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嬌蠻

窗外被雨淋得清涼, 屋裏卻仿佛悶熱。

攸桐被箍在傅煜懷裏,隔着薄薄的夏衫能觸到他胸膛的溫熱。閉着眼,看不到他的神情, 但傅煜雙唇輾轉, 吮她唇瓣,甚至無師自通地舔了舔,每一點觸感都清晰分明。她仰着腦袋, 心裏隐隐覺得不妥, 想逃開,卻無路可退。

像是踩到軟綿綿的春泥,輕飄飄的有點歡欣, 又怕底下是泥潭。

她試着推傅煜,卻如蚍蜉撼樹, 那位巋然不動,甚至吻得更用力。

他滿身的酒氣也仿佛洶湧而來, 熏得攸桐都有點發暈。

外面檐頭積雨滴答,風吹過時,掃得葉上雨珠嘩啦啦往下掉,屋裏便只有斷續的“唔唔”嬌音, 和交織的呼吸聲, 由最初的試探收斂, 到漸漸急促掠奪。傅煜對自回京那時起, 對她的唇瓣身段已肖想了奪回, 如今吮着唇瓣猶嫌不夠, 手掌漸漸游移而上,從秀背到脖頸、後腦,箍住她,意圖撬開唇齒。

攸桐氣他當初的行徑,死咬着不肯松,手臂不知何時搭到他勁瘦的腰上,擰了一把。

這點痛于傅煜而言,跟撓癢癢似的,攻勢更兇。

兩人閉着眼,誰都沒瞧見側間門口周姑的身影一閃,又迅速退回去。

倒是院裏刻意壓低的說話聲隐約從窗縫傳來。

攸桐發暈的靈臺在聽到那聲音時清明了起來,猛然想起外面還有滿院的丫鬟仆婦,心裏微驚。稍加分辨,聽出那是斜陽齋裏仆婦的聲音,她這才反應過來,知道不能再沉溺男色,掙紮起來。

這掙紮跟方才的退縮截然不同,是真心實意的。

傅煜追擊了下,看她掙紮得用力,才克制着頓住,挪開些許。

攸桐半睜眼眸,便見那張慣常冷厲端肅的臉上,浮起可疑的顏色,而深邃清冷的眼底,已然微微泛紅。他的呼吸微促,手臂緊緊箍着她的腰身,氣息撲過來時,酒氣愈濃,仿佛血液被蒸得沸騰,令酒意洶湧。

唇舌分開的時候,他舔了舔唇,意猶未盡。

攸桐卻不敢戀戰,臉頰漲紅,目光往外瞥了下,道:“斜陽齋的,藥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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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胸脯微微起伏,顯然呼吸也亂了。

傅煜眼底暗潮雲湧,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道:“周姑會應付。”說着,便又湊過去,卻觸到她緋紅微燙的臉頰,又軟又香。她的聲音都比平常柔軟,“不行,每回都是我親自安排。”趁着傅煜分神的空隙,趕緊逃出懷抱,退到窗邊,順手推開半扇窗戶。

這窗正對着庭院,雖有樹蔭遮掩,卻攔不住視線。

果然,傅煜沒再亂動。

攸桐心跳得厲害,自己也沒想到,好端端地還鑰匙說話,竟然就親到了一起,感覺……似乎還不壞。她瞥了傅煜一眼,當然不敢流露這心思,深吸了兩口窗縫裏吹進來的帶着雨後涼意的風,只等心跳平複,才清了清喉嚨。

“周姑——”她側身往外,道:“怎麽回事?”

“送給三公子的藥膳備好了,少夫人,奴婢跟着送過去嗎?”

