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7
連衣是個行動派,說了要去找蒼龍之鱗,她便匆匆收拾好了行李,打算天一亮就出發。
春天來了,春夜也不同冬日那般冷,她抱着冰鶴坐在憑欄上,抓着她的手給她指天上的星星的,星光倒影在小粉團的眼睛裏,撲閃撲閃,總是能捕捉到人內心最深處的柔軟。
她的眉眼和玲珑相似,個性卻要親和愛笑一些,平時很少哭鬧,只睜着眼睛看這個陌生的世界。
連衣抓着她愛不釋手,眼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小粉團。
小粉團剛剛在如煙那吃完奶,就落入了她的懷中,她的臉是那麽雪白,兩腮又跟粉西紅柿一樣,看上去沙沙柔軟,吃完奶又不停地打了打嗝,小模樣十分滿足。
“粉團,粉團。”
連衣把頭埋在她的臉頰上,用鼻尖輕輕觸動那柔軟的肌膚,奶味沁入肺腑,猶如一絲甘涼之氣滑落,她拼命地吸了一口氣,都不舍得吐出去,只像是要把孩子的奶味都盡數吸進肚子裏一般。
“好想把你變小,裝進我的荷包裏帶走。”
這樣一來,不管她走到哪裏,都能看見可愛的小冰鶴,有她在,她感覺非常治愈。
玲珑坐在對側,手裏捧着只大紅色織錦刺繡做的湯婆子,冬天過去,她衣服清減了不少,外袍換成了紅色綢緞交領裙,衣服裁剪緊貼她的曲線,坐下時,偶有寬松的錦緞堆疊在腰肢處,散發着瑩瑩光芒。
她不時看着冰鶴,又看着她:“既然如此舍不得,為何還要冒這麽大的危險去。”
賀連衣嘆口氣:“想必我來此,就是為了讓龍九的冤魂有一個安息。”
她忽然明白過來,所謂拯救三界,拯救蒼生,有的時候并非是活物,而是那些死去的,冤死的靈魂。
譬如龍九。
龍九那麽愛她,卻死在她的劍下,那冤魂數百年不消散,為的就是等待一個公道。
Advertisement
玲珑挑眉,一說到龍九,她的臉便垮了下去。
嘴角也似兩道往下彎的月牙,她脆生生說:“你雖然修的無情道,可這百年,桃花倒是一朵也沒少過。”
桃花?
連衣愣怔這,一時無語凝噎。
說的也是,三百年前有龍九,三百年後有小弟子,哪朵不是桃花呢。
可那人的桃花怎麽能算她的。
她否認道:“桃花我沒有沾染上,我倒是看到一朵梅花。”
玲珑總愛穿一身紅,不管走在哪裏,她都時刻引人注目,但是她又是那麽危險,叫人只能遠看不可亵玩。
見她這麽說,她譏笑連連:“什麽桃花梅花的.......你該不會是借此機會,去會你的老情人吧?”
春風吹得緊,賀連衣吸進去一口氣,不住咳嗽起來。
“我現在有小情人,誰還在乎老情人。”
她抱着粉團搖了搖:“你說是不是,冰鶴。”
玲珑的手擱在桌子上,粉嫩的指甲輕輕敲着木質桌,發出咯噔咯噔聲響:“說起冰鶴,她才不過足月,你不也抛下她,去找你那個老情人了。”
連衣這會子不認了,她辯駁道:“哪有什麽老情人,我此番前去,一則是救清衡,二則是替龍九的冤魂超度,時間那麽久了,她也該安息,重新投胎去。”
她這般解釋,玲珑反而有些不自在了,她這是怎麽了,怎麽連一個死人的魂魄都要如此擔憂,她這番酸不溜啾的語氣,說出來連自己都不相信。
換做別人,定要以為她吃醋了。
對面好在是賀連衣,她又不是什麽普信之人,沒往那方面想。
她才沒有愛上她。
誰會愛上一個剜了自己眼睛,把自己關進魔域,還險些讓她滅族的人,只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才是吧。
手在桌上有節奏地敲着,她故作平靜:“哦,如此甚好。”
過了一會兒,她換了只手拖着下巴:“賀連衣。”
清冷的仙師抱着娃,一邊哄一邊擡頭看她,擡眸的一瞬間,眼睛裏燦若星河:“你叫我全名,我總會感覺到有大事發生。”
“大事沒有。”她翹起二郎腿,身體微微前傾,豐盈的胸壓着桌沿,睫毛快速眨了眨,凝神屏息:“那個,龍九是你的白月光嗎?”
