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相

第四章·真相

讀完這封信我只覺得臉上發麻，四肢冰涼，記憶如黑夜将我吞沒，巨大的無助感侵襲我的全身。所有的一切在我腦子裏都清晰了起來，我記起了所有的事情，可此時我寧可一無所知，否則我将如何面對我的餘生。

我，叫蘇澗明，在我幼年的回憶裏是沒有父親的。在我能回憶起的最初的童年裏，總是有一群人經常到我們家來鬧。

後來我知道，他們是來要債的。

我在八歲之前過的很貧苦，可那時的我并不這麽覺得，因為母親總是将我保護的很好，無論外面的風雨多大，她總是把我保護在她的臂膀之下。

小時候的我并不知道那時候的母親承擔着多大的壓力，我不知道她是否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泣過，她總是堅信父親會回來找我們。

可是她見不到了，因為在我八歲那年她癌症，死了。

母親的死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以至于我在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說話。我生了一場重病，我的外公外婆甚至一度以為我在那場重病後變成了個啞巴。她們不像母親那樣對父親那麽寬容，她們詛咒我的父親，說他害死了她們唯一的女兒。

可命運總是很喜歡捉弄人，母親至死也沒見到的人卻在她離世僅僅半年後回來了。我的父親，他解決了所有的債務危機，帶着一筆巨大的財富，回來了。

起初外婆并不讓我見他，說這個人不配做我的父親。而我外公卻不這麽想，雖然他也恨我的父親，但孩子和親生父母之間的血緣關系始終是切不斷的。況且他們也老了，總要讓我回到自己的父親身邊。

我記得那時父親求了他們很久，好幾天他就跪在院子外，村裏來來往往的人都看到了，可他就那麽跪着，像一座雕塑。

最終外婆還是心軟了，在那個雨天她把我的父親罵的狗血淋頭，卻終是讓他帶着我走了。

也許是覺得虧欠吧，父親似乎是把對母親那一份關愛加倍的放在了我身上。他對我格外的好，幾乎百依百順，給的東西都是最好的。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教育……

可有些東西在需要的時候沒有，就再也補不回來了。僅管現在所有的條件都要好得多，可在那破舊的小房子裏的溫暖卻再也感受不到了。

我很少和他說話，倒不是因為恨他，而只覺得是很難和他親近了。

後來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他找到了一個和我母親很像的人，想要讓她做我的繼母，問我同不同意。我覺得很可笑，我的母親已經在我八歲的那年死了，誰都不可能代替她。

但是我依然沒有反對，因為我不在乎，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他的新老婆。

後來父親帶我見了她，他沒有說謊，那個女人的确長得和我母親很像。但在她身上，我卻絲毫感受不到母親身上的那種溫暖。

但在她的身邊，還有個女孩。

那個女孩的眼睛很亮，她看起來髒髒的，但笑起來很溫暖。她跟我打招呼，跑過來就牽起了我的手。一瞬間我心底什麽東西好像被她牽住了，任由她拉着我跑去了很遠。她帶我去玩，去鬧，去見我看沒見過的東西，我從沒有見過這麽明亮的一個人。

就好像一道光，照進了黑暗的這個世界。

她告訴我，她叫唐芸。

後來我父親和這個女人結婚了，而唐芸就成了我的妹妹。雖然我比她年紀稍大些，但她卻承擔起了保護我的角色。她幫我打發了以前那些欺負我的孩子，告訴我以後不要害怕，只要跟着她就可以了。

那時候我覺得，她是發着光的。

後來我考上了本地一所不錯的大學，和她接觸的少了些。那時候她經常到我學校來找我，還跟我說她也要考我們學校，跟我在一起。我想以她的成績，應該做不到吧。

可出乎預料的是她居然真的考上了，那一天她抱着我哭了，哭的很大聲。她說和自己打了個賭，如果考不上，就不再告訴我那個秘密。但她考上了，所以她要告訴我。

她愛我，這些年，一直都是。

她不顧一切地吻着我的唇，我驚呆了。

而在短暫的驚愕後，我熱烈的回應了她。

我從未想過這種可能，可當她像潮水一樣向我傾訴愛意的時候，我能确定我心裏的那個東西，不是愛又是什麽？

我帶她去了我和母親從小生活的那套房子，碧水苑3棟1單元201。

後來我跟父親借口說因為那套房子離學校近，要跟妹妹搬到那裏去住。父親沒多想就答應了，還給了我們一筆錢讓我們重新裝修一下。

我們把那套房子打造成我們我們最喜歡的樣子，我盡量把以前的那些老家居保留了下來，維持原來的格局，只是把家中的東西翻新了一下。

她說她很喜歡，這讓我很高興。

我和她一起度過了我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承認那個時候我性格改變了許多，父親都說我和之前不一樣了。

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了我的繼母和另一個男人的通話。

那天本來我只是回父親的房子去取唐芸的一些東西，由于是臨時去的，且又是工作日，并沒有和他們打過招呼。唐芸的房間東西放的比較亂，我找了好久，等東西找到正想要走的時候竟聽到了外面那個女人的聲音。

她正在和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打電話，我是第一次聽到從她嘴裏蹦出那些肮髒的字眼，從前她在父親面前可都是一幅溫文爾雅的模樣。

