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剛走出去來到許瑾的房門外，沖天的怨氣與鬼氣讓喻星都禁不住色變。
“千年、”喻星想說讓他離遠點，卻在動作間因為鏡面朝上的角度看見了對方的臉。
此時千年正一臉擔憂與着急，眼眶隐隐泛着紅。
喻星默默把話咽了回去，可正當他再要提醒一句時，就見千年想也不想便去推門，旋即猛地被彈飛出去。
失重感倏然襲來，千年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鏡子，害怕因為這一摔就把鏡子也摔了。
明知鏡子就算不會有事，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喻星嘆了口氣。
接着，千年預想中摔落在地後的疼痛感并沒想傳來，只覺那一瞬間整個人都輕盈了，随後他慢慢落至地面。
在千年反應前，喻星出聲道：“你先別急，站好。”
千年先是看了眼自己懷裏，而後死死盯着那扇房門，憤怒、心慌、無力，各種滋味齊齊湧上心頭，整個大腦都被占據。
“我要救她。”
喻星：“我知道。”
似乎是被他平靜的話語感染，千年放緩了呼吸，聽話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少頃，“好了。”喻星說。
千年不再猶豫，上前用力一推，房門大開。黑色的鬼氣萦滿整個房間，仿佛無孔不入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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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千年的視野裏，他清楚看見了抱膝縮在窗邊瑟瑟發抖的許瑾。
“媽。”千年朝對方跑過去。
聽到這一聲，原本陷入恐懼的許瑾一下就從膝蓋中擡起了頭，“千年！？”
下一刻，許瑾那帶着驚懼的嗓音響起，“不！你來做什麽！你快走！你走啊！”
許瑾不斷大喊，在她的眼裏，周遭一片漆黑。
一切要從許瑾剛進屋說起。
*
原本許瑾是打算把東西收拾一陣準備好明天擺攤用的東西，然後就要去做飯。
結果她才剛轉過身，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就這麽騰空和她面對面撞上，當時就把許瑾吓得魂飛天外，她只能盡力抱住自己縮到了角落。
等許瑾再擡頭就是聽到千年的呼喚。
許瑾聲音裏都帶上了哭腔，“千年你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啊！”
說話間，許瑾站了起來，雙眼無法看到任何東西的她伸着手往外摸索着走，嘴裏低喃着，“快走……”
但不論許瑾怎麽走，她其實一直都停留在原地，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牢籠将她囚困在裏面。
“我不走。”見狀，千年也往裏走去。
然他剛走近一步，喻星就叫住了他。
千年滞了滞，低頭。
只見正對前方的鏡面上，正映着一個身着褴褛，全身遍布凝固了的黑紅血液，一張沒有五官的白面正對着自己。
千年擡頭看去。
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上漸漸出現裂紋，滲出血水，還在潺潺不斷往外冒着，頭發也在持續增長。随即是一對白生生凸出的眼球暴露出來，沒有眼白的眼球像是某種無機質的東西般機械轉動着，森然的目光直直對準千年。
準确來說，是他懷裏的鏡子。
千年渾身血液都似凝結成冰了一樣，卻依舊本能地将鏡子護住。
而在他對面，那青白的鬼臉上裂紋中開始翻湧，流膿似的緩緩掉出一堆堆紅白相間的血肉，正一塊一塊往下落在鋪了滿地的黑色頭發上，惡心的腐臭味彌漫了整個空間。
“千、年。”
無比嘶啞，充滿詭谲，像是指甲劃過黑板、卡住的磁帶、刀子劃過玻璃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傳來，讓人毛骨悚然。
千年看着前方，眼神忽地渙散。
“千年。”
便是這時，又一道清越的聲線直直穿透耳膜，直達心靈，大腦也随之清明。
千年猛然間回神，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呵、呵呵……”卡了痰一樣蒼老的聲音鑽入耳中，帶着仿佛垂死時發出的氣音。
千年感到整個身子都好似不受控制了一般。
那鬼朝他伸出了手，尖利的長指甲上下擺動，隔空向他抓來。
肩膀處傳出刺痛，陰氣深入骨髓，千年‘嘶’了一聲，很快那痛楚便又消失了，他低頭。
喻星沒有和千年多說什麽，他覺察到濃重鬼氣朝他席卷。
只是，鬼氣剛接觸到鏡面，就盡數消失無形。
男鬼眼球骨碌碌地轉，猩紅的舌.頭長長吐了出來，淅淅瀝瀝的深綠色粘液從舌.面上滑落。
喻星差點沒吐出來，對着千年說道：“躲開。”
千年聽話地帶着他迅速向旁側閃去，一下子就被鬼氣掀翻在地。
一聲悶.哼響起。
喻星也生出了些許火氣，“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傷我護着的人！”
