容易與人相處的性子,更別說會無緣無故去親別人了。而一個人,會去親別人的原因,是不是代表着……他也是喜歡自己的?

想到“也是”這個詞,楊吱愣了下。

為什麽是“也是”呢?

她輕咬了下唇,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白而嫩的臉上,沾着明顯的水珠,雖然臉上的潮紅有所下降,但是那雙眼珠依舊亮的吓人,帶着不知所措的茫然,也從心底透露出一絲絲歡喜,掩飾不住。

自己是在開心嗎?

那麽開心的原因——是因為自己也喜歡他?

不然的話,自己怎麽會沒在他親自己的時候拒絕呢。

這個人認知,讓心緒又有加快的節奏。

楊吱趕忙深呼吸,讓身體過分激烈的跳動平複下來。

意識可以欺騙,然而身體是不會騙人的。她看到自己抿着的嘴角上彎,從心底真實的歡愉在告訴她,她并沒有産生錯覺。

那些朦胧又暧昧的情緒,像是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這種心驚肉跳,致使當晚的楊吱失眠了,她睡着很晚,第二天打着哈欠複習。

楊母平時對楊吱管束頗多,她這日也沒敢出去。

然而腦子裏靜不下來,她一會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有些心猿意馬,一會又拼命告誡自己趕快靜下來,一會又煩惱着倆人以後再見面怎麽相處……總之亂七八糟的,攪的楊吱腦子都亂了。想來想去,想到最後,也沒想出個合适的方法來。

楊吱嘆了口氣,她抽了幾張卷子,打算用別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卷子磨磨蹭蹭的寫了兩三個小時,等全部寫完,已經是大中午了。

她扭扭脖子,站起來松松筋骨,人剛走到窗邊,沒想到就看到了下頭引起自己胡思亂想的主人公。

路潮生站在樓下,正對着兩個貨運工說話。說了沒一會,兩個貨運工就擡着一架黑色鋼琴往樓裏走。

楊吱探着頭好奇瞧的時候,樓下人宛如有感應般擡頭,于是楊吱正巧就撞進他那雙漂亮的深色眼瞳裏。

細長又烏黑的眼尾微微眯起,見着她插了插手,勾嘴角笑了。

楊吱“蹭”的一下,身子急忙往後退步,遠離窗口。

看不見底下人,她吐着氣,輕拍着自己的胸口,拍了兩下,又猛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等她再鼓起勇氣走到窗邊看的時候,樓下已經沒人了。

楊吱頹喪的又坐回了書桌前,但這一次是再沒有心情寫卷子了。

她将臉埋進桌上的卷子裏,一臉懊惱。懊惱自己剛才的反應在他眼底是不是顯得傻氣?又好奇,他到底讓人擡鋼琴幹什麽?

這個問題在下午得到了答案。

楊吱在房間中待的無聊,正打算要不要将英語單詞背一背,耳邊就傳來一陣熟悉的鋼琴聲。

曲子耳熟,是之前路潮生教自己的那首。

楊吱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合上了手頭的英語本,趁着楊母出門買菜的功夫,偷溜出去。

門剛開,就看到對門竟然大門敞開,那首鋼琴曲也越來越清晰入耳。

屋裏,路潮生正側對着自己,坐在鋼琴邊。而他面前那臺鋼琴,貌似正是之前在樂器店教自己的那臺。

楊吱扒拉着門框聽了一會,打算悄悄的走開,沒想到鋼琴邊上的人早就發現了她:“還沒聽完就走?”

路潮生拉完最後一個音,手肘撐在鋼琴架上,笑看着門口鬼鬼祟祟,跟個小偷似的人。

楊吱步子一頓,僵硬的回頭,對上那張俊美的臉,此刻那人對她招了招手,似笑非笑道:“不進來坐坐?”

莫名有種偷聽現場被抓包的錯覺,偏生還要裝作自然的樣子:“那個,你好好彈,我回去學習了。”

她眼睛也不敢多瞧他,總覺得多瞧一眼,昨天的回憶就在腦子裏回放一遍,但路潮生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她。

“你難道就沒什麽對我說的?”

“說……說什麽?”