“我這就來。”攸桐應了一聲,任由涼風将臉上的熱意吹散。

傅煜靜靜地站在案邊,瞧着她臉頰暈紅,盛開的桃花般嬌豔,唇瓣被他欺負得有點狠,比平常更紅潤,只是目光躲閃着,有點賭氣似的,不肯跟他對視。只等臉頰嬌羞褪盡了,她才往前兩步,有恃無恐地道:“我該去斜陽齋了,夫……将軍讓讓。”

到了這地步,傅煜沒法晾着滿院的人卷土重來,只睨着她淡聲道:“稱呼改回來。”

“偏不。”攸桐輕哼。

傅煜眸色微沉,作勢便要低頭過去,吓得攸桐趕緊退了半步,“好了好了,夫君。”

“往後不許改回去。”他又叮囑。

攸桐人在屋檐下,勢單力薄地打不過他,只能低頭,“知道了。”

說着,繞過他出了側間。

到院裏,就見杜雙溪已将飯菜裝入食盒,斜陽齋裏照顧傅德清的孫姑正跟周姑說話,見着她,笑眯眯地行禮。

攸桐對府裏年長穩重的仆婦都頗客氣,解釋般微笑道:“方才有點事跟将軍商議,耽擱了片刻,叫你久等了。周姑,籠屜的糕點該蒸好了,裝幾樣,我順道帶過去,當宵夜磨牙也不錯的。”

“多謝少夫人費心。”孫姑笑着行禮。

周姑便命木香去取,轉頭的間隙裏,透過樹影間隙看到傅煜站在窗邊,便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假裝不記得方才撞見的那一幕。

少頃,木香裝了兩盒糕點,交在孫姑手裏,因攸桐每回去斜陽齋時都不帶人,便各自去忙碌,擺飯備水。

……

攸桐方才寫東西太投入,忘了送飯的時辰,又被傅煜纏着耽擱了半天,頗有點不好意思。

到斜陽齋後,便睜着眼睛說瞎話,只說是跟傅煜有點事商議才晚了。

傅德清已享受了許久美食,哪會計較這個,只誇她費心。因攸桐準備藥膳時,叮囑杜雙溪多做了兩樣菜,拿給傅昭時,又得了小叔子一頓感謝。這般折騰一圈,将南樓到斜陽齋的路走了兩趟,暮色裏天光昏暗,道旁積雨滴水,綠葉簇新,頗能清心靜氣。

待再回到南樓時,方才那點心浮氣躁便淡了。

攸桐進到廂房,果然飯已擺好,傅煜換了件衣裳,坐在桌畔,尚未動筷子。

飯食自然是豐盛的,攸桐心滿意足地吃完,因雨後天氣涼快,打算到北坡散步。

傅煜今日享了兩頓饕餮盛宴,心緒甚好,身上慣常的那股不近人情的狠厲被沖淡,冷峻眉眼間也帶了點笑。瞧她出門,便踱步跟在旁邊,墨色繡金的長衫随風微晃,難得從堆成山的軍務裏解脫出來,得空看夜色。

北坡上銀杏葳蕤繁茂,偶爾風盛,搖得葉上水珠如雨。

攸桐身上是夏日裏淺金撒花的半臂,裏面柔白的輕紗中衣薄如蟬翼,籠在手臂的袖子随風輕揚,露出一段霜雪般皓白的手腕,滴紅香珠手串映襯下,纖秀柔弱。碰着那水珠時,舉手擡袖去擋,卻無濟于事,只能縮着脖頸,免得水珠從衣領滑入後背。

垂首躲閃之間,耳畔梅花垂珠,晃得俏麗。

傅煜唇角壓着笑,擡袖幫她遮擋。

方才側間裏面的事,夫妻倆都默契地沒提,踏着夜風醒了醒神,便往南樓走。

快到門口的時候,攸桐腳步愈來愈慢,最後停在籬笆牆畔。

牆內仆婦們忙着收拾廚房、備水熏香,外面甬道旁掌了燈,不見半個人影。

她遲疑了下,才擡眼打量傅煜的神色,試探道:“夫君今晚回兩書閣,成嗎?”

