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當學生的比賽進入最重要的節點時,賀光徊的論文也寫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同一時候,學校進入期末,任課老師除了要出期末試卷外也要給教務和系裏遞交下一學年的教學計劃。
賀光徊整個人忙得腳打後腦勺,接連好幾個周末都在加班。
好不容易試卷已經出好,論文也交了上去,可以去醫院複健查體時。秦書炀頹着臉和賀光徊說自己得出差。
這個消息對賀光徊來說簡直晴天霹靂。
雖然秦書炀只是去北京正常的年度述職用不了幾天,頂多一周就回來了。
可不管怎麽說,約好的理療和康複鍛煉又要取消不說,生活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賀光徊獨自面對。
這令賀光徊很煩躁,保溫杯裏的涼茶都壓不下他的火氣。
幹建築這行的,出差本就是家常便飯,兩個人早還在念書的時候就清晰這點。
越是清楚,賀光徊就越不能表露出來心裏的焦慮。
在賀光徊的認知裏,兩個人在一起,無論什麽理由都不能用來阻礙另一個人的成長發展。
愛不能,病痛也不能,恐懼更不能。
基于此,即便心裏揣着一座岩漿将爆未爆的活火山。賀光徊也只能在秦書炀收拾東西的時候一臉平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口一口地啜着涼茶不表露一丁點自己的情緒。
“幺幺,菜我都備好裝在密封袋裏了,你下班回來炒了就能吃。”秦書炀在廚房裏一邊講一邊盤算這麽些東西夠不夠一周的分量,“要是不想做就下館子,回來炀哥給報銷。”
賀光徊走路越來越不穩當,秦書炀實在不放心他再去菜市場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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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不放心這個,他不放心的多了去了,恨不能把賀光徊拴褲腰帶上一起帶去北京又帶回來,一刻都別離開他視線才好。
賀光徊輕輕嗯了聲,想了想又放下杯子撐着沙發站了起來。
站起身時賀光徊身體晃了好幾下才堪堪站穩,他撐着邊幾往前走了兩步。手掌離開邊幾沒了倚靠,身體立馬又開始搖晃,一直到可以摸到另一件家具為止。
這段時間因為太忙,不管是在家還是醫院,總之賀光徊所有的鍛煉計劃都統統擱淺。
這病本就複雜,努力鍛煉和吃藥才只能是延緩,更何況是停止鍛煉。
最煩的是随着工作上的壓力增加,醫院開給緩解焦慮的藥物也開始失效。賀光徊肌肉震顫、跳動比期中那段時間還要明顯劇烈。不僅僅發生于深夜,連白天都會發作。沒有預兆,說來就來。
這是一個無解的圓。說不上是因為工作太多太重加劇了身體的不适從而導致賀光徊前所未有地恐懼要一個人生活那麽長時間,還是說是因為身體每況愈下面對工作已經感到力不從心,所以在生活上更離不開秦書炀。
總之,原本每次秦書炀出差前慣例般的叮囑此刻傳到賀光徊耳朵裏就怎麽聽怎麽煩躁。
他搖搖晃晃地撐着一件又一件的家具往書房的方向移動,拎不起來的腳掌讓拖鞋和地面摩擦間發出令人不悅的沙沙聲。
路過廚房,賀光徊被從廚房裏伸出來的手一把捉住。身體還沒穩住就被帶進了廚房裏,然後被滿滿當當抱進秦書炀懷裏。
“別氣了,我保證周五你下課就能見着我。”秦書炀貼着賀光徊的耳多輕聲哄着。
見賀光徊不回話,秦書炀擡手摸着賀光徊的頭發,繼續輕聲哄:“你看,弄的全是你愛吃的菜,我都給你計劃好了,每天一個湯兩個菜一杯牛奶,冰箱空了我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超市好不好?我上次去超市人家送了兩張奶油卷的代金券,咱們到時候去把它用了。”
把離別換做幾頓飯菜,吃完了想念的人就會出現,這麽一想好像也沒有太難過了。
賀光徊勉強從臉上擠出笑容,肩膀随即一松,“哪有那麽多氣好生的……”
他轉過身抱住秦書炀,臉靠在秦書炀的肩窩上,聲音悶悶地傳來:“你幾點的飛機?”