路潮生挑了挑眉,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直走到她面前站定,突然躬身:“當然是說說昨天的事呗。”

“昨……昨天?”因為距離過近,楊吱腳後跟往後挪了挪,“昨天有……有什麽事嗎?”

看着楊吱左瞟右瞟,就是不看向自己的眼珠子,路潮生瞧的有趣,故意板着臉道:“難道沒有?”

“沒……沒吧。”

楊吱裝傻充愣,但她的身體表現,可完全不像是個沒什麽事的樣子。似乎他再多說一句話,她就轉身走。

路潮生還真怕再次給她吓跑了,笑道:“開個玩笑,是我想說。”

楊吱表情困惑。

“我想說,你考慮不考慮跟我在一起這事?”

這句話,就像是個定時炸彈似的,在楊吱腦子裏炸開花來。

她張着嘴看着他,被這句話給炸懵了。

他說的,是她理解中的意思?

他想和自己交往?

路潮生的表情極為認真,至少盯着楊吱看的時候,是很認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楊吱的心也開始“砰砰砰”跳的一聲比一聲快,甚至要蓋過腦子裏的理智。

是喜歡吧。

可是——

“你們幹什麽呢?”

楊母拎着菜籃子,皺着眉在一層臺階下。

那張方正的臉上,是嚴肅又責備的神情,看的楊吱一下子心髒就劇烈收縮,感覺手腳都僵住了。

“我……我們……”

她努力想解釋,可慌亂之下,她發現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阿姨好,”相對來說,路潮生就顯得自然很多,甚至還禮貌的沖楊母打招呼,“我和楊吱啊,我們只是聊聊天。”

有路潮生解圍,楊吱輕松了點,但還是提着一口氣。

“是嗎。”楊母半信半疑道,擡腳往上走着,視線在他和楊吱身上打轉。

路潮生點頭笑,很是正經道:“是呢,剛才楊吱過來,說是想看看大福,我跟她說大福正在屋裏休息呢。”

大福昨晚剛生了小貓,這事楊母是知道的,心裏信了大半,戒備的神情也收了回去。但進門前,還是對着楊吱囑咐道:“那吱吱你看完大福記得早點回來,也別整天總想着玩,學習什麽的還是目前最主要的。”

楊吱乖巧的點頭。

等這裏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楊吱大吐了一口長氣,然後她聽到了頭頂那人悶在胸口的笑:“所以,楊吱同學你現在要不要跟我進去看看大福呢?”

楊吱一下子有些羞惱,但最後還是點點頭。

大福昨天生了小貓,她确實還挺想它的。

這回路潮生沒再跟她說之前的話,楊吱也是真的在屋裏看了大福就出來了,也沒待太久,主要是怕楊母着急再一次出來找自己。

離開前,路潮生還裝模作樣客套的給她送到門口,拉着嗓子喊:“期待楊吱同學下次再來看大福。”

大概是故意說給楊母聽的,因為在喊完後,他又笑着對她口語道:“我等你。”

楊吱面紅耳赤的回了家。

随後在房間內,楊吱時不時就能聽見對門傳出的鋼琴聲,一首連着一首,好像那人故意彈給自己聽似的。

這天,她是再也沒敢去對門。

高三的學習任務重,但楊吱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二十,所以班主任對她也格外看重,不光讓她擔了學習委員的職位,還時不時的就讓她幫忙收些作業的任務。

如以往一樣,在收到蔣明麗的位置時,她桌上攤着一張白卷,半個字也沒寫。

楊吱要去拿的時候,蔣明麗一把扯住了卷子,沖着她挑挑眉:“‘小結巴’,你還挺厲害的嘛。”

冷嘲熱諷的話楊吱也料到了,她沒打算聽下去,很快繞開她,轉去了下一桌收卷子。

前頭王雪轉頭過來道:“小蔣姐,你這是完完全全被無視了啊。”

蔣明麗咬咬牙,猛的一下把卷子撕了個粉碎,道:“看我怎麽收拾她。”

陰沉的表情,讓王雪都吓一跳。

課間休息時間,楊吱在廁所撞見了正在洗漱臺抹口紅的蔣明麗。

她步子略頓一下,還是走過去。剛擰開水龍頭,就聽見了蔣明麗道:“有些人啊,就是太天真。”