傅煜回身瞧她,眉峰微挑。那晚客棧之事後,他便知攸桐有意避着他,不肯同榻。是以回京後那陣子,他也沒留宿南樓,直到平叛歸來,才同枕而眠。今晨夫妻倆醒來,他抱着美人精神振奮,她顯然是瞧出來了,才會在臨近門口時,趕他走。

這般态度,她從前都是小心翼翼地藏着,如今倒是敢當面說出來了。

傅煜稍稍側身,眸色微凝,“為何?”

“就是……”攸桐擡眼,對上他的目光,從中捕捉到不懷好意地揶揄,知道他是猜出了原因,便不肯多說了,只推了推他,“反正我沒想好,夫君先回兩書閣吧。”見傅煜并無不悅惱怒,膽氣更壯,半是撒嬌半是胡纏,推着他往兩書閣走。

傅煜那身板平素穩如泰山,此刻卻沒抵抗,唇角微勾。

他這輩子沒追過女人,卻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尤其是攸桐這般性情,先前他色令智昏卻換來一盆涼水,如今若是強留,她心裏芥蒂未消,沒準會弄巧成拙。且這般嬌蠻癡纏之态,是成婚後她從未流露過的,比起先前她冷靜從容、面沉如水的疏離姿态,會這般胡攪蠻纏,也是兩人關系親近之故。

傅煜甚是享受,任由那雙軟綿滿地手按在胸口,被她推着走,眼底笑意愈來愈深。

直至拐角處,攸桐才算收手。

傅煜沒強她所難,等她走回燈火明亮處,才回兩書閣去。

到得那邊,燈火昏黃、屋舍安靜,除了打掃庭院的仆婦外,并無旁人。

他離齊州日久,實則堆積了許多軍務,既是孤枕難眠,索性進了書房,将積壓的事務處理了些。燈燭靜照,月影輕移,從文書堆裏擡起頭,已是三更将盡,外面護衛松樹般站得筆直,屋裏唯有高架書、殘劍銅鼎,勾起沙場的冷厲殺伐。

到得起居處,孤枕單衾,随意洗漱後躺上去,旁邊冷冰冰的。

然而心底裏卻像是藏了火星,哪怕兩處分割,想到南樓裏那個窈窕身影,想到她柔軟的唇瓣、纖細的腰肢時,漸漸燃成火苗,令渾身的血液漸漸滾熱沸騰。像是甜蜜的痛楚,明知今晚碰不着,卻還是忍不住回味,在腦海裏勾畫。

漸漸地呼吸急促起來,傅煜猛然翻身坐起,進了內室。

……

攸桐一整晚都沒睡好,翻來覆去,時睡時醒,眼前飄來飄去,全是傅煜的身影。

相處日久,他藏在淡漠狠厲之下的性情漸漸流露,最初的疏離也逐漸化解。攸桐并非狹隘之人,傅老夫人的可惡之處,傅煜最初的輕慢态度,她當然記得,但傅煜的種種好處,她也看在眼裏。

誠然,那個男人有點對她的胃口。否則也不會在他敞着胸膛逗她時臉紅耳熱,在他袒胸露背沐浴時胸腔亂跳,甚至在他親過來時沒有閃避,任由施為。

那個親吻的滋味很美好,甚至誘人。

但若因這點誘惑便動搖初心,卻是很難。

哪怕舊日的不愉快能化解,傅家的規矩卻不是她能撼動的,尤其傅煜密謀天下,将來揮兵京城、入主皇宮,要考慮的便愈發複雜。許朝宗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裏,男人為色相而動心,相戀時濃情蜜意,肯縱容幾分,往後呢?和離的事不能輕易動搖,但如今的情形,傅家內憂外患,傅煜扛着重擔,難得低下他那高貴的頭顱,她也不忍心當即潑他冷水。

何況,單就傅煜這個人來說,她的好感也愈來愈深。

攸桐寫那策劃書時條理分明,想到傅煜時卻覺千頭萬緒,愈來愈複雜。

簡直叫人頭疼!

他就不能跟剛來時那樣鼻孔朝天,不屑一顧,讓她始終平心靜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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