還能說話就代表沒大事,秦書炀暗暗松了口氣,摩挲着賀光徊的後背交代行程安排。
他最怕賀光徊抿着個嘴一聲不吭。
也不知道自己這老婆以前是怎麽長大的,從兩個人談戀愛開始賀光徊心裏難過或者生氣的時候都不說話。實在情緒糟透頂了都不說,就一個人找個地方悶着頭做事。
什麽都淡淡的,喜歡也是,生氣也是,要不是秦書炀心思比他外表看着的敏感細膩點,誰能發現賀光徊這樣是生氣了。
秦書炀撚撚賀光徊的耳垂,調笑着用另一只手拍了下他屁股,“多少歲了還搞小年輕那套?越活越回去了了賀老師,怎麽又搞二十來歲那套,一生氣就往房間裏鑽不理人。”
賀光徊搖搖頭,“說了沒生氣……”
“那怎麽一直不講話?我口水都講幹了,你就抱着你那個水杯一聲不吭的。”
生活上秦書炀一堆毛病,但有一點好,他從來不會讓賀光徊帶着氣悶過夜。天大的事兒在他這都信奉一句說開了就好了,拖下去只會更嚴重。所以賀光徊講多少遍沒生氣在他這也不頂用,還是要抱懷裏哄好了才會放開。
一開始賀光徊還不說,就整張臉埋秦書炀肩窩裏。不說也沒事,秦書炀就抱着繼續哄呗,揉揉頭發,拍拍後背,再低下頭照賀光徊發旋上吧唧吧唧親幾下。
等這些肉麻的動作做兩圈,不用秦書炀再做、再說什麽,賀光徊自己就先頂不住了。
他輕輕推開秦書炀,破涕為笑滿眼的無奈:“行了別親了,你再啃幾口你走了我還得洗頭。”
“嫌棄我?”秦書炀挑眉,故意板着臉捏了下賀光徊的腰,随即又湊了上去照着賀光徊的頭頂親了好幾下,聲音大得誇張,“那我更要親了。”
賀光徊站不穩,架不住秦書炀這麽鬧,只能趕緊求饒。
他解釋道:“确實是因為你出差有那麽一點不開心,但不是你要離開這件事。是一開始聽見你要去北京我就在想你走了我要怎麽辦,這幾天上班不方便,半夜萬一抽筋要怎麽辦。後面想着想着才突然反應過來上班可以打車,半夜如果抽筋了也可以自己給自己揉揉。所以我不是生氣,我是沒想明白自己怎麽突然這麽矯情,矯情到都有分離焦慮了。”
秦書炀聽完愣了一下,而後笑了起來把賀光徊重新抱進懷裏。
秦書炀:“這說明什麽?這說明你愛我呀。”
“嗯……”秦書炀歪頭盤算:“仔細算算,咱倆結婚才三個多月,這還屬于新婚啊,新婚期間就想粘一塊兒沒毛病啊。”
他糾正道:“而且,依賴我算什麽矯情?你能打車,能自己給自己按腿,你還能花錢找鴨呢,但那能和我比?我也依賴你呀,你都感覺不到每天晚上我得抱着你才能睡着麽?不瞞你說,我現在行李箱裏還有一件你晚上穿着睡覺的衣服呢。”
賀光徊被後半句話驚得眼睛倏然睜大,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書炀,“不是……真的假的?”
秦書炀捧着賀光徊的臉,一點沒哄人的意思,也故意瞪大眼睛回答:“當然是真的啊,你不信現在回房間看看,你枕頭旁邊那件灰色的T恤還在不在。”
“你出差拿我衣服幹嘛?”賀光徊真沒理解秦書炀的行為。
平時聰明得仿佛有八個心眼子的人這會真真沒反應過來,一臉認真地仰着頭看向秦書炀,因為太認真,眼神看起來都有點望外冒傻氣,看得秦書炀怎麽都裝不起來正經,只想捏捏賀光徊的臉。
他松開手,貼着賀光徊的耳朵小聲說:“還能幹什麽用?當然是……想你的時候用了。”
幾秒後,秦書炀感覺到自己唇邊賀光徊的耳朵開始發燙。
賀光徊掙脫開秦書炀的懷抱,跌跌撞撞走出廚房,直到和秦書炀拉開一節安全距離,他才扶着門框大聲罵道:“秦書炀,你個二流子!”
他整個耳朵和脖頸都是紅的,襯得臉就算是在生氣看起來也萬分生動漂亮,比先前生悶氣的時候要好看多了。
秦書炀被罵了一點都不氣,笑得肩膀都在抖。
等賀光徊走出去很遠,秦書炀又添補一句:“記得好好吃飯哈,不要挑食。”
賀光徊撐着牆沿,頭也沒回,“知道啦。”
進書房前,賀光徊轉過身朝廚房的方向看過去。秦書炀還在忙,先前備菜弄得廚房料理臺上一片狼藉,他正清理着,寬闊的肩膀怎麽看怎麽安心可靠。
生活裏真不知道該說誰是主心骨,誰都不是,又誰都是。
其實煩心事也不止是秦書炀要離開這件事,成年人的世界煩心事可多,但剩下的那些就不應該是秦書炀要操心的。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消息是教務那邊發過來的。
【教務處】:賀老師不好意思周五還打擾你,下周我們這邊就要排課了,系裏讓我們問問你下學期是怎麽安排的呢?系裏還是更傾向你能繼續任課,當然,這個不強求,還是希望您以身體為主。您先和家裏人商量,周一再給回複也沒問題。周末愉快。
賀光徊盯着這條消息看了好久,幹澀地動了動手指打下幾個字,想了想又全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