賀連衣楞了一會兒,想來她沒有必要刻意裝什麽:“她不是我的白月光。”
“那是誰,你的小弟子?”
敲着桌子的手忽然停下來,玲珑頓時不敢呼吸,眼睫毛也垂下,耳邊嗡嗡嗡的,忽然緊張起來,此刻問了後悔,卻不願意聽答案了。
良久,賀連衣啧聲:“她啊,小屁孩兒一個。”
這個回答,玲珑越想越不對勁,但是總體上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
從前她懷着孩子,一心在孕肚身上,如今卸貨,腦子就像卸去了千斤重的混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對勁呢,或許是從一開始,是賀連衣不顧生死去魔域救她,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忽然變得通情達理,細致入微。
冬季裏給她打魚做湯,照顧她和孩子。
她圖什麽呢?
如今她又說不喜歡龍九和鐘流螢,看面上,不像是在刻意說謊。
她不會騙人的。
夜深了,她也沒再深問,只是和衣而眠的時候老想着這個事,它就像一個疙瘩打在心口,一直讓人順不過來氣。
翌日一早,天剛朦胧亮,賀連衣就背着小包裹到了床帳前,她動作輕柔緩慢,掀開床帳後,細細地将頭埋下,親了親襁褓中的冰鶴。
溫柔的吻落在臉蛋上,發出嘬嘬嘬的聲音。
玲珑只覺得好笑,卻沒醒來,只佯裝睡着,看她究竟要如何。
她虛着眼,依稀能看見仙師朦胧的臉龐,親完冰鶴以後,她目光篤篤朝着她看了眼。
看着看着,臉部漸漸逼近。
自打生完孩子後,兩個人便分開睡了,從熟悉的床伴變為陌生人,肌膚之親是一點也沒有。
賀連衣不會是想親她吧?
玲珑屏住呼吸,不忍拽緊被子,用力到要把被褥揉成一團。
氣息逼近臉龐,滾燙的鼻息撲入面頰,吹得她心浮氣躁,她似乎能感受到柔軟的唇就要落下。
沒過一會兒,賀連衣伸手把她脖子處的被褥掖了掖,什麽也沒做,便起身離開了。
見人走遠,玲珑才松了口氣。
她緩緩睜眼,仙士的身影已經遠去,人走以後,房門自動輕輕掩上,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不過片刻,清晨的大殿燃起了蠟燭,玉玲珑一身清減紅衣,獨自伫立在案牍旁。
她面前跪着一個身穿玫紅衣袍的女人,初棠聽聞她要走,頓時覺得驚訝:“尊上,你可是打算借此機會,一舉鏟出賀連衣。”
畢竟龍九也是賀連衣的仇敵,哪怕是冤魂,也能與玉玲珑合起來,殺她個措手不及。
這樣一來,合歡宗的冤仇便得以大報了。
她家尊上一向以事業為重,她推波助瀾道:“此行正是好時機,屬下願意同去,助尊上一臂之力!”
玉玲珑蹙起眉頭:“誰說我要去鏟出她?”
初棠驚訝:“啊,那尊上是去做什麽?”
玲珑負着手,在房間走來走去:“不知道怎麽的,我總覺得她身上有秘密,此番前行,也是去探究一二,初棠,冰鶴就交由你和如煙照看。”
初棠沉思了一番,她家尊上本是為報仇,如今為何猶豫不定,先前因為生孩子耽擱,現如今孩子也生下來了,她的合歡功法也達到了巅峰,要想報仇易如反掌,就好比收拾清衡和錢金石,她不費一兵一卒就辦到了。
如今是時候報仇雪恨,她卻一直拖拖拉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報仇,她萬分焦急,但是作為下屬,也不好說什麽。
她只好旁敲側擊:“尊上,那蒼龍之鱗本十分難取,龍九怨念頗深,縱然是尊上你渡劫之期,也難全身而退,尊上此去危險。”
更何況冰鶴才出生一個月,她就怎麽舍得丢下孩子,為了一個所謂的......,豁上性命去找賀連衣。
她是在不解。
難道不應該趁賀連衣不在,攻打青陽派,奪取賀連伯狗頭,讓青陽派弟子也如蒼栖谷和谪仙島那般,群龍無首,雞飛狗跳嗎?
