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謝易那邊再次聯系楊吱,是在一周以後。說是要讓她跟着一起去參加一個電影拍攝,而這個拍攝,要去霧城出差一周。

在接到謝易電話之前,楊吱一直都覺得路潮生應該不會再聯系她了,至少短時間內是不會了,所以接起電話時,有些吃驚,尤其是在聽到出差霧城的時候。

謝易也有些尴尬的樣子:“小吱啊,這個項目挺重要的,但是那邊我不方便去,所以只有你跟居柳跟着,你看可以嗎?”

謝易相比之前客氣很多,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因為他知道了自己與路潮生有一段過往的緣由。

楊吱沉默兩秒,最後問道:“是他說的嗎?”

關于這個“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誰,謝易不置可否。

霧城,她大概有多久沒有回去了?

似乎自從搬了地方後,就很久沒有再回去了。

所以,他是要打算從哪裏開始,從哪裏結束嗎?

既然自己也選擇盡量松開心結的話,那确實還是坦然面對的好,楊吱道:“什麽時候的飛機?”

謝易告知她出發時間是在周六下午兩點,到時候會給她買好機票。

挂了電話,楊吱就給小港那邊發了消息,大概說自己要請一周的假,告訴她那邊如果有什麽重要的工作任務,可以的話盡量都往後推。

小港那邊當然首先是問她怎麽了,楊吱支支吾吾的,硬生生的扯開了話題。

這些事都安排妥當,時間只等到周六。

到達機場,楊吱按着謝易發的消息,一直到了他給自己訂的頭等艙。找到位置後,發現就在路潮生邊上。

他正戴着眼罩,似乎在睡覺,也不知道睡着沒有。看到他這幅樣子,楊吱竟然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大概她還沒準備好,準備好應該怎麽自然的跟他相處,這一下,也正好多給了她些準備時間。

她跟後排的居柳小聲打了招呼後,小心的坐了下去。

飛機起飛,楊吱掏出了耳機聽歌。

也沒刻意選擇,就讓系統自動最近聽過的,一首連着一首,直到下一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楊吱側頭看了看旁邊人。

他不知道是在想什麽事,還是夢見了什麽。

精雕玉琢的眉骨輕輕蹙起,大概是件棘手的事吧。

楊吱透過他,看着窗外朵朵陽光白雲,蕩漾在飛機下,像是能将所有的躁意都驅散。若是沒有之前的事,大概誰都會覺得場面很平和,但陰雨雷作,往往都藏在耀眼的白雲下。

歌聲輕緩又舒适,漸漸有困意襲來。她這幾天沒睡好,這時間倒是正好可以補眠了。

楊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被居柳叫醒,飛機已經到站,而路潮生早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走到了機艙出口處。

楊吱趕忙摘了自己的耳機,動身的時候忽而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塊毛毯。

毛毯的絨毛柔軟又厚實,與空氣裏冰冷的空調風形成兩種溫差。

走出機艙,外頭首先亮起的,是刷刷刷的閃光燈,等到了出機口的時候,更是圍擁上來一大批的粉絲,紛紛舉着手機又拍又叫的。

說實話,楊吱有些被場面吓到了,這讓她想起了前不久接葉敏敏結果不小心撞見他粉絲接機的事。

她想起那時候自己還被堵在粉絲外圍,而現在,她距離他不過一米的距離。

令人感慨又驚奇。

那時候,大概她怎麽都沒想到,再見面的他們,會以這種方式相處。

前方的路潮生,仍舊是萬年不變,全副武裝的帽子和口罩。他手插着兜,和第一次一樣,沒有說話,快速的行走過這段距離。

上了車,所有的喧嚣開始散去,車子一路來到了某家五星級酒店。

這幾年,霧城發展的不錯,不光拆了城中原本的那片小區,就連周邊的娛樂設施建設,也是茂密的很,一看就是一片繁榮的商業區。

酒店是劇組早就定好的房間,前臺服務員冒着星星眼的将三個號碼牌遞給路潮生:057,058,059。

他首先的留了057的牌子,其他的給了居柳:“我先去洗澡。”

步子在路過楊吱時頓了一下:“有事的話,你可以吩咐居柳。”

自從下飛機後,這是他第一次跟楊吱說話。

楊吱覺得他大概也憋着氣,但最後這段時間,她還是希望能好好相處的:“沒事,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路潮生直視着她的眼睛兩秒,點頭:“好。”

随後進了房。

剩下058和059的房號,居柳問她要哪個。

“我們……都住隔壁?”

