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西海四季分明,從春天嫩芽出生、夏天枝樹繁茂、秋天漫山金黃,到了冬天,西北風那麽一吹,不知道将哪裏的冷空氣吹來,一層雪白的冰鋪滿整片海域,百樹凋零,僅有幾片枯葉在冰面上,随着風肆意打旋兒。

賀連衣推門而出,外面飄着柳絮小雪,柔軟的雪花落在手上卻似鋼刀刺痛着肌膚,她打了一個哆嗦,伸手将藏藍披風帷帽蓋上,帽子邊緣繞着圈雪白的貂毛,白雪落在上面,竟一時分不清是雪花還是動物皮毛。

她左手跨着木桶,右手握着一只長竹竿,一腳一個腳印踩在雪地裏。微風卷起她的裙擺,掀起長披帛,露出仙師一對纖長筆直的腿。

一旁的沙灘都堆滿了積雪,她大步跨過積雪,一腳落在冰面上。

“哎。”她呼出一口熱氣,濃霧缭繞在眼前,過了一會兒才漸漸消散,她低頭看清自己的身影,那身着藏藍色仙袍的女子,小臉兒被兩邊的貂毛保護得很好,瑩潤雪白,只是那呼氣進氣的鼻尖就像是冬季裏落在雪中的柿子,紅豔豔的。

“哇。”

賀連衣蹲下來細細看了眼,睫毛上挂了一層雪花,看上去像根根分明的雪松銀針。

她吸吸鼻子,将手搓熱後,再從鮮豔錦囊裏掏出小板凳,一把銳利的手刀、魚餌、等一幹釣魚用具。

一晃四月過去,玲珑快要生了,她得釣點魚回去給她娘兩補一補。

想到此番此景,她不忍開心,心中有說不出的希冀,手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這四月以來,她倒是很快将自己被父母遺忘的事實抛卻在腦後,那個時候苦于上岸的她,把玲珑當做救命稻草,本以為只是短暫的依賴,沒想到一晃就是大半年了,她漸漸接受了這樣平凡安定的日子。

等有了小寶寶,她在這個世界,又有親人了。

她手握小刀,朝中心走了進去,選了一處冰面,單膝跪地,用小刀在冰面上畫出一個圓圈,尖刀刮起冰層發出刺耳的沙沙聲,圓圈周圍堆滿着細膩如鹽的雪花,她吹開那層冰雪,雪花肆意紛飛,透過冰面,能看清下那盈盈游動的黑斑魚。

連衣勾了勾唇,伸手覆蓋圓圈之上,掌心微微發力,一抹靛藍色的光倏地亮起,只聽見冰雪在手心融化的聲音,方才那層圓圈自動往下一沉,咕咚地墜入海裏。

連衣抓起把魚料,灑入洞中,看着那魚料沉入海裏,再掏出魚餌挂在魚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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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後走了幾米,抓着小板凳坐下,只目測了一下距離,便一甩魚竿,魚餌在空中成一道抛物線,啵兒地一聲,落入方才洞中。

連衣自信地放下魚竿,這才警覺手被凍得發痛,她搓了搓手後,揣進袖子裏,安然等待魚兒上鈎。

中殿,殿內各角落都燃了炭火,案牍下也擺了一個,四周天窗都開着,用以通風換氣,偶爾也有雪花從縫隙中吹落下來,透過光柱,它們就像是在纏綿起舞的柳絮,浮浮沉沉。

玲珑抱着一只海星暖手寶,暖手寶毛茸茸的,抓在手裏很是受用。

她右手支在一旁,雪白的手腕上搭了只手。

鄭醫修眉目舒展,眼尾和嘴角都不自覺地揚起。

這四月以來,宗主的身子養得很好,她不由地多打量了她一眼。

宗主身穿一鮮紅對襟上衣,錦緞的材質上繡着鎏金色騰凰,襟圈上圍了一圈雪白的貂毛,更襯她玉腮粉雪。

鎏金騰凰的刺繡下,掩着團圓鼓鼓的東西,她的肚子越發大了起來,只是衣裳過于寬大,顯得她的腹部并沒有那麽圓挺。

她的腰上沒有系東西,自然也不能系,長裙直蓋到她腳踝處,踩着一雙厚靴子,長靴連腳踝也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不留一寸肌膚在外面,不讓嚴寒有可乘之機,毛茸茸的棕色靴子十分胖大,要在以前,她家宗主是不會穿這麽難看的東西的。

她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只聽玉玲珑重重呼吸着:“如何?”