剛說完,玉玲珑睥睨了她一眼:“我意已決,你切莫再勸。”
初棠作為合歡宗忠心耿耿的元老,頓時跪在地上:“尊上,你切莫因為她是小公主的母親,就心生憐憫,她當年可真的剜了你的雙眼,曾經也真的殺了龍九大人,煩請尊上一定小心,不要步了龍九大人後塵啊。”
縱然她是元老,玉玲珑依舊垮着臉,她威嚴的聲音響起:“本尊做事,難道要你來教?”
迫于威嚴,初棠低下頭:“不,一切憑尊上定奪。”
“嗯,你知道就好。”玲珑緊了緊衣袖,朝着她門外拂袖一揮,踩着命劍遠去。
初棠緩緩起身,看着遠去的紅影,內心焦灼起來。
一旁的鄭醫修笑着湊上前:“尊上這會孩子不想要了,都要追着她,你還看不明白?”
初棠的心跳了一下,她逐漸感覺到了事态的不可控制,但是她也只能眼睜睜看着。
對于鄭醫修的話,她只嘴皮硬道:“切莫亂議尊上。”
春日風光無限,路上鋪滿了嫩綠的青草,它們争先恐後地擠在一起,為了搶這早春日出的第一滴露珠。
一路上群芳潋滟,日出打在海面上,被海水拉成一條狹長的橙色光線,偶爾有幾只戲水海鷗落在海平面,它們戲着水,海面蕩開一圈圈的漣漪。
風景波瀾壯闊,讓人見了心中無限寬懷,她也不再限于狹小的世界。
她忘記了被父母遺忘的傷痛,開始對大千世界有着無限的寬懷與包容,她有一身仙法,就應該做擁有仙法的事,如今有了團子,感覺世間無限美好,活着也有了希望。
飛了一陣,海水從淺藍變得發黑,海浪也不再平靜,日光漸漸被烏雲遮擋,大朵大朵的烏雲彙聚一起,耳邊響過炸裂的雷鳴,就像撕裂蒼穹一般,令人驚心。
霎時間,風扯着她衣衫烈烈。
不遠處有個巨大的黑洞,深不見底,那黑洞旋轉着,洞口周圍繞着一圈煙霧,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邊呼嘯而出。
緊接着,青色的光芒閃現了一下,十分好看。
風呼嘯在耳邊,從黑洞的下面,傳來一聲龍嘯悲吟。
那聲音穿腸破肚,聽得人心發涼,幾乎讓人想起世界上最悲慘的事。
是蒼龍在吟哭,就快到了。
饒是從前,賀連衣很懼怕水的,可自打上次在黑河救出玲珑後,她似乎突破了自己的極限,對于海水也不再害怕。
說起來,她還要感謝玲珑,不然她怎麽知道自己有那麽大的爆發力?
嘗到了絕頂仙尊的靈力甜頭後,她便無所畏懼。
沿着聲音往黑洞飛去,一路上看見無數小魚小蝦正從黑洞水裏湧出來,有的已經成為半妖,逃竄時不停地說話。
“快逃啊,龍九大人又發怒了。”
“大家快走,逃去沒有水的地方。”
“可是沒有水的地方,我們又要幹死了。”
“幹死又如何,也比被龍九大人卷死強。”
“這些年水位越來越淺,日後西海怕是要幹涸,我們都會沒有地方去的。”
賀連衣入水之後,看見無數小魚小蝦從身邊掠過,艱難地在沙灘上行走,瞪着巨大的眼珠子看着她這個外來的人。
有魚停下,甩了甩滑溜尾巴攔住她:“你是誰,你是人嗎?”