原本楊吱還以為路潮生他們的房間會跟自己不同,沒想到這房間都是連着的,而且都是套房,這劇組得虧大錢了吧。

居柳:“是啊,住隔壁不是方便嘛。”

後頭想了想,解釋道:“咱倆多出的房間費用是我們工作室自己補的,你不用擔心。”

這麽看來,不是劇組有錢,是路潮生有錢。

“給,你拿058吧,059靠近電梯,可能半夜會吵。”

居柳自認為善解人意,鑰匙塞給楊吱都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就進自己的房間了,剩下楊吱不得不開了058的房間。

套房空間很大,甚至還有自己的獨立陽臺,楊吱走過去剛打算透透氣,沒想到這裏的陽臺竟然是連着的,剛好跟隔壁房間裏的路潮生對了個視線。

尴尬的是,他正脫着身上的那件上衣。

看到她,也沒什麽拉窗簾的心态,衣服一路被脫了下來。

瘦而不弱的身材,看的出來有健身的效果。腹肌隐隐若若,勾着房間裏的燈光顯出肌膚很白。

最後還是楊吱先受不了,她強裝鎮定的松開手中的把手,轉身想回房的時候,聽到“唰”的一聲,隔壁已經快速的拉好了陽臺的窗簾。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搞的楊吱好像故意的似的。她嘆了口氣,自己好像實在是不該出來透這一口氣。

飛機路程加上他們來酒店的路程,此刻已經晚上六點了。

楊吱原本以為今天沒什麽事了,正糾結去不去酒店餐廳找點吃的東西,居柳給她發了消息。說是今晚雖然不用拍戲,但是會有個劇組聚會,問她去不去。

楊吱本來是不想去的,畢竟這種聚會大多是個應酬,跟自己這種小喽啰沒關系。“不去”的字剛打完,突然想到了之前在營銷號那裏看到說路潮生耍大牌的黑料。自己這樣,到時候別又會被人利用來說是大牌明星助理耍大牌吧。

删除,發道:好的。

出發前,路潮生比他們倆都慢了幾分鐘。他這次換了身衣服,也戴了副墨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顯得人有些高冷。

其實他這人,若不是自己願意,怕是很難有人敢跟他套近乎。

幾人開車去某餐廳,期間楊吱問了居柳幾句這幾天的工作內容。

路潮生架着墨鏡下的嘴,抿的很直,翻着劇本的手,越翻越郁悶,啪的一聲放了:“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

他說的突然,楊吱跟居柳交流的話也收住。

“這次,我們會在玉衡中學拍攝一周。”

楊吱被玉衡兩個字突然戳痛了一下,她強裝淡定道:“為什麽選了這裏呢?”

路潮生看着她,墨鏡下看不清情緒:“哦,我向張大導演推薦的,他也同意了。我想着故地重游,也好幫楊助理能好好回憶回憶,以前的‘快樂’時光。”

楊吱知道他說的回憶,只是他與她的事,但他大概不知道,這段時光裏,摻雜着太多複雜的情緒。而她的自尊心,不會想讓他知道,所以她只是很平靜的應道:“哦,我忘了。”

路潮生覺得牙癢癢,偏偏讓他牙癢癢的人一臉無所謂。

他覺得胸口那股子郁悶勁又上來了,蹭的一下重新拿起了劇本,車內之後再無話。

三個一到餐館房間,路潮生就被迎去了主桌,那裏正坐着一大幫人,熱情的跟他打招呼。

那一桌人楊吱也都不認識,只一個方正臉的男子有些眼熟,是有名的張大導演,楊吱這才想明白路潮生怎麽會來演電影了。

不理會主桌的熱鬧,楊吱和居柳很識時務的随便在房間找了個空位坐下。

這位置靠牆,也沒多少人注意,大概坐這的不是工作人員,就是些電影小配角。坐在楊吱邊上的,是兩個穿着吊帶的女生,長相都不錯,看到楊吱他們很熱情的攀談:“你長的真漂亮,也是咱們劇組的演員?”