她慢騰騰的洗完手,關了水龍頭。

蔣明麗這會已經不再裝樣子了,攔着路陰沉道:“怎麽,不說話就想甩了我啊。”

楊吱沉默的看着她,表情平靜,似乎在等她什麽時候說完。

蔣明麗一見她這副樣子就來氣,尤其是想到她和路潮生一起彈鋼琴的場面,更是火大:“沒想到你平時文文靜靜的,原來也是會逛酒吧的呀,真是沒看出來啊。”

“竟然還有人說你清純,”蔣明麗湊近她的耳側,冷哼了一聲,帶着點不屑,“都是裝的嘛。”

然而這些話,并沒有讓楊吱産生波動:“說完了嗎?說完麻煩讓一讓。”

蔣明麗見她沒反應,剛才被勾起的火氣是越來越重了:“你裝什麽裝,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副樣子!啧啧,現在想想,你那幾張照片,我還真拍的挺不錯呢!沒事的時候呢,我就時不時的拿出來欣賞欣賞。你說我要是什麽時候一個心情不好,全給發咱們學校群裏去,你說到時候會發生什麽呀?”

這才是楊吱的軟肋,一下子,讓她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像是被一只手攥緊了全身,動彈不得:“你到底想怎麽樣?!”

蔣明麗對此很滿意,她見她面色煞白,一臉隐忍的表情,心情就十分好:“想你離路潮生遠一點。”

看着面前這張臉,蔣明麗想起了第一次聽見男生讨論她和楊吱的話。

“要論漂亮的話,我還是選楊吱啊,長的清清純純的,小臉多白嫩。一雙大眼睛看着你的時候,就跟個小貓似的。雖然有些口音,但不妨礙聲音好聽啊,哪像蔣明麗,豔則豔矣,卻豔的俗氣,脾氣也爛的要死。”

蔣明麗當時就決定,既然看着可憐,她不妨讓她再可憐些。就像此刻,看着那雙通紅的眼眶,她就覺得莫名痛快。

“濕身誘惑?”蔣明麗得意的欣賞楊吱越來越白的臉色,“實話說,還挺漂亮的呢。怎麽樣,要不要我現在拿出來,再給你回憶回憶?”

楊吱全身的繃的很厲害。

“你說,我要是将那些照片給路潮生看,他會有什麽表情?那場面,應該會很好看吧!”

那些極力隐藏的東西,在這一刻好像全部被剝離出來。

她明明,已經那麽努力的在逃開她了,但是她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如此的逼迫自己呢。

廁所隔板間的門有響動傳來,楊吱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哪來的勇氣,她猛的一把推開了面前攔路的蔣明麗,然後聽着她撞牆後罵娘的聲音。

她逃離的很快,甚至都沒注意走廊上,有見她表情慌亂而看着她的同學。

她大腦空白,從書包內拿出手機再次跑出來,顫抖着撥通了某個電話。

這一刻,她只想逃離這裏。

路潮生接到楊吱電話的時候,有些驚訝。

等他急急忙忙趕去玉衡中學的時候,楊吱已經逃了課。

她蹲靠在牆角,整個人蜷縮着抱住自己的膝蓋,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她的樣子,心頭就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于是那些原本還想勸說她的話,一下子就咽了回去。

他很輕的喊了聲:“小知了?”

楊吱擡頭的時候,他看到她臉色白的吓人,于是連話也不敢喊的太重,生怕重一分,能給她吹走了:“怎麽了?”

楊吱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

路潮生感覺自己的心化的一塌糊塗,他跟着她蹲下去,有些心疼道:“地上涼,我們站起來好不好?”

他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也是第一見她如此叛逆的時候,心底很擔憂:“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

這大概是路潮生生平語氣最溫柔的一次,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某一天,他也會有這般無可奈何的哄着一個女生的時候。

因為她,牽動着他的所有情緒。

楊吱看着他,眼眶逐漸紅了起來,而後在他伸手時,一把抱住了他。

動作很猛,也讓路潮生愣了一下。

她身子不可抑制的發抖,像是在恐懼着什麽。

路潮生這一刻,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懷裏的人緊緊攥在手裏,不知由的,跟着疼了起來,不是很濃烈,但一下比一下疼。

他回抱住她,輕撫着她的後背,聲音柔的不能再柔:“有什麽事,你告訴我好嗎?”