幾個魚妖彙聚在一起,對着她上下打量。
賀連衣拱拱手:“勞駕,敢問龍九殿下的真身在何處。”
那些魚聽了,個個豎起眼珠子,好似看瘟神一般看着她,頓時散開,不再理她,只匆匆搖着魚尾巴連連跑路。
她只好往洞裏走,穿過黑暗的洞口,遠處是一海濱城市,建築和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大上海差不多,偏歐式又有國風古典的建築,只是那些建築都蕭條了,被腐蝕的建築長滿綠油油的青苔,在陰暗的天空映襯下,透露出一股冷飕飕的涼意。
海灘上擱淺成群的死魚爛蝦,偶爾還能見到幾具大型體積的魚類,惡臭沖天,聳人聽聞的音色從破舊大樓傳來,風吹得大門咯吱咯吱,卷來一股陰森可怖之氣。
連衣覺得膝蓋發涼,就連骨頭都是冷的。
連衣屏住呼吸,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這裏,便是當年龍九出事的地點。
位于西海和人間交界處的海灘城市,名為三生市。
破敗荒涼的建築,忽然閃着綠色光芒。
好像有人。
她匆忙往前走,卻被一只手抓住。
連衣打了個冷顫,只覺得血液僵硬凝固,這種時候來的,莫非是龍九的亡魂吧,她緩緩轉過頭,卻見熟悉的身影伫立在身側。
她立即松了口氣。
鐘流螢手裏持着閃着熒光綠劍,滿眼焦急:“師尊,不要進去。”
賀連衣回過神來,感覺手握在手腕上的手十分紮眼。
她甩開她的手,臉色冷下來:“你怎麽在這。”
鐘流螢沒回答她的話,只拉着她往外走:“這裏危險,我們趕緊回去吧。”
她小弟子的功法越發厲害了,她竟沒有感受到有人跟蹤。
她陰冷冷地:“流螢,清衡掌門的滅魂箭,是你代替我行刑的?”
鐘流螢嘴角微抿:“師尊,當時你不在,弟子又記着你說過的話,但凡違背規定,都是要受刑的,而在場的,只有我學了您的滅魂箭,所以便給清衡上了刑。”
賀連衣眉毛一跳,這話說出來,怎麽像在提醒她似的,提醒她門規不可違背,不然她也會是同樣下場。
“你對清衡行刑法,箭箭都想要了她的命?”
“師尊,這就是門規,除非師尊你親手殺了玉玲珑和孩子,否則,你也要受刑。”
她明白了,小弟子這是殺雞給猴看呢,她搖頭:“你以為本仙尊怕嗎?”
鐘流螢看着遠處的海濱城,腦海裏浮現出一些畫面來,那些畫面是她從話本上看到的,她看見面前的仙尊殺了龍九,親手殺了龍九,她有什麽資格說他狠心?
她反駁道:“您曾經不也殺了龍九?”
“你......。”
走到這裏,鐘流螢感覺一陣痛苦,她耳邊響起龍吟聲,悲憫的聲音似乎在訴說着什麽,訴說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的心很痛,整個人有說不出來的悲傷。
她捂着耳朵,很快穩定下來:“師尊,這裏不是我們該來的地方,尤其是您,您也知道,龍九殿下的冤魂就在四周,我們都不是她的對手,我不想你受傷。”
賀連衣還在想她為何會變成這般模樣,絲毫沒聽她說的話,她一把拽開她,往後退兩步:“你怎麽還是如此冥頑不靈。”
鐘流螢勾了勾唇:“因為我愛你啊。”
賀連衣冷笑,這句話終于還是說了出來,不過,不是說給她聽:“你看清我是誰了嗎?你就說愛我。”
她不解搖頭:“你是我師尊,是我自小仰慕的人。”
她搖搖頭,帶着可憐的眼神:“不說我曾經是個什麽樣的人,讓你如此着迷,我現在只說,我不是,你愛錯人了。”
她面對着她,緩緩後退兩步,從虛鼎之中掣出命劍。
劍身發出刺耳鐵響,炫白的光反射在她眼眸上,照得她清冷無雙。
她劍指她:“你要再跟過來,我便收拾了你這以下犯上的孽徒。”
“師!”