而且在她和那個人的對話中我還了解到，她竟然知道了我和唐芸的關系。她說她不能理解為什麽我那麽幸運，為什麽我的母親死後那麽多年，我的父親仍對她念念不忘，為什麽每天晚上和她睡在一起的男人對她這麽不公平。為什麽我的父親對我百依百順，而對她卻處處提防。

她更不理解為什麽和她相處了那麽多年的女兒，對她可以惡語相向，而對我卻那麽親近，那麽想要保護我。好像全世界都在選擇我，而不選擇她。

不過她說她已經掌握了我的把柄，可以讓我身敗名裂。她早就偷偷地在送我們的禮物裏裝了攝像頭，那禮物被擺在我們的卧室，早就拍下了我們兩個在一起的畫面，甚至一些不堪的內容都早已被她拍攝下來。

而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傳統的人，他絕對不會容忍自己的家庭發生這種有違傳統倫理道德的事情。她說她要讓我父親把我從那個房子裏趕出來，并且把那套房子賣掉，說那是我和唐芸的淫窩。

可那是母親留給我最後的遺産，是我對母親僅有的回憶，是我和唐芸的家！她竟然想把這個都給我剝奪了。但我知道我不能生氣，尤其不能在這裏跟她因為這些問題産生争執。于是我偷偷給她發了信息，邀請她到我和唐芸的住處，希望跟她聊聊。

起初她說她有事要忙，拒絕了這個請求。但當我跟他說想跟她聊聊我和唐芸的關系時，她思考了一會便同意了。

我需要解決這件事情，但在這個時候，我并沒有想着要殺她。

我在家裏等了她很久，一直思考着要怎麽和他談，我仍是有些懼怕的。我倒并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我确實很怕我父親知道這件事情。我沒有信心在這件事情上父親仍能站在我這邊，這樣的刺激會不會讓他做出一些沖動的決定，我确實無法保證，但要怎麽跟唐芸的母親談，這确實是個難題。

卻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我接到一個同學的電話，那是我除了唐芸外唯一走的比較近的朋友。她來電時語氣很着急，發了一個鏈接給我，讓我趕緊看看。我很好奇是什麽事情讓他這麽這麽緊張，于是便點開那個鏈接，可接下來的一幕讓我憤怒得說不出話。

鏈接引導到一個非正規的視頻網站，視頻內容播放時我看到了無比熟悉的場景，這正是我的卧室。接下來的一切不用猜也知道，那攝像頭完整的記錄下了我和唐芸的所有過程。

那個女人壓根就沒打算跟我談，她的目的無非就是毀了我而已。憤怒和羞恥感，似黑色的火焰，如藤蔓般肆意生長，燃盡了我所有的理智。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是那個女人來了，她果然知道我們家的門鎖密碼。我迅速地躲到門後，随手抄起了一件衣物，我要勒死這個惡毒的女人。

門被打開，我藏在她的背後。她穿着早上那件紅色外衣，身上散發着她常用香水的味道，似乎比以往還要刺鼻。雪白的脖頸漏了出來，那嬌嫩的皮膚和她怨毒的心腸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心中對她的恨意上湧，已分不清手中拿着的是什麽，卻在此刻将它勒得崩直。

手中的物料如毒蛇一般從我的手中爬上了她的脖頸，猛地繃直勒緊。她向後傾倒将我一起帶着摔倒，我将雙腳踩在她的肩膀上，用盡全力氣向後拉，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音。她的雙手不停地揮舞，喉嚨只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我慢慢的感覺生命在我手上的流失，她的掙紮也漸漸變得無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身下失去了動靜，她的身體慢慢變得僵硬。而緊張的我手中依然沒有松懈，就這麽用力的拉着，日光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我的雙手也早已麻木。我緩緩地松開手，去看看這個女人。

當看到眼前的一切，我卻驚呆了。這哪是我的繼母，眼前的這具身體竟是唐芸。她的身體變得冰冷，眼睛突出，嘴巴長得好大，臉上仍保持着驚恐和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親手殺死了我最愛的人。

我不理解為什麽她會穿着她母親的衣服，身上噴着她平時厭惡的香水，甚至頭上還戴着跟她母親樣子的假發。這一切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讓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不知道失神了多久，直到我接到父親的電話，電話那頭問我在哪，說我的繼母死了。而此刻的我早已麻木，那個女人的死活對我來說已經無關緊要。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死在了我的手上，還有什麽對我來說是重要的。我陷入了無盡的痛苦，腦子裏混亂的思緒不停地橫沖直撞，耳旁只傳來父親的聲音，而他在說什麽我已經聽不清了，我的眼皮變得沉重，覺得世界離我越來越遠，陷入了長長的昏迷之中。

【小明，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你在這裏，小芸為什麽穿着她媽媽的衣服？】

【小芸是你殺的？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個視頻是怎麽回事？】

【你趕緊走，離開這個城市，這裏我來處理。我給你安排了人，你先到別的城市躲一下，過幾天安排你直接出國。】

之後的回憶如破碎的玻璃碎片，只剩只言片語，後來的我也如一個行屍走肉，麻木地來到了這座城市。

“咯咯咯……咯咯咯……”

這竟是我在唐芸口中聽到的最後一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