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另一邊。

千年又走出幾步,驀地停了下來。

許瑾本就因為有事瞞着正心虛,聽到千年開口,她清了清嗓子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怪異,“怎麽了?”

千年:“我想回去。”

許瑾愕然,“回、回哪去?”

千年轉頭望着許瑾,“回家。”

許瑾張口就欲拒絕,千年卻再次開口了,“您剛才怎麽知道,我是要帶上鏡子?”

這一句直接就被問到了點子上,許瑾不說話了。

千年眉頭緊緊皺起來,轉身就往家裏跑去。

許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回過神千年已跑出去老遠,“诶!千年!回來!”

千年的身影越去越遠。

許瑾見狀,想到家裏已經拜托梁棋過去了。她咬了咬牙,繼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就這麽一個兒子。

不能讓千年被附在鏡子裏的東西迷了心智,萬一出了什麽閃失,許瑾想,那樣她也活不成了。

眼下,把千年心智‘迷了’的喻星也沒想到梁棋竟是沖着自己來的,雪花膏混雜着風油精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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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從對方口裏聽到的那些話,稍微一想喻星也就明白了。

這個人應該是被許瑾叫來的。

至于原因……

喻星嘆了口氣,昨日許瑾的那個眼神,畏懼、可怖,還有些許嫌惡——對方可能是把他當成鬼怪之流,且還迷了千年心智一類。

再掃一眼梁棋誠惶誠恐的模樣,對方對他并沒有惡意。

喻星亦不是很想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出手。

梁棋哪敢有什麽惡意,她只不過是受好友所托過來把鏡子拿走——幾乎是許瑾找到她說明這事的第一時間,梁棋就想起了前幾天許瑾說過的事。

然後越想越多,腦子裏不自覺浮現起千年那日從村口走來時自言自語的模樣,她越想越怕,知道是這鏡子肯定有古怪,此時又怎會生出其他心思。

梁棋小心翼翼把鏡子拿起,像是捧了一面燙手山芋,忍着心慌往門口走,“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

千年看着遠遠的家門,目光一掃就看到自己房門大開,心中驀地像是被什麽東西揪住撕.扯,呼吸變得錯亂。

那一瞬間,千年腦子裏倏然變得空白一片,讓他無法思索後續,腳下卻不由跑得愈發快了。

梁棋剛拿着鏡子出門,還不等她轉過去把門關上做出一副沒有人來過的假象時,忽地聽到一句嘶啞嗓音,“梁阿姨。”

本來就心虛害怕的梁棋聽到這聲就是一個哆嗦,手中的鏡子險些滑落。

千年瞳孔驟縮,不要命地沖過去。

喻星也是被梁棋這一下給弄得有些懵,不過好在梁棋但應該算敏捷,重新把他抓住了。

“千、千年,”梁棋好不容易把鏡子拿穩,看到千年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你怎麽、”

“梁阿姨。”千年聲音沉下來,努力平複着喘.息,視線牢牢鎖定在梁棋懷裏。

梁棋被他看得有些發麻,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下意識就想挪開目光。

千年:“你拿着的,是我的東西。”

嗓音很慢很緩,一字一句卻清晰可聞。

梁棋:“這個……”

千年走上前。

梁棋不自覺往後退去。

她拿着的鏡子剛好就對準了千年,透過這個角度,喻星也看清了千年現在的樣子。

千年臉上慣來是沒什麽表情的,此刻卻猶如凝結了一層寒霜,本就漆黑的雙瞳似乎變得更加濃厚深重,讓人無法窺見其中情緒。

梁棋被他看得愣住了,手中的鏡子也不敢拿了,感覺手上似被凍住一般。

邪性。

太邪性了。

梁棋:“千、千年啊,阿……阿姨這就把東西還給你,還、給你啊。”

說話間,千年已走到了近前。梁棋哆嗦着手遞出去,沒膽子再去看對方的眼神,只覺許瑾說得對——千年這應該就是被東西迷了。

千年伸手正要接。

但梁棋可能是害怕到了極點,青天白日的,愣是出了一身冷汗。手上跟着滑了一下,原本在她手中的圓鏡就這麽落了下去。

梁棋一個大驚,低頭。

鏡子掉在了滿是石子的黃土路上,然而鏡面朝上,竟是完好無損。

“鬼!鬼啊!”