她揮劍一劃,一道藍色屏障将她隔絕在外。
賀連衣也不想同她多說什麽,只蒼茫轉身,朝着大樓,頭也不回地奔去。
面前是一對朱紅色對扇雙開鐵門,鐵鏽斑駁,依稀可以見到門上虎頭門栓,推開時咯吱一聲響,還有灰塵從上方落下,一道光柱射下來,灰塵在光芒裏肆意飛舞。
賀連衣屏住呼吸,往裏瞧了眼,見一條黑色巨龍自下而上,盤踞在殿內,龍身統共有十多米長,臉盆粗,蜿蜒曲折,一直到頂。
尾巴在地上砸了一個巨大窟窿,地面軍裂開,裏面還藏着不知道多長的身體。
龍身所有鱗片炸開,似乎在抵擋着什麽,又像是忍受着別樣痛苦,龍胸口致命處,剝脫了一片白色鱗片,僅剩一處柔軟的腹部,那處正好留着一處劍傷,傷口和她手裏所拿的命劍斬天一樣大小。
蒼龍的頭微微垂着,兩根龍須肆意地飛揚,它僵化了,猶如石頭一般。
她的五爪張開,每一根爪子都如一把鋒利彎刀,經過數百年的光景,依舊閃着鋒利光芒。
她的一個爪子蜷縮着,抓着一片閃着白光的鱗片。
是蒼龍之鱗!
連衣大喜,往前走了兩步,走過面前的石柱,這才看見黑玉石柱下原來還坐着一個人,不,是一條魚。
提亞雙手往前推,手心裏散發着微弱的藍色光芒,那藍色光芒正在修補龍九胸口的傷。
連衣驚喜叫着她名字:“提亞!”
提亞聽聞她說話,轉頭看過來。
她脆弱地沖她一笑:“怎麽是你。”
見提亞臉色蒼白,魂似乎都要被吸入龍九的身體裏去了,連衣連忙掣出斬天,對着她傳送的光芒狠狠一斬,這才将提亞解救出來。
提亞身子一軟,險些倒下。
賀連衣忙扶着她的肩背,穩穩摟住了她。
提亞咳了兩聲,咳出口血來,鐵腥味在空氣中蔓延,平添了一份肅殺之氣。
連衣緊了緊她的身體:“你怎麽樣?”
提亞搖搖頭:“我沒事,不過是一點小傷。”
“你怎麽在這裏,你在做什麽?”
提亞嘴角扯了扯,擡頭看向龍頭:“你趕緊走吧,龍九殿下的冤魂又要回來了,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西海的同胞。”
她也沒有要騙提亞的意思,只說到:“我先去去蒼龍之鱗,取了便帶你一起走。”
提亞眼神頓時變了,轉頭驚恐看着她:“你要取蒼龍之鱗?”
她點頭:“嗯,不可以嗎?”
提亞像是受到驚吓一般,面色比方才還要蒼白十分,但她始終沒有說話。
大殿空曠,忽然回蕩起一陣熟悉的聲音,那聲音自身後傳來,三分輕慢,七分薄情:“賀長老想的真簡單,蒼龍之鱗這麽好取,又如何還會在龍九手裏。”
賀連衣心口一跳,轉頭看去,只見那紅衣的女人款款而來,她帶着妩媚的微笑,三兩步走到身旁:“你以為它是什麽普通的東西嗎?”
她頓時呼吸一屏,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眨了眨眼,輕輕掐了大腿肉才清醒過來:“玲珑,你怎麽來了。”
玲珑拂了拂衣袖,睥睨着她,看她懷裏抱着提亞,不忍挑眉:“我不來,怎麽知道你這麽多桃花呢。”
龍九、流螢、提亞,她究竟有幾個老相好。
賀連衣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她尴尬地咳了咳。
提亞見了玲珑,只沖她微笑一番,算是行禮,繼而她看向龍九真身,逡巡一圈後,落在那處傷口:“玉宗主說的沒錯,百年來,無數人都想取蒼龍之鱗,但都被困死在殿下的浮夢三生鐘,無數人的人只進不出,屍骨無存。”
她指着龍九那雙漆黑的眼睛。
她的眼睛閃着暗黑光芒,非常鮮活,和她這具僵硬的肢體呈鮮明對比,讓人看得令人毛骨悚然。
“無數的人進了她的幻境,無數人死去,都沒有走出來。”
賀連衣頓時打了個冷顫,她知道危險,卻不知道這般危險。
浮夢三生,浮夢三生......。
不過世界上的好東西都難得。
提亞又說到:“不過,若是仙尊與玉宗主同去,或許有一線生機。”
這一番話,讓她再次燃起希望,她湊上前:“為何這麽說?”
