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無名一生都在殺戮,最初只是為了一□□命的飯,到後來他被選進暗衛營,踩着別人的屍體一步步向上爬,終于他成為少年君主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他早已忘記為何而殺戮,一把刀或許不必再思考。

小皇帝給了無名一個新任務:監視左相一家。

對于無名這個級別的殺手,僅僅是監視而無其他行動,簡直就像一個大人去做小孩子的工作。

那是無名一生中難得平靜的時光,沒有深夜的奔逐交鋒,沒有噴濺的血,沒有将死之人的哀嚎。

無名不懂什麽朝堂局勢,他只是單純、死板地執行任務。

左相一家人口簡單,夫妻二人加一兒一女,另有奴仆二十餘人。

左相習慣蓄須,文士青衫,長髯飄飄。左相夫人愛花,在園中種了四季花卉,還有專設的花房培育名貴的花種。故而左相府中時常舉辦花宴,衣香鬓影,歡聲笑語。

左相的長子端方守禮,學富五車,常年在國子監求學,初一十五休沐才歸,與他往來者多是名人賢士,高談闊論,不亦樂乎。

左相的幼女年方十五,因自幼體弱,經高僧指點,常年養在閨中,輕易不見外人。

他們之中沒有人知道,暗地裏有一雙眼睛,始終注視着他們,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寫成冊子,出現在天子的案頭。

那是很尋常的一天,無名藏在一棵茂密的桂花樹下,樹下不遠有一處敞開的窗,左相正在與友人對弈,閑談聲順着清風入耳。

正值秋日,馥郁花香包裹着他,陽光穿過枝杈的縫隙照過來,在他長睫鍍上一層金色光輝,似乎抖一抖,便能随着簌簌而落的桂花一同飄蕩而下。

“哎呀!風筝,我的風筝!”伴随着女兒家嬌柔的驚呼,桂花樹的枝葉劇烈搖動了一下,一個花蝴蝶風筝卡在枝杈之間。

“桂香,去尋長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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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綠裙丫鬟匆匆離去。

無名不欲引人圍觀,指尖彈出一片葉子,蝴蝶風筝應聲掉落。桂花樹下,穿着粉色桃花裙的小姑娘撿起風筝,仰着臉頰,粉面桃腮,在陽光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她甜甜笑着說:“謝謝你。”

一股寒意自脊背竄至天靈蓋,身體的本能反應促使他指尖凝力,只需一瞬間,眼前這個小姑娘将化作冰冷的屍體。

幾乎是在同一秒,他記起自己的使命,是監視而不是殺戮,周身的殺意湧回身體。

眼前的小姑娘對自己在鬼門關走過一通的事情一無所知,右頰的小梨渦随着揚起的唇角時隐時現,她歪歪頭,眼中盛滿純粹的好奇:“你為什麽在樹上呀?謝謝你幫我拿到風筝,我不會告訴爹爹你在偷偷爬到樹上睡覺的,我要去放風筝了,不打擾你了,再見。”

粉色的衣擺像是翻飛的蝶,無名放松呼吸,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不知為何,他內心突然湧出一種細微的沖動,他想叫住她,告訴她,她的發髻上,落了一枚桂花。

可是他不能,也不會,他是一個殺手,也是一個啞巴。

他第一次失神,甚至沒有注意到窗下對弈的兩人短暫地離開了一會。

再後來,他經常會在桂花樹下看到一些絕不會出現的東西,用手帕包裹的蜜餞果幹,有趣的話本,精巧的小泥人等等等,有時會附帶小姑娘碎碎念的小紙條。

無名從來不會去拿,但小姑娘锲而不舍地放置東西,仿佛一個小倉鼠,将珍愛的食物一點點搬運到巢穴。

那棵桂花樹不是無名的巢穴,可鬼使神差的每每路過那棵桂花樹,他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甚至與同伴交接之前還會特地去桂花樹下看上一眼,如果空空如也,他心裏會升騰一種陌生的情緒,好似胸膛裏缺了點什麽卻又無處尋找。

漸漸的,無名的懷裏有了手帕、話本、小泥人,他将他們藏在一個小木匣裏,就好像,他真的有了自己的巢穴。

那一年的中秋,月很圓、很潤,無名躲在那棵桂花樹上,在濃郁的桂花芬芳中,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一塊精巧的月餅,上面印着一只可愛的兔子。

他第一次品嘗來自小姑娘的食物,像是第一次從地底鑽出地面的小動物,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地咬了一口。

是甜的。

無名忽然記起他第一次殺人,是為了和小乞丐争奪一個馊掉的窩頭。

他贏了,所以活下來,食物對他的意義就是活着,現在,有些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過!”導演喊。

工作人員将僞裝桂花樹枝的道具挪開,岑蕭坐在仿真樹枝上,一口,一口,專心地吃着月餅。

有人看她還在吃,調侃說:“都拍完了還吃着呢,肚子餓了?”