楊吱笑着搖頭:“不是,我是演員助理。”

“助理,你是誰的助理啊?”

“路潮生。”

“路老師啊,”女生故作驚訝的用手捂住嘴,“好羨慕,跟在路老師身邊做助理很幸福吧。”

楊吱笑笑:“還行。”

這年頭,娛樂圈有點名氣的都叫老師,楊吱還真不習慣。她夾了口海帶,還沒放進嘴裏,女生又道:“聽說路老師最近新招了個助理,是誰啊?”

這算明知故問?

楊吱放了那筷子海帶,盯着女生瞧了兩眼,居柳舉着酒杯跟女生碰杯:“美女,那就是我啊。”

往常總感覺憨憨的人,現在竟意外的圓滑,他示意要跟楊吱換個位置。

“不是聽說是個美女嘛,你诓我的吧。”女生朝楊吱看了好幾眼,努了努嘴。

居柳跟楊吱已經換好了位置:“騙你什麽,我剛才不是跟着潮哥進來的。”

女生一臉“真的嗎”看着他,居柳也一臉坦然。

之後,女生又問起了關于路潮生的事,居柳皆以模棱兩可的話回答。

後來居柳告訴楊吱,娛樂圈裏有些人就是包打聽,可能會将一些不實的消息賣給對家,所以需要很小心處理,一個不慎萬一別拍了合照,沒準還變成了好友閨蜜爆料呢。

有了居柳解決,楊吱也沒管他們說什麽,自顧自的吃起來。

等吃的差不多,前方主桌還聊的起勁,不是在巴結導演,就是在巴結路潮生,她看的有些無聊,打算出去透透氣。

餐館附近正好有一個夜市,楊吱看着有趣,閑逛了起來。

這夜市應該是近幾年興起的,至少在以前,楊吱還并不知道這裏還有夜市。裏頭大多數都在賣些

小玩意,楊吱最後停駐在一個賣玩具娃娃的小攤販前。

娃娃只有半只巴掌的大小,頭上戴着一頂棒球帽,手上還捏着一只話筒,嘴呈張開的姿态,閉着眼,看得出來似乎在投入唱歌。

這莫名的就讓楊吱想起了那人在舞臺上的樣子。她鬼使神差的拿了起來,付了錢。

一路上,楊吱時不時的就會掐一掐娃娃圓滾滾的臉蛋,心情好了不少,直到肩膀被人撞到。

她現在心情好,也沒打算計較,笑着扭頭想說“沒事”的時候,笑臉卻在看清那人的臉後,頓住。

時間某些時候是可怕的,它會讓人忘記很多人和事,但某些時候,楊吱在遺憾,遺憾自己為什麽沒有忘記那些過去,要是可以的話,她甚至一點也不想記起來曾經的人和事。

李成鳴原本以為是自己認錯人了,還有些心虛,但在看到她吃驚的眼神時,确認了自己并沒有認錯人這件事。

“原來真是你啊。”男子笑起來,一張被勞碌曬得黝黑,明顯有些滄桑的臉顯出道道褶皺。

要不是記憶的輪廓和眼前人完美重合,她還真認不出這是李成鳴。實在是與以前相比,這張臉太滄桑了,甚至都讓人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張二十多歲該有的臉。

這一幕,好像時光重新将兩段時光縫合起來,但是這一次,她再也等不到從前的那個人出現。

“你認錯人了。”楊吱握着手裏的瓷器娃娃,冷靜道,“我不認識你。”

她說完繞開他就想走,但被李成鳴攔住:“等……等一下,你真不是那個小……”

“小結巴”幾個字在他嘴邊繞了繞,最後道:“楊吱?”