提亞眼睫毛一顫一顫:“別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龍九殿下這片龍鱗,是給心愛之人留的,所以只有心愛的人去到她記憶中,她才會把龍鱗主動獻上。”
賀連衣若有所思,當年龍九殿下拔出龍鱗,本來是送給原主的,只是還沒送出去,就被原主一劍刺死。
可她想了下,又不對勁。
她說到:“她心愛的人自然是我,可我當初傷害了她,她為何還要把龍鱗送給我。”
提亞:“龍九殿下一直生活在美麗的夢境,具體是什麽,只有龍九殿下自己知道,不過,當年她的确跟我說過,要送心愛的人龍鱗,除了她愛的人,誰都不能取走它。”
“此番想要取出龍鱗,就必須要進入她的夢境中,她悔恨沒有送出的龍鱗,你們要進去的話,就必須改變她的夢境的最後一幕,在殿下死前,讓她把龍鱗送出去,這樣她就會圓滿地死去,否則她的冤魂将一直游離,永不安息。”
提亞停頓了一番:“其實,我是希望仙尊和宗主一同前去的,這是我的小心思。”
她蒼白得臉閃着藍光。
連衣理解她的意圖:“我知道,她一發怒,又要禍害海中蒼生無數,所以,你也希望她能安息,而不是一直游離。”
提亞瞳孔收緊,她看了她一會兒,又看向玉玲珑,眼裏閃着希冀:“昔日殿下與宗主是同窗,宗主也不希望殿下的魂魄一直游離,三百年了,她該入輪回了。”
玉玲珑彳亍不疑:“本尊去能有什麽好處?”
提亞思忖了會:“宗主若是去,西海海域任由宗主子民來回交好,并且永不進犯合歡宗。宗主也不想鄰邦交惡。”
這說到了她心頭上,她倒是無所謂,只是合歡宗的老少婦孺被限制在一個島嶼上,活的着實憋屈了些。
“本尊應你。”
小鲛人眼珠子閃爍光芒,她伸手拉着她:“宗主能去太好了,你們都是她曾經的好友,這番你們去,只需要把從前經歷過的事再次經歷一次,只是到最後,讓殿下送出龍鱗,便大功告成。”
玉玲珑不喜與人這般親近,她松開手:“咳咳,本尊知曉了。”
賀連衣心想,有玉玲珑在,什麽時間發生什麽事,她自然一清二楚。
只是經歷一遍,拖一拖時間,那不就是開卷考試嗎?
“沒問題。”她打了個響指,算是應下。
提亞擡手,一道藍色光芒從指尖躍出去,像射燈落在龍九眼睛上,霎時間,她眼珠子轉動了一番,黑色的瞳孔霎時間變藍,圓潤的眼仁豎成一條線,看得人心驚,繼而,她眨眨眼,發出齒輪翕動聲,眼中閃出一道光芒,宛若幻境落在兩人身上,二人均是半眯着眼,伸手去擋光。
賀連衣感覺身體輕飄飄地,不由自主往前,像有什麽東西吸着她進去。
而後傳來細弱的聲音:“記住,萬萬不可改變過去,否則你們将會被困在裏邊,永遠出不來。”
賀連衣胸有成竹,看向旁側玉玲珑:“玲珑,你都記得發生過什麽吧。”
玉玲珑側頭看她:“三百年前的事,我記得不大清楚了,還有你和龍九的事,我更是無從得知。”
她的笑僵硬在臉上:“什麽?你怎麽不早說啊。”
玉玲珑看着她:“不是還有你嗎?你難道不記得了?”
賀連衣大呼後悔,蒼天,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不。
她剛要說什麽,只覺得自己身體被一下吸走,眼前一黑。
身後似乎還傳來了一聲哭喊。
“師尊,別去。”而後,便什麽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