她回神過來,仰頭注視尊上芳容,不得不說,她家尊上被養得是白裏透紅,氣血豐盈。

鄭醫修拱拱手:“宗主,胎兒和您都十分健康,并且将在近一月臨盆。”

玉玲珑掐算了一下日子,感覺是差不多了。

她的手覆在肚子上,平穩地呼吸着,唇角也不免勾了勾。

鄭醫修盯着她那雙鞋子,不忍問到:“宗主您這雙鞋子哪裏來的,看着十分保暖。”

玲珑擡了擡腳:“這個嘛?是賀連衣去人間買的,特別保暖,怎麽,你也想要一個?”

她忙擺擺手:“不,我就是好奇,宗主何時喜歡穿這樣的東西。”

玲珑不忍一笑:“這東西醜是醜了點,可它的确很溫暖,還有這個。”

她舉着手裏的海星暖手寶晃了晃,又指着四下許許多多新奇的物件,類似于嬰兒椅,小衣服,還有公主洋娃娃:“這些都是賀連衣去人間買來的。”

鄭醫修肉眼看見玉玲珑喜不自勝,自然也替她開心。

她拱拱手笑道:“夫人和宗主感情好,這對孩子,對宗門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玲珑稍稍楞了一會兒,平時絲毫沒注意這些。

“感情好?”

她自然自語,又自嘲笑了笑。

鄭醫修只當她開心,又繼續說:“夫人對您的好,宗門的人有目共睹,依屬下所見,你們百年前那些恩恩怨怨,也早已經解開了吧。”

玲珑嘴角一沉,正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聽殿外傳來侍女紛紛跪地的聲音,一玫紅色的衣裳閃過屏風,帶起一陣淩冽的風竄進中殿,她抖落身上的雪花後,才往案牍旁走了過去。

初棠人瘦精幹,她披風夾雪後歸來,卻依舊精神翼翼。

“宗主。”

“回來了。”玲珑掀開眼看她。

她朝玲珑行了個禮,目光睥睨鄭醫修,仿若有幾分不滿似的。

鄭醫修見她來了,頓時也不說話了。

初棠面上藏不住事,只說到:“方才聽聞鄭醫修與宗主談話,屬下不這般以為。”

被人當面拆了臺子,鄭醫修自挂了臉,只是她嘴角依舊勾着不說話。

玲攏眉毛一挑:“棠左使有何見解?”

“宗主有所不知,屬下在這二十年來,在青陽峰安插了不少諜者,她們紛紛表示,賀長老本就是一個寬厚仁愛的人,尤其她對她那小弟子,更是寵溺有加,我看她對宗主這些,還不及她對她小弟子十分之一。”

不及十分之一?

玉玲珑的臉挂不住了,她引以為傲的她對她的好,竟只是賀連衣玩剩下的。一想到那封信,她的心篤篤跳了起來,不知道是妒忌,還是其他什麽。

鄭醫修則持有不同的看法,她獨自伫立,自然呈一股慵懶姿勢:“是嗎,可外界傳言畢竟是傳言,我沒親眼見着夫人對她的小弟子好,只見夫人對我們宗主好。”

初棠目光炯炯,帶着些許嚴厲:“鄭醫修一直在西海島內,又怎麽知道外面出了什麽事,那賀長老十分善于僞裝,依我看偶看,這一切都是做出來給宗主看的,宗主沒感動,你倒是感動得不行。”

“呵?”鄭醫修吸了口氣,嘴角往下一拉:“夫人本就怕水,卻敢于跳入黑河救出宗主,再一己之力斬殺九嬰,棠左使見識廣,也沒見過九嬰吧,九嬰是什麽,是上古兇獸,夫人拼死保護宗主,這豈是能裝的?”

“你!”

初棠一個習武之人,自然說不過她。

玲珑也聽得煩心,手掌重重拍在案牍上,發出聲響:“好了。”

她攏好胳膊上的金絲披肩:“自然是她人好,而不是她只對我好,我難道還分不清嗎?”

