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暴雨從半開的窗戶灌進來,他坐在黑暗裏,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在周家酒窖淋的那場雨,輕閉了眼,周圍都是青竹香。片刻後他從皮夾掏出兩張銀行卡,來回摩挲光滑輕薄的表面……忽然啪地一聲,客廳的燈被打開,他擡手遮了遮刺眼的光,耳邊傳來章書航的訝異:“你在家?”章書航脫掉西裝換掉鞋,看見敞開的窗戶,快步走過去關上,細致打量坐在沙發裏的人,“章家那丫頭回來了?”
他愛理不理地嗯了一聲,章書航丢下毛巾挨着他坐:“這風口浪尖上,你注意點兒!上回那事竹老頭兒已經知道我們的目的,再加上這一個,還不知道他會怎麽反擊。”他沒說話,将掏出的卡重新塞回皮夾裏,章書航看了看他,說,“這事兒過去多少年了,你對那丫頭仁至義盡,也算對得起他,這會兒該避諱還得避諱,別有事沒事跟她混一起。”他又想了想,狐貍臉上忽然露出笑意,“要是個個都像上回帶來的那姑娘就省事多了,溫溫柔柔被利用也不會報複……唉,那姑娘不是這丫頭姐姐嗎,你們後來見過沒……”
他閉上眼睛半天不動,好像睡着了,撞他的肩……沒反應,好像真睡着了。章書航無聊地撇撇嘴,扯過毛巾回了房間。燈滅,黑暗四起的瞬間,靠在沙發上的人重新睜開了眼……
講到這裏,不得不提竹簫簫和章書傲的往事,其實他們之間并沒有往事,與之相關的是一個去世多年的男人。那時候章書傲在部隊,結交一幹生死兄弟,首次接到追捕泰國毒枭的任務,走的是水路,七八個販毒者帶着槍支偷渡,他們按路線圍剿,進攻途中章書傲被毒販放的蛇咬了小腿,任務告急,不可能因為他一個放棄抓捕,那幫兄弟紅着眼睛在他的手勢下被迫往前趕,惟有兩個死活不聽令,他用上膛的槍抵着他們腦門也趕不走,一個是陸寒,另一個則是夏炎。
小陸子和夏炎配合默契,一個撕開他的迷彩褲放血,一個扯爛外套裏的背心給他包紮。夜幕降臨,叢林四處動物嗚咽,他們默不作聲,不看他威嚴暴怒的眼神,有條不紊地分工合作。夏炎掐着他的腿擠了一會兒,血色仍然不清,便低頭用嘴去吸蛇毒,他是章志淩司機的兒子,和他一起長大,感情深如親兄弟,部隊裏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就這倆青年,将他護命一樣護着。
十分鐘後,島岸傳來槍聲,他們皆松口氣,攜着他往前走。經過常年特訓的人聽覺異常靈敏,剛走不到三米就察覺左邊一米高的灌叢中有異樣,三人眼神交流,意朝東南西三個方向趴下,剛一松手,章書傲就重心不穩打個踉跄,子彈就在這時候飛來,陸寒在裏側,還來不及做什麽,夏炎就一個挺身擋在章書傲前面,金屬彈頭當場穿過他的肺……
這個夏炎,正是竹簫簫當時的男朋友。後來送醫院被搶救,他陷入重度昏迷三天,迷迷糊糊轉醒過一次,握着竹簫簫的手遞給章書傲,然後就再也沒醒來,昏迷一年後于一個下午與世長辭。竹簫簫頭兩年過着眼淚泡飯的生後,章書傲無微不至地照顧着,請來心理醫生為她疏導,兩年後她從陰霾中往出垮,性格卻已大變,他給的好她受着,長久以來早已習慣依賴。
一直以來,章書傲的生活裏沒有意外,所謂的突如其來都被他的處驚不變轉化為平常易見,包括竹簫簫帶給他的各種麻煩。可是最近,和另一個姑娘的糾葛都已結束,他的思想卻開始不受控制。也曾在這樣的雨天,他去接人,遠遠看她站在車棚下,小皮鞋直往角落裏縮,等他開到面前,她笑得像天上的星星,大半塊紗裙濕透,貼着勻稱的腿,他當下沒了控制力,纏着她便上演一段車內激情,小姑娘跟他親密接觸過很多次了,回回都像第一次,事前事後都紅着臉,不好意思看他……忽然又開始煩悶,他摸出支煙,在黑暗裏點燃……
隔天驕陽似火,他還在書房裏簽文件,竹簫簫便推門蹬蹬蹬走進來,揀了個抱枕跳到沙發上:“同學過生日,你送我去一趟平洋橋。”他繼續手裏的事情,聲音有點兒沙啞:“幾點走?叫司機送你。”她躺在沙發上看天花板:“誰要司機了!你送我去!”他唔了一聲,沒擡頭:“等我忙完。”她保持那個姿勢不動,幾分鐘後章書傲終于擡頭:“怎麽了?”
竹簫簫唰地坐起,眼睛裏湧出濕意:“你和我爸攤牌,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握着鋼筆的手一頓,放下文件走過去,摸着她的頭:“別亂想,和誰攤牌也不會不管你。”她擡頭盯着他:“那你不許把我推給歐翔。”他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我什麽時候推你了?”她白他一眼,用抱枕丢他:“走了!”
從楊馬路繞過去,竹簫簫忽然要求在前面停車,章書傲這才清楚她的目的,面不改色熄了火,和她一起走進歐翔家。沒想到人歐家正熱鬧非凡,小霸王斜了眼睛鄙視錢東文:“初次見面就毀了人的寶貝,能耐啊你!”錢東文急得皺眼睛:“我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那瓶子會那麽值錢……”歐翔歪了嘴角:“什麽瓶子,那玩意兒是熏爐!”
竹青青小聲小氣地開口:“東東不是故意的,那麽多人,他抱着個瓶子到處走,他也不對吧。”眼見歐翔快翻白眼了,她立馬糾正,“呃……他不應該抱着個熏爐到處走。”歐翔忽然樂了,邪氣地揚嘴角:“你連自己都護不了,倒這麽急着護他,你以為你是小母雞?”“……”
竹青青十分哀怨,哪有這麽怪的人,大老遠接他們過來,就專門為了挖苦人?咚咚咚——竹簫簫連敲幾下門框,成功引來歐翔狗腿地笑容:“來了!”瞥了眼她身邊的章書傲,他神色一斂,沒說什麽,笑着引薦:“倆土老帽,過來!”
面對面站着,章書傲朝錢東文伸出右手:“你好。”錢東文看他氣宇軒昂态度誠懇,雖然眼神冷漠,但和這些天接觸的眼睛長在頭頂的人不一樣,再發覺人家随意穿的休閑裝都比自己的好,手腕上的那塊表蓋明亮得反光,他不好意思地在褲腿上蹭蹭手,誠惶誠恐地握住他的手:“你好你好,我是錢東文。”
旁邊,小姑娘低頭默默往沙發那頭走,錢東文詫異:“青青……”這一聲叫得某人心裏一顫,手下一抖,直握得錢東文手掌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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