岑蕭笑笑,聲音在夜風中有些缥缈,“因為這月餅真的很甜呀。”

那天夜裏,岑蕭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失眠。她很少想起上一世,或許是今天的事情在心裏打開一個缺口,掩埋在深處的記憶潮水般翻湧而來。

岑蕭現在住的房間只是普通标間,一張單人床,一張小桌,一個簡單的洗漱間,外牆只有單扇的小窗可以窺見外面的景色。

這樣的條件在這裏是所謂普通标準,在末世卻是難得的奢侈。她可以安穩入睡,不必擔心嘶吼的喪屍嗅到活人的味道奔湧而來,不必擔心同類為了利益背後插刀,不必去想明天該如何活下去。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走着,在寂靜的夜裏每一聲都仿佛放大無數倍,給人一種時間漫長的錯覺。

有些事情注定是不會被忘記的,哪怕經歷過再多,哪怕連自己都近乎遺忘,在某一個瞬間,只是一點小提示,回憶便如勾連的毛線越扯越多,就那樣不容忽視出現在你面前,像是來自過去的幽靈,冷冷注視。

岑蕭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人。

末世來臨,每個人都被迫奔赴逃亡與厮殺之路。岑蕭在末世之初就覺醒了力量系異能,即使是一片樹葉,在将力量異能注入後也能成為殺喪屍的利器。

向安全基地逃亡過程中,岑蕭和路上相繼遇到的幾個人組成小隊,他們的隊伍裏有異能者也有普通人。

岑蕭作為最早覺醒異能的人之一,漸漸在隊伍中承擔組織者的角色。岑蕭知道沒有一個隊伍喜歡拖油瓶,因此她盡可能給每個人安排任務,有異能的負責進攻和防禦,沒有異能的也可以做些後勤工作。

正因為如此,他們這群臨時組成的隊伍竟也順順利利走了一段路程。

變故發生在一天晚上,那天小隊有幸發現了一個隐蔽的地下倉庫,在裏面搜羅到大量的食物,這使得本來小隊本來告急的食物儲備大大補充。

由于小隊裏沒有空間異能者,每個人只能盡量往車上,往自己的背包裏裝食物,即使壓在身上的重量很沉,但每個人都很興奮。

有了這些食物,或許他們都能活着到達安全基地。岑蕭心裏也松了口氣,十幾人的隊伍,有限的食物,再這樣下去,難免會有異能者對普通人産生怨言,除非迫不得已,她不希望爆發沖突。

有人提議在倉庫休息一晚,岑蕭同意了。隊伍一個年輕姑娘主動提議用倉庫裏的食材為大家做一頓熱食,這個提議無疑令人心動。

火系異能者催動火焰,寬口大鍋裏水汽蒸騰,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無數白色米粒翻騰,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隊伍裏沒有足夠的餐具,大家找到各種千奇百怪的容器來承裝這久違的溫暖熱粥。

岑蕭絕不會承認,在她埋頭喝下第一口米湯時,一滴淚水滑落,轉瞬在蒸騰的霧氣中尋不見蹤影。其實大家的情況都好不到哪裏去,感性些的端着湯碗嚎哭不止。

或許是大喜之後的放松,或許是溫暖的熱粥将壓抑的疲憊盡數激發,衆人相互簇擁着陷入沉睡。岑蕭覺得眼皮很沉,很沉,她半阖眼眸,上半身靠在牆上,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還需要守夜。

人群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身影慢吞吞站起來,柔順的黑色長發搭在纖弱肩膀上,岑蕭抖了抖眼皮,認出那是為他們煮粥的年輕姑娘,印象裏是一個沒有異能的普通人,性情溫和沉靜,時常為隊伍的人做些縫補衣服包紮傷口之類的事情。

岑蕭肩膀放松了些許,或許這姑娘是要起夜,然而下一秒看到的事情卻令她畢生難忘。

年輕姑娘的手掌伸展,手所觸及的地方,那些裝滿食物的大包小包瞬間消失在原地。

“空間異能者?倒是瞞得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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