此話一出,縱然是鄭醫修辯駁得厲害,卻也落了下風。

初棠斂了斂眉,恭恭敬敬:“宗主英明。”

鄭醫修意興闌珊,轉身收拾好藥箱:“棠左使和宗主必定有要事商議,屬下告退。”

她斜背好藥箱,步履匆忙退了出去。

玉玲珑的心沉了沉,右手支着雪白的下巴,因着冬日紫外線弱,她又成日不出門,原本就白的肌膚此刻又亮了兩個度,她就像是自帶反光板,将那一身紅衣襯托得愈發鮮亮。

初棠躬身往前:“宗主,蒼栖谷來信了,宴請我們參加團兒的百日宴。”

她雙手舉起,手裏捧着一封請柬,紅色信封,封口處用燙金扣子系上,扣子上還綴着一紅色絲縧,做得十分別致。

玲珑拿在手裏墊了墊,眉頭輕壓,讓她看上去有幾分薄怒:“他們這日子,過得還真是省心。”

初棠埋頭回話:“他們這好日子也該到頭了,如今如煙身體恢複打好,也該讓她為宗門效力了。”

玲珑自有掂量,她端起面前的蜂蜜茶細細吹了吹,輕抿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你給如煙拟一封書信,也讓她做做準備,七日之後,我們合歡宗便會帶着大禮,去恭賀錢掌門。”

她頓了頓,唇角微勾:“不對,是恭賀清衡掌門。”

“是。”

初棠大喜,眼神閃爍:“宗主果然英明,屬下還以為,你與賀夫人相處,生出了憐憫之心,不願意下手。”

“哼。”玲珑哼笑着:“我又怎麽會忘記。”她低頭撫摸着隆起的肚子:“若不是因為她,我又怎會和她雙修。”

賀連衣就是一塊蜜罐子,和她合修這幾月以來,她即會照顧孩子,又會照顧她,把她養得細膩滋潤,她就像是掉進了糧油缸的小倉鼠,一直吃啊吃,甜蜜得不知道滋味。

但是她心中清楚,懷中的那封信,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時刻提醒她,賀連衣喜歡她小弟子,賀連衣對她好,也是因為這個孩子。

這番寧靜的歲月是她四百年來從未經歷過的,是那麽地甜蜜,柔和,就好像一場大夢一般。

只是這場夢快要醒來了。

她住在夢幻的泡泡裏,看見那刺破夢境的針近在咫尺,她不由醒了過來。

“昔日賀連衣聯合宗門,對我宗門所做作為,我半分也未曾忘記,我自然不是什麽大度的人,她對我所做的,我必定百倍奉還。”

初棠眼眸泛光,有了玉玲珑這句話,她的心頓時安了下來:“屬下這就去準備賀禮。”

腳步聲篤篤遠去,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踏出了一種戰士即将奔赴戰場的訣別之感。

玲珑的心也不上不下的,她抱着海星暖手寶緊緊拽了拽,還有七日,她離複仇就更近一步,為何心裏會惴惴不安。

就像是心口栓了塊巨石,不斷地把她往下拽,往下拽。

她抓着心口處,錦衣綢緞被她抓得起了褶皺。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十分輕快,又聽聞婢女們紛紛跪成一排,輕聲喚了句:“夫人。”

她擡起頭朝外望去,見女子身披藏藍色衣衫,手裏提着木桶,走在紅絲綢簾帳門外,一股細微的風吹起,仙師身上的衣袂飄搖,紅綢帶在腰間肆意揚起。

“玲珑,你看我給你釣到了什麽魚!”

她伸手掀開帳簾,一雙清亮的鳳眸朝着她看來:“嘿,一條紅色的魚。”

連衣繞進房間內,将木桶擱在地上,身上還有撲簌的雪花抖落,落在她凍紅的手指尖,她的指腹溫暖,那雪花落下便化成攤水。

她拆着脖頸上的緊系的紅絲帶,将惟帽摘下來,露出随意披散在背後的頭發,黑發如錦緞一般傾斜而下,她抖了抖落在頭上的雪花,将脫下來的披帛挂在門口。

她總是在門口就把濕了衣服換下來,生怕把外面的風雪帶進來傳染給她。

她脫了衣服,又站在原地搓了一會兒手:“這房間果然暖和。”

“虧得你想到這個辦法,在房間點了四盆炭火,本尊身子強,哪裏就會冷死了呢。”

“話可不能這麽說,你從前不怕冷,可你現在懷了孩子,說不定她會怕。”

玲珑挑眉,目光從她的手上移到木桶裏,看不清裏邊是什麽,她便問:“什麽稀奇的魚,本尊沒有見過?”