一點一點的,試圖緩解她的情緒。

“帶我走吧。”

女孩的聲音又軟又脆弱,甚至帶着哽咽,然後短短幾個字,卻在一瞬間擊碎了路潮生所謂自持的冷靜。

他抱着楊吱的手圈緊,那一刻,他們好像永遠不分開。

“好。”

他們像是兩只受傷的動物,在彼此撫慰着各自的傷口,而又在這種傷口中,拼命找到痊愈的出路。

難以言喻的情愫,像是曼陀羅毒素一樣,纏繞着他的心髒,生根發芽,直入心扉。

路潮生想,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讓他覺得情難自禁。

瑰色酒吧內,吳離幾人看着路潮生和楊吱他們,對着馮堯道:“這倆人,私奔啊?”

馮堯翻了個白眼,打了張牌:“別瞎說,小潮哥不是說了是鄰居。”

吳離撇撇嘴:“鄰居,騙鬼的吧!不是私奔的話他們倆這個點來酒吧幹什麽?現在還是學校上課時間吧,再說你有見過小潮哥這麽跟一個女孩子低三下氣的樣子?”

馮堯視線跟着往那處再看了一眼,眼神沉了沉。

楊吱似乎要自己動手,但被路潮生瞪了一眼。

他按着她的肩,低聲道:“會有點疼,忍着點。”

倆人動作親密無間,是旁人看着都會有的暧昧。

“不信的話,咱倆打了賭,就賭再去問小潮哥一句他倆什麽關系,我保證小潮哥這次不會再說是鄰居……”

吳離沒說完,馮堯已經扔了最後一張牌,道:“我贏了。”

“我靠!”吳離大叫道,“馮堯你特麽的剛才怎麽不跟老子說你還剩幾張牌!”

“我說了,你沒聽。”

馮堯站了起來,走向了路潮生他們,也沒在管後邊還在大呼小叫的吳離。

他想着吳離的話,動了動嘴唇,最後看了一眼楊吱有些紅的臉,話轉為:“需要幫忙嗎?”

馮堯說話的時候,路潮生正給卷着褲腿的楊吱上藥。

她今日是翻牆逃的課,由于行為實在不娴熟,所以不小心将膝蓋也磕破了,這還是路潮生之後發現的。

原本他是着急想帶她去醫院的,但被楊吱極力拒絕後,最後商量着來了瑰色。

此刻,楊吱白皙的膝蓋上塗滿了紅藥水,傷勢瞧着很吓人。

“沒……”

“藥水幫我還回去吧。”路潮生毫不客氣,直接蓋好了藥瓶,塞給馮堯,馮堯撇了撇嘴。

最後看了眼不好意思的楊吱,認命的還東西去了。

“你這未免太誇張了吧。”

馮堯走後,楊吱看着路潮生給自己上藥的地方,有些嘀咕。

路潮生淡淡的看了眼她:“誇張?等你破傷風了你就知道誰誇張了,那麽高的牆,你也敢爬,不要命了是吧。”

這事說來楊吱自己都佩服自己,當時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怎麽就有勇氣,翻出兩米多高的牆。

現在情緒好了很多,楊吱就開始後怕了。

後怕逃課的事要怎麽解釋,又後怕到會不會被楊母知道。

“現在知道怕了吧。”

楊吱一臉天要塌了的樣子。

路潮生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嘆了口氣,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到時候,就說你受傷去醫院了吧。”

“這也行嗎?”

“只能試試看了。”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

楊吱點頭。

路潮生看她好了很多,想起之前的事,斟酌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什麽事,記得千萬一定要跟我說,好嗎?”