這個名字時隔多年再次被提起,就算是馮堯自己,都帶着十分不确定的語氣。

楊吱覺得自己的胸口湧上來一股氣,她咬着牙,視線平靜的注視着他:“麻煩讓一讓。”

許是她的氣質太冷了,又或者她眼裏的敵意太明顯了,李成鳴很快的讓了步,當然視線還是時不時的在她臉上掃,一臉的懷疑。

楊吱就這樣,頂着背後灼熱的視線,走出了夜市,直到重新回到餐館,她才覺得放松下來,而後背,恍如被盯出一個洞。

餐館裏,劇組聚會已經結束了,見着回來的她,居柳很歡快的打招呼說可以回去了。

路潮生大概飲了點酒,白皙的肌膚有些紅,注意到了她的慌張,擰眉:“你怎麽了?”

楊吱握緊手裏的劣質娃娃,搖頭。

路潮生往她臉上瞧,然而什麽都沒有瞧見。

車上,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心底嘆了口氣。

路潮生原本是打着某個人主動來說和的,但是照目前的情況看,別說是說和了,怕是跟自己說上句話都費勁。

這一下,又想起她那日發的微博。

牙根又有些癢癢的感覺。

楊吱沒有說話,盯着手中的瓷娃娃兀自坐着。車子啓動很久,她握娃娃的動作和姿勢都沒有變過。

路潮生的郁悶值升到最高,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傾向:“水。”

他的突然出聲,吓了車裏人一大跳,就算是楊吱也分神看了他一眼。

居柳将礦泉水遞給他,路潮生擰開仰頭就猛灌了大半瓶,手背抹唇掃了她一眼:“又冷又涼,硌的牙疼。”

楊吱眨了眨眼睛。

某一刻,她覺得他好像在說自己,可是她沒有證據。

“生哥,要不待會我給你熱熱水?”居柳體貼道。

“還是居柳你細心。”路潮生誇贊道,“不像……某位。”

他沒有具體說誰,但意有所指。

居柳有些不好意思的撓頭,他還從來沒聽過生哥這麽誇過自己,大受感動:“生哥,我下次會更努力的。”

他一雙眼睛真摯的看着路潮生,頂着那張方正筆挺标準東北漢子的臉,一臉的羞怯——這次楊吱沒忍住,捂着嘴笑了下。

路潮生輕咳了咳,移開居柳搭着自己的手,強裝淡定道:“加油。”

楊吱笑的更大聲了,被他轉頭瞪了瞪,才收住,抹了下玩具娃娃臉上不小心沾上的小灰塵。

路潮看着更來氣。

自己這麽一個大明星,怎麽感覺還不如她手裏的破娃娃好看。

那什麽大圓臉,醜死了。

楊吱注意到他盯着自己手裏的東西,笑着伸手遞了過去。

路潮神表情困惑,楊吱道:“送你的。”

沒想到她剛才緊張捏了一路的東西竟然是送自己的,路潮生一股子氣像是突然沒了發火的源頭,他半天道:“送我?”

“是啊,”楊吱指了指他手裏的娃娃,“好看嗎?”

路潮生瞥了眼劣質娃娃的大圓臉,指腹摸了一把:“還行。”

剛才還不順眼的大圓臉,現在一下子就順眼了很多。

楊吱看他興致不高,還以為他不怎麽喜歡呢,撇了撇嘴也沒再開口說什麽了。

車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直到過了半晌,路潮生突然道:“等這幾天的戲份全部拍完,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嗯?

無聊玩手機的楊吱扭頭凝視他,發現那人已經轉過臉去看窗外,手捏在娃娃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側臉的脖頸與下颚線弧度完美,像是一張海報。

“哦。”

她強裝淡定的應了聲,心情卻無端的沉了下去。

扣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有些用力。

她想起自己幾年前第一次見着他時,是什麽心情呢?

慌張、感激,又帶着無可名狀的自卑。

此後的相處裏,她每時每刻都極力在掩飾這種自卑。害怕被他同情,被他可憐,她唯一想在他面前保持住的,是那一丁點可憐的自尊心。

楊吱看着車窗上的自己,慘淡的笑了笑。

後悔嗎?

好像也不是。

對于她來說,被他可憐這件事,更不能讓她接受。

至少在往後回憶起來,他們那時候是平等的,不是嗎?

這次結束,是該由他開口。

大概往後,他們也兩不相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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