賀連衣提桶上來,走到跟前時将那木桶傾斜,只見半桶水中游着一尾紅金魚。

“這有什麽特別的,不就是顏色紅點嗎?”

賀連衣悶嗯一聲:“你等着,我換了水缸給你看。”

她掏出紅色錦囊,從裏邊變出一個圓形玻璃鋼,大概盤子那麽大,手掌那麽高,再用術法輕輕一轉,将金魚和海水一并裝在透明杠子裏。

那胖嘟嘟的金魚呈圓形,肚子圓鼓鼓的,一雙眼睛長在頭頂,眼球也是凸出來的,她的魚鳍并非僵硬,而是像穿了柔軟的紅色絲綢,在水裏游動如仙娥翩然起舞,然而她又挺着一個大肚子,看上去憨态可掬。

“玲珑,你看她的肚子好圓,眼睛也大大的,還穿着一身紅衣裳,就跟你一樣。”

賀連衣捧着水晶球一般的水缸,将它遞到玲珑眼前。

玉玲珑卻沒注意什麽金魚,只看見她一雙手凍得通紅,皮膚像被風雪割破了一般,上面還有紅痕,她臉頰和鼻尖也都泛着紅,一雙晶瑩的眼珠上睫還挂着幾縷殘雪。

室內溫度高,似乎能看見雪花在她睫毛上融化成水晶。

她的心不忍一動,慌忙收回眼:“誰跟她一樣,不過是普通的金魚罷了,你也不必親自去釣魚,天都那麽冷了。”

聽她說不喜歡這條魚,賀連衣自然意興闌珊将魚缸放下,她雙手揣在一起,細細揉搓:“你不喜歡啊,廚房裏我還釣了好多鲈魚,讓她們炖了湯,一會就給你送來。”

玲珑低頭噎了口唾沫,覺得承了她的好,有些過意不去。

“你不必如此待我的。”她說得很小聲,就像是蝴蝶撲花,十分輕柔。

賀連衣沒聽清,她很自然湊過去,紅潤的唇似果凍一般:“什麽?”

玉玲珑把眉一橫:“我說,你何必親自去釣魚,染得一身風雪,也不怕傳染給孩子。”

賀連衣忽然像是明白了她說的話,孩子快要出生了,現如今胎元穩固,不需要雙修,但也是需要貼貼安慰的,如果她受了風寒,必定會有傳染,她自是明白了:“好好好,我聽你的就是了,今天算是最後一天。”

黑色沉木的小圓桌上,擺放着一請柬,她不由地看着她:“玲珑這是什麽?”

玉玲珑的手落在上面,肉粉色指甲輕輕點了點:“蒼栖谷的掌門孩子百日宴,邀請我七日之後參加他女兒滿月宴大典。”

說到這裏,她眉眼婉轉一笑:“賀連衣,你也會收到邀請的吧。”

賀連衣緊吸一口氣,時間都過去了那麽久,清衡和如煙的孩子都出生了。

她回過神來,忽然記起她還是青陽派的長老,是青陽掌門的堂姐,還有着使命要完成,這些日子太過甜蜜,險些把自己要做的事都忘記了。

也不知道她和玉玲珑成婚的事有沒有被傳出去,也不知道......鐘流螢那徒弟傷口有沒有恢複。

玲珑看她恍若失神,伸手在她面前一晃:“賀連衣,你怎麽了?”

她打了個寒顫,轉頭看她:“沒,想來請柬是送去無情殿了。”

玲珑哼笑了一聲:“你不必着急,這次去蒼栖谷,你便用我夫人的身份過去,到時候,可得要你那些同門震驚一番了。”

她嘻嘻地笑着,薄涼的手指落在她下颌線上,似挑弄一般。

賀連衣心頭一涼,原來她的成婚的事,其他仙門人還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還知道玉玲珑有了她的孩子,恐怕又要掀起多大的淘浪來。

她轉頭看向玉玲珑,求救似的:“玲珑,這事可不可以暫時不要說出去?”

“怎麽?你怕那八十一道滅魂箭不成?”