楊吱抿了抿唇,最後是勉強的笑了笑,道:“好呢。”

回答的幹脆,心底卻笑的慘淡。

要是這是可以說出來就能解決的事,該多好。

看她情緒又低落下來,路潮生有些自責自己的話:“你要知道,你說什麽,我都信的。”

楊吱擡頭看着他,那雙大眼眨着,笑了:“我知道。”

這一刻,倆人心意像是互通般。

他們知道,他們都在為對方着想,就夠了。

楊吱的話剛說完,兜裏的手機就傳來一條消息。

點開來看,發現是個陌生號碼。

【沒想到,你還敢逃課啊】

【勸你一句,最好別去瑰色】

【不過,我還挺期待會發生什麽的】

【最後提醒你一點,離路潮生遠一點,你會害了他】

一連三四條信息,楊吱一下子就想到了是誰發的,大概除了蔣明麗,也沒人有這麽嚣張的口氣。

路潮生看她表情不對,問道:“怎麽了?”

楊吱搖搖頭,删除掉短信:“沒什麽,垃圾短信而已。”

話音剛落,酒吧門口就有吵鬧聲傳來。

只見酒吧門口,一夥七八個小黃毛正跟酒保間發生争吵。

吳離也聽見了聲,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道:“這群混混,還真會湊日子,竟然在周哥不在的日子來鬧事。”

吳離一臉看好戲的樣子,但是沒等幾分鐘,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那群人在朝他們看了一眼後,一大幫人竟氣勢洶洶的朝着他們走過來。

待走進,楊吱才發現領頭的,是李成鳴。

此刻李成鳴的視線只匆匆掃過楊吱,便落在路潮生身上,在看見他後,明顯頓了一下,而後一臉開始變得好玩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是你小子啊。”

路潮生看着他,大概也沒料到,會在這裏撞見“故人”吧。

他皺眉:“有事?”

李成鳴冷哼了一聲:“是啊,大事!”

吳離首先看出了點不對勁,但為時已經晚了,這時候的李成鳴已經直接掄着棍子朝路潮生打了過去。

這動靜有些突然,大家都沒有料到,再加上李成鳴一幫人手裏都拿着物件,路潮生他們躲避不及,只來得及用手臂擋住。

木棍敲擊在手臂上,疼的路潮生冒汗,但他死死咬住。

吳離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朝着後頭那幾個酒保喊:“還愣着幹什麽,快過來幫小潮哥啊!”

這一下,變成了群架,亂的整個酒吧都鬧哄哄的。

不斷有酒瓶、桌椅被反倒的聲音。

而這邊,避開李成鳴第一棒的路潮生,也緊接着迎來了第二棒。

但有了酒吧裏酒保的加入,倒也不想之前那麽狼狽。

只是單着一只手的他,還是稍顯吃力的躲開。

楊吱看的很着急。

她也沒想到李成鳴上來話都沒說就開架了,想到剛才那一棒,心頭揪得厲害。

想沖上去,但被過來的馮堯拉了一把,他呵道:“你瘋了!瞎跟着沖上去湊什麽熱鬧啊!”

“可是路潮生他——”

他手裏沒有武器,又剛被敲了一棒,面對李成鳴,一點都不占優勢,就想現在,因為只能用手阻擋木棍,他手臂已經被敲了好幾下了。

“我看不下去!”

楊吱扯開他拉住自己的手。

“那你就算沖上去了,又有什麽用!”

馮堯說的是實話,但是——要不是她逃課,要不是她受傷才來瑰色,是不是就不會撞見他們了?

楊吱咬了咬下唇,心裏焦急如焚,一雙眼睛盯着前方的局勢,要冒火似的。

“你等會,吳離剛才去叫人了,大概過幾分鐘就過來了……”

馮堯的話并沒有起到作用,因為在看見一個小黃毛趁着路潮生不備,要敲他後腦勺的時候,楊吱還是一把掙脫開了他的手,沖到了路潮生面前。

她閉眼做好了準備迎接疼痛襲來,但等了半天,最後等到的卻是被路潮生拉進懷裏的動作,以及惱怒:“你過來幹什麽!”

“我……”

她的話剛開了頭,路潮生就撇過眼,對着她身後的馮堯道:“你怎麽連個人都攔不住!”

原來馮堯也跟着她過來了,甚至替她接住了小黃毛的那一棒。

馮堯疼的冷汗泠泠,心裏道:攔天攔地,他也攔不住要找死的呀。

嘴上道:“你們先走!”