那麽摔下去都沒碎!已經篤定有鬼的梁棋失聲尖叫,下一秒也再顧不得其他,儀态盡失地奪路而逃。

*

在看到鏡子落地的一瞬,千年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全身仿若冰凍般。及至在瞧見鏡子完好無損時,血液方才重新流動,渾身也從冰雪凍結變成了春日暖陽。

“你、”

“我沒事。”

躺在地上的喻星語調輕揚,“其實就算她真想摔我也不會有事。”

何況只是手滑。

然千年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疼不疼……”

少年指尖微.顫,蹲下.身,小心又小心地将鏡子從地上捧起來,接着拉扯着幹淨的衣衫下擺擦拭着鏡身。

“對不起。”

聲線不如同少年該有的清朗,有些沉郁。

喻星從他的話裏聽到了自責,心尖似被極輕的物什掃過,如羽毛劃過無痕。

“我沒事。”

若說疼倒是沒有。

真要說起來……

喻星忍着從身上傳來的癢.意,緩緩、緩緩地說道:“你、別擦了。”

千年的動作停了下來,原本毫無情感的雙眼現下充斥着自責、愧疚等情緒,若凝成實質般似要滿溢而出。

他早該發現的。

或者說,他一開始就該把對方帶上,而不是将其放在家裏。

千年有信心自己能夠在擁擠的人群中護住鏡子,不會讓對方受到半點損傷。

聽到最新的話,瘋狂想補償的心理猛然被打斷,他的眼神漸漸轉為茫然。

見狀,喻星只得委婉道:“鏡子現在是我的本體,你擦它也就是……”

平時被捧來捧去便算,喻星是不太喜歡有人接觸自己的,在以前這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找你附在這鏡子身上,能夠碰.觸他,且碰.觸得最多的……只有千年。

今天那個梁棋也是估摸着心裏害怕,都沒敢怎麽碰他。

這會千年把喻星整個捧在懷裏,喻星略有些不自在,但若再不明說,千年怕是又要将他全身上下碰個遍了。

千年起初還有點迷茫,但是很快,他就明白過來了。

正是上初中的年紀,千年也聽過班上某某同學和某某某同學早戀的事,但那樣的事離他太過遙遠。

只喻星說的這個,讓千年難得有些無措。

那他之前拿着小方巾……

是在給對方擦.身嗎。

想到這,千年突然臉色一個爆紅。

*

喻星也沒想到千年這麽純情。

小少年進屋将他放好後就一直沒有再說其他的了,面上的紅暈卻如何也沒褪去。

喻星好笑,但他也沒打算出聲繼續調侃,轉而是說起的剛才的事,“那個人,是你媽叫來的吧?”

千年唇線立時緊繃,“……是。”

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梁阿姨會把鏡子帶到哪去?

千年想不到,亦不太敢想下去。

鏡子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玩伴,一個朋友,他能時時刻刻伴他左右。

最初是奶奶。

現在是......

“我叫喻星。”

喻星看不得千年這副似天塌了一樣的表情,只得無奈開始轉移對方注意力。

千年擡起頭,臉上帶着錯愕。

“喻、星。”他張了張唇,重複着這兩個字。

喻星還是第一次把名字告訴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其他人口中說出來一時感到新鮮。

剛才的事,喻星不打算再說下去。

千年只說了一句,“等我媽回來,我會解釋。”

接着,千年就一直待在家裏,等待許瑾回來。

可一直到天擦黑,許瑾都沒有回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以往這個時候,許瑾會早早做完飯,在家等着千年放學回家,好讓他一回來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千年在洗菜,喻星被他放在架子上,時不時看他一眼,瞥見後者略顯擔憂的表情,不知說什麽好。

許瑾是出去找人來降他,還是說吓跑了……

喻星思索間,視線往側邊一掃,廚房的小窗戶上,赫然印着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嘻嘻,嘻……”

詭異,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從窗邊。

千年洗菜的手一頓,正欲轉頭。

“千年。”

喻星突然叫住他。

千年轉向喻星。

喻星:“別看。”

千年眼睫眨動了一下。

他知道。

那個東西來了。

但千年一點也不擔心,他看着鏡子,一眼就望見了鏡中反射出來的東西——窗戶上那張沒有五官的臉。

“別看我,”喻星又說,“也別看窗外。”

千年聽話點頭:“好。”

他倒掉水,剛準備繼續放水就看到池子連接着下水道的小孔中有一撮頭發。

千年頓了下,伸出手去把頭發拿掉。

頭發被千年從水槽中拉扯出來,一撮連着另一搓,越拉越長。黑色的長發發根夾雜着紅白相間的肉塊,令人惡心的腐臭味開始在小廚房裏蔓延。

喻星也是沒想到這家夥消失了一天居然不怕他了,實力似乎也又有增長。

他正想動作,外間遠遠就傳來了許瑾的聲音。

“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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