“不是,我們的孩子還沒有出生,我想等孩子出生了,再說這個話不遲,不然的話,我怕他們聯合起來,對我們的孩子不利。”

“孩子在腹中,她們下得去手?若是生下來,就是一條生命了,她們不至于殺了她。”

她言辭懇切,倒不像是裝的。

這一點,玉玲珑倒和她心有靈犀,不約而同。

賀連衣看着她,見她點點頭,這才将提着的一口氣放下:“太好了,我今日就回去無情殿,把請柬拿來,到時候就算和你一起出現,也不會引起懷疑的。”

“今日?”

玲珑聽說她要走,臉一下垮了下來:“就非得今日,明日不行?後日不行?非得去拿請柬,就不能直接走進去。”

見她忽然生氣,連衣安慰她:“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小寶寶暫時離不開我,可我要準備禮物啊,我的那些東西都在無情殿......”

玲珑分明是不開心了,她丢下海星暖手寶,雙手扶着腰,挺着圓鼓鼓的小肚肚就要往外走。

因着身子大,不方便,走到臺階處一個趔趄,險些就要摔倒。

賀連衣頓時掐了個訣,一道蒼藍虛影閃過,她一秒瞬移,伸手抱起玉玲珑的腰。

她抱着她慣性轉了兩圈,看見她驚恐的雙眼漸漸變得平和,緊張的神情也收斂過來。

只是一陣眩暈之後,她扶了扶額頭,将頭靠在賀連衣肩膀上:“差點暈了。”

賀連衣嘴巴抿成一條直線,鼻息輕輕嘆着氣:“我今日不走,明日再走,用最快的速度回來,好嗎?”

玉玲珑一雙眼眸忽閃忽閃看着別處:“我又沒栓着你。”

她嘟囔了一下嘴,又捶了她兩拳:“你放開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外面風雪正盛,雪花浸入地上,發出滋滋聲響,偶爾灌進來的風凍得人瑟瑟發抖。

連衣扶着她站穩,轉身将門口的一件大紅色雪披展開,将玉玲珑裹起來,再扶着她:“轉過來點。”

她替她帶好帽子,将她的頭和小耳朵蓋住,雪白的貂毛圍了一圈在臉頰上,僅露出一雙晶瑩的眼珠和紅唇。

玲珑睫毛顫冷顫,看她細致地拉過帽子兩端線,輕巧地在她頸脖處打結:“你是一個母親了,可不能這樣不管不顧,外面雪那麽大,路又滑,你挺着大肚子怎麽走。”

那些關懷的話灌入耳中,沁人心脾。

玲珑眨了眨眼,很想反駁她,她是個母親,也是一個修仙者,這些風刀霜劍,她一點都不放在眼裏。

可她還是咽了下去那些話,貪婪地吸收着賀連衣給過來的溫柔。

她有時候希望賀連衣不要對她那麽好,她一直壞着多好,那她複仇的時候變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心裏也不會有一絲愧疚,可她偏偏要對她好。

而她又貪戀那些好,就像是在這四百年來,她從未被人疼愛過,放在掌心裏寵溺過,如今頭一遭被人這般對待,她的心也漸漸融化了。

倏然間,她只覺得身子一輕,天旋地轉後,她已落入賀連衣的懷抱,外面下着風雪,她就那麽抱着她,将她一路從中殿抱回了寝殿。

她将她放在床頭,細細地拍去她披帛上的雪花,被凍得通紅的手背暴起了青色的血管,充滿誘惑的性張力。

她不用與她合修就可以保證胎元穩固,而此刻她看見她嬌嫩冰清的臉,忽然來了興致,她一把勾着她的脖頸,将紅唇湊上去,在她唇珠上貼了貼。

滾燙的呼吸撲在臉上,令她萬般興奮。

賀連衣配合她,她永遠都在配合她,極少是主動的,只要她勾勾手,她就明白過來,該做什麽。而這次她阻攔了她,她松開唇,一雙眼掀開,怔怔看着她;“玲珑,鄭醫修不是說......。”

“你管她說什麽。”

玲珑抓着她凍紅的手,是那麽堅硬,冰冷,一定很刺人。

“她醫術不精,你聽我的。”

玲珑湊上前,在她耳邊呼氣:“都禁止一個月了,你難道不想嗎?”

賀連衣愣怔:“我……。”

“你其實很吸引人的。”玲珑吻着耳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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