楊吱也沒想到馮堯會這麽做,眨了下眼,路潮生已經改為拉住她的手,反手抹了口嘴角的血跡,沖馮堯點了點頭。

路潮生就這樣一路拉着她,朝酒吧門口沖去。

然而倆人剛沖出人群,就被酒保拖住行動的李成鳴發現了,他眼睛跟噴火似的朝路潮生和楊吱喊:“誰特麽的都別想給老子走!”

說着,一腳踢開了酒保,舉着木棒繃着青筋,朝着被路潮生拉着的楊吱敲去。

“嘣——”

是木棍敲擊皮肉的聲音。

有鮮紅色的血慢慢順着額頭、臉頰滑下來,落在楊吱手背上,滴啦滴啦。

她的眼睛在這一刻,像是被眼前的紅色奪走了所有顏色。

耳邊,是趕過來的吳離拼命大喊的聲音:“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但這些,她都沒有在意,她只能看到,路潮生那張俊美的臉上,被一道血跡蔓延,像是劈開兩半。

而明明,那一棒本應該敲在她頭上的。

她看見路潮生的嘴張張合合,說的兩個字是:“別怕。”

路潮生倒下去的時候手裏的力道明顯輕了,楊吱說不出的慌。她拼命的去抓住他的手,她很害怕那雙手再也沒有力氣握住自己的,于是她一邊抓緊,一邊喊:“我不怕,所以你醒過來好不好?”

然而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那時候的楊吱在想,如果時間能定在路潮生來接她的那一刻該多好,他可以一直抱着她,而她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害怕到喘不上氣來了。

她的視線開始模糊,那些血色,也像是被水幕迷糊住了。

楊吱是在醫院被楊母領回去的時候,那時候路潮生正在急救室。

楊母原本是要甩楊吱一巴掌的,但是後來被路爺爺攔了下來。看着呆愣愣的楊吱,楊母收了手。最後在路潮生宣布脫離危險期的時候,攥着楊吱回去了。

到家,楊母對着她說了很多很多。

楊吱只聽到最後一句:“你這樣,怎麽對得起你爸!”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将她一直堵在胸口的一口氣提了上來,整個人才像是活了過來,如夢初醒。

楊母正插着腰,板正的臉上是嚴肅又失望的眼神,這眼神,也成了壓倒楊吱心底的最後一根稻草。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她崩潰般,嚎啕大哭。

哭訴着剛才的害怕,哭訴着讓媽媽失望這件事,更哭訴的,是害怕最喜歡她的爸爸也失望。

“對不起……”

她不想這樣的,但是最後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她明明誰都不想傷害嗎,但為什麽好像所有人都因為她,而傷害呢。

楊吱是在一周後去醫院看的路潮生,那時候他已經醒了。

病房門外,還沒推門,首先聽見裏頭在争吵。

“路潮生!你還要恨我到什麽時候?我畢竟是你的爸爸!”

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楊吱再此之前都沒有聽見過。

“就算你恨我,躲我,所以逃到這裏來,但是學業的事你不能就這麽荒廢了!學校那邊我給你辦的休學時間也差不多了,等你傷養好了必須給我回去上學!”

原來是休學來的,不過他為什麽要休學呢?

“我和你媽媽……”

“你沒資格提她!”

路潮生情緒比男人更激烈,甚至從話裏,楊吱都能想象得出他生氣的樣子。

男人顧忌着什麽,放低了姿态:“好,我不提她。”

“我就是想說,潮生,回去吧。你不能再在這裏混下去了,你這樣會毀了自己的。”

“哼,我毀不毀不關你的事,我在這裏呆的很好,也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你出去!”

“潮生,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男人已經很低三下氣了,楊吱很難想象,這是一位父親說的話。

反觀對面路潮生的話,就顯得冷漠很多:“出去!我不想再跟你廢話,你以後也不要來了。”

“好好,我出去,這事咱們改天再聊。你恨我歸恨我,但是飯一定要記得吃。”

男人有些失望的走出來,關門後看到楊吱,愣了一下:“你是?”

楊吱看着他,似乎思考了很久,才道:“叔叔,路潮生跟你走了,你會照顧好他的對嗎?”

男人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他是我兒子,我當然會照顧好他,但是小姑娘你是誰啊?你怎麽會知道我們家潮生的名字?”

楊吱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叔叔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知道過幾天,他會跟你走的,只需要再等幾天。”

楊吱越說越小聲,但話說的很肯定。

“很快的。”

男人還要再問,楊吱已經推門進去了。

“你怎麽還……”

出口的話在看到楊吱收住。

因為剛發完火,他臉色顯得不怎麽柔和,但那些氣在看清是楊吱後,頓時被他壓了下去。

不過還是有些不滿的,是對于楊吱隔了這麽久,才來看他:“怎麽,終于良心發現了?”

語氣裏是慢慢的憤懑。

這是他昏倒後,第一次見楊吱。

雖然對于他來說,醒來第一眼并沒有看到楊吱有些失落,但是現在看到楊吱完好無損的站着,還是松了一口氣。

楊吱有些不自然道:“對不起啊。”

其實也不是楊吱不想來,主要是這一周,楊母對她管控頗嚴,不光限制了楊吱回家的時間,并且為了能準時确認她是否在家,連單位的加班,都讓其他人給替了。

還是後來——

路潮生聽她說完,其實氣已經消了大半,再盯着她手裏的保溫盒,笑道:“算你還有些良心,還傻站着幹什麽,過來呀。”

楊吱走近幾步,發現他桌上還擺着一盒盒飯菜,一看便是高檔餐廳的包裝。

路潮生撇了眼那些,表情很嫌惡的樣子:“這些,你都給我扔了吧。”

要不是他手上打了石膏,想必此刻都已經自己動手了。

楊吱當然沒有照他吩咐的将那些飯菜扔掉,而是将它們一一打開,然後也開了保溫飯盒道:“扔了太可惜了,我吃吧。”

路潮生皺了皺眉,他沒什麽可惜的勁:“随你。”

就在楊吱開蓋的過程中,他問道:“你來,你媽有為難你?”楊吱被楊母領回去的事他也聽自家爺爺說了,所有才會這樣問。

楊吱開蓋子的手頓了一下,垂簾道:“沒。”

路潮生放心道:“那就好。”

往後的歲月,路潮生時不時就在想,若是那天他注意到了楊吱的不對勁,是不是很多事就不會發生?是不是他們野不會走到那一步?

但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吃飯的時候,路潮生因為打了石膏,行動不便,所以大半的飯是楊吱喂的。

若是以前,他鐵定是死也不肯的,但是現在因為喂飯的人是楊吱,他倒是也配合,還時不時的調侃上兩句自己現在成了病殘號。

磨磨蹭蹭吃完,楊吱開始收拾起桌面時,路潮生沒忍住:“你這剛來,就要走了啊!”

楊吱回頭看他。

他清了清嗓子,難得有些不自在:“我想說你也太着急了吧,我好歹是因為你進來的,你怎麽都應該……”

“哎呀,你別哭呀,我錯了好不好。”

路潮生沒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讓她多在意下自己,但楊吱卻莫名其妙的哭了起來。慌的路潮生連自己手上打了石膏的事都忘了,騰地一下跳下床,要給她抹淚。

他動作着急,然而由于雙手不便,顯得頗為狼狽。

看着那打了石膏的手,楊吱就更難過了。原本只是落了幾滴淚,這一下像是忍不住般,哭的也更厲害了。

路潮生不能用手,只能哄着道:“你這又是怎麽了呀?是我錯了,我不該說的好了吧。”

認錯的話,說的一溜一溜的。

楊吱很快收住情緒,看着他笑了。

路潮生松了口氣,而後埋怨道:“你這一會哭一會笑的,別吓我好不好。”

楊吱收斂心頭的那一點難過,手背抹了抹眼角,故作輕松道:“誰叫你每次吓我,我吓吓你又怎麽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好了吧。”

路潮生無可奈何,總覺得自己最近認錯頻率是不是太高了點。

楊吱這會也不哭了,只是看着他打了石膏的手,道:“你的手,還好嗎?”

這本該是雙彈鋼琴的手,但是現在,卻被打上了石膏。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啊?”路潮生舉了舉打石膏的手,故意道,“不好非常不好,我……”

眼看着楊吱再一次要哭出來,路潮生再不敢開玩笑了,他立刻道:“好,非常好,不光能彈鋼琴,我連鍵盤都彈的好。”

這一句話,成功讓楊吱再次破涕為笑,這次被狠狠瞪了一眼:“我就是去洗個碗,不走。

等在廁所洗幹淨碗筷,楊吱沒有很快出去,而是對着鏡子深吐幾口氣,才出去。

這天,楊吱在路潮生房間呆了兩個多小時才離開。

她離開醫院,給蔣明麗發了消息。

【我答應你】

那邊隔了幾分鐘回了消息。

【這是你做的最正确的一個選擇。】

收了手機的楊吱,在公交車上哭了一路,連車上的乘客都看不下去了,一個勁的給她遞紙。

要是時間真的可以停在某一刻該多好,但遺憾,從來都不可避免。

那天後,楊吱每天就會去看路潮生。

只不過話比以前少了很多,大多數時候,是他在說,她聽。

路潮生還發現她時常會出神,但就算他問她,她也只說沒事。可他明顯感覺到,她心思不在這裏。

就這樣,時間拖到了路潮生臨出院那天,蔣明麗将兩張電影票遞給了楊吱。

“邀個朋友去看吧。”

楊吱想到了什麽,臉色很白。

蔣明麗心情很好,對着鏡子裏的人,撫了撫自己的頭發:“你應該值得慶幸,因為我還不想毀了路潮生,不然的話,憑李成鳴那賴子性子,你覺得他會放過他?不說斷手斷腳,音樂的路大概是走不通了吧。”

“所以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咱們都各退一步,我還算可以吧。”

楊吱攥着電影票,沒有說話。

如果這樣,所有人能恢複正軌,也不算太差,不是嗎?

關于這是場什麽電影,楊吱并沒有在意,也不會有人在意,因為倆人都知道,這場電影不是最主要的。

馮堯來的時候,還挺開心的:“我給你發了那麽多條短信,你可終于想起約我了。”

楊吱沒說話,馮堯也不介意,歡歡喜喜的拉着她去看電影。

這場電影楊吱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麽,她只記得,自己坐在那裏,在等待一個明知道的結局。

這場結局結束在電影院門外,她看着蔣明麗邊上的路潮生,竟然很平靜。

蔣明麗一臉桀骜,神情得意:“我說吧,他倆關系不簡單,現在你總歸信了吧。”

路潮生表情比她更冷靜。

他并沒有回應蔣明麗的話,而是對着楊吱道:“我需要一個解釋。”

烏沉沉的眸子看着她,似乎在說,只要她說什麽,他都會信,只要她說。

楊吱感覺心裏漏了個大洞。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麽保持冷靜的,竟然還能那麽平靜的說:“沒什麽好解釋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路潮生一慣很桀骜的臉,似乎有些難過。

馮堯倒是有些開心的道:“小潮哥,對不起啊,但沒辦法,感情這種事沒什麽先來後到。”

路潮生攥緊了拳頭,但也沒有理他:“楊吱,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你告訴我,你這幾天的不對勁,是不是因為別人。”

“別人”這個詞,路潮生恨不得給他咬碎了。

然後這一次,楊吱并沒有說話。

馮堯上前一步攔在楊吱面前:“小潮哥,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你別吓唬小知了。”

他這動作,更像是火上澆油。加之聽到這個稱謂,路潮生的怒氣宛如有實質,他盯着馮堯,眼睛裏像是有把火:“我和她說話,你上來湊什麽熱鬧,滾。”

“你——”

“對不起。”

這是十八歲的楊吱對路潮生說的最後一句話,再那之後,再也沒有一個人,會溫柔的人教她彈鋼琴,會對她說:

“你的聲音其實很好聽。”

“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

“別怕。”

天高路遠,那些溫柔,親手被她捏碎在了手裏。

大概有些人,只能是過客,但卻成了念念不忘。

舊時光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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