話落，無形的強大威壓寸寸釋.放，鬼氣一點一點被消磨。
也是這時，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綠色彈框映入喻星眼簾。
【任務進度：1％】
*
喻星自從被送到這面鏡子裏，知道了他需要完成的任務後，這個彈框就一直沒有再出現過。
起初喻星以為要守護千年一直到他壽終正寝，這樣才能完成李蘭的委托——對方希望千年和許瑾一直好好生活下去。
男鬼的出現正好就成了喻星的障礙，因此他需要除掉男鬼，并保護千年。
然現在，看着那因為自己不斷吞噬掉的鬼氣而徐徐增長的進度條，喻星好像摸清楚了什麽。
他也愈發不留手了。
男鬼正驚詫于自己的鬼氣居然會被對方吸納，眼球更加凸出，然後他就發現，那股力量對他隐有鎮壓的效果，讓他頃刻間就察覺到了滅頂的威脅。
“你是什麽東西！”
從見到這面鏡子的第一眼他便覺出了危險，所以并沒有貿然采取行動，而是先吃了幾個孤魂野鬼才回來。
第二次過來，他依舊沒有動手，他把那個神婆弄死後将她的鬼魂給吃了，這才過來。
沒想到還是不敵對方。
男鬼感覺自己的鬼氣正被絲絲抽離，他不得不向後退去。
這一退，眼角餘光就瞥見了正在原地踏步的許瑾，男鬼眼珠一轉，用鬼氣把許瑾的眼睛蒙了一下。
房間裏的燈是在許瑾進門前就開了的，此刻鬼眼一開，乍然看見屋子裏的亂像，許瑾先是被男鬼吓得尖叫了一聲。
很快，身為母親的天性讓她迅速做出判斷去看房中.央的千年，“千……千年，你快跑。”
她剛說完，就聽到男鬼喊了他一聲，“小瑾，小瑾。”
帶着點熟悉的男聲讓許瑾陷入呆怔，抱着鏡子的千年也頓了下。
“小瑾，是我啊！”男鬼急切說了一句，頂着那不知道什麽來頭的古怪鏡子的壓力繼續，“是我！千戶！”
“千、千戶？”許瑾倏地瞪大了眼睛，臉上恐懼慢慢被茫然取代。
千年的表情也沉了下來。
喻星動作停了停，看着進度條停留在‘15％’。
“千戶是誰？”他問千年。
不等千年回話，沒再感覺到壓力的千戶用那雙血淋淋的手指着自己，“我，是我，我是千年他爸！”
許瑾嗚咽聲，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嘴，眼裏淚花湧動。
千戶壓下戾氣，語氣聽起來和善又老實，“小瑾，是我對不起你，這些年苦了你了，要是……要是沒有那場意、外，你就不會一個人帶着千年這麽辛苦……”
許瑾捂着嘴搖頭，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末了，她哽咽着道：“張婆是不是……”
千戶停了話頭，白森森的眼球裏愣是有陰狠一閃即逝，“張婆想收了我，所以我才殺了他。”
許瑾簌簌落淚，完全不敢置信。
張婆真的是因她而死……
罪惡感向許瑾侵襲，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來氣。
聽完後的喻星嗤笑一聲。
這話騙騙許瑾就算了，那個張婆不過是個普通人，哪來的本事收他。
思及此，喻星順着去看千年。
這個鬼到底是千年的爸爸……
卻見千年神情肅然，盯着那滿臉兇相的男鬼，黑漆漆的雙瞳中似根本沒把對方放在眼裏。
在母親悲痛地掩面哭泣。
父親的冠冕堂皇敘述中，他緩緩，一字一句地開口了。
“媽。”
“奶奶，是被爸殺死的。”
*
此話一出，房間裏頓時寂靜下來。
許瑾停止了哭泣，眼中的驚愕幾乎要凝成實質。
怎麽會……
婆婆怎麽會是丈夫殺死的……
想到那個待她如親女的婆婆，許瑾蓄着淚的眼中凝聚起怒焰，惡狠狠盯視千戶。
忌憚着鏡子的威壓，千戶企圖狡辯，“千年，你在胡說什麽，小孩子知道什麽，你連你奶奶都、”
千年打斷他：“這是奶奶親口說的。”
李蘭根本就不是什麽失足落水，而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推下河裏淹死的。
許瑾幾乎是在千年說出口的剎那就相信了對方的話，眼睛都紅了，瞪着千戶像是要滴出血來。
真相被揭露，千戶見再也裝不下去，臉上青筋暴凸，似有蛆蟲在皮肉下爬動，猙獰的鬼相再次露出。
“誰讓她管老子的閑事！”
“老子打老婆用得着她來管？”
“老子要賭錢她居然敢不給我，居然還想留給你？你算什麽東西？家裏的錢都是老子的！”
千戶語速極快一邊說，身體一邊變得膨脹，像是鼓脹的氣球那樣撐了起來，糊糊的血肉還在掉着，“都是她！都是她這個死老太婆！”
“她怨氣不散，到最後竟然害死了我！”
“哈哈……哈哈哈，還好我也變成了鬼！但是她竟然連我成了鬼都不放過我！”
“我才是她兒子！”
随着千戶的敘述，當年的又一個真相被揭開。
千戶殺了他親母，親母化作冤鬼纏住千戶，可最終被他所逃。
在此之前，千戶因為李蘭的存在一直不敢靠近千年和許瑾，直到最近……
只沒想到的是，鏡子裏雖然沒有了李蘭，可卻住了個更加讓人畏懼的存在。
千戶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這一個兩個都想要他死！
許瑾步步後退，繞是早就看清了這人的真面目，也被對方的狠絕給吓了一跳。
“媽竟然是被你……你這個畜牲！”
許瑾泣不成聲。
如果不是她，李蘭也不會因為護着她才被千戶給……
混亂間，許瑾聽到了兒子的呼喚，“媽！”
轉頭，千戶膨脹的身軀朝她擠壓過來，“你別動，你媽在我手裏！”
喻星見過太多人，其中卻是沒有哪一個比得上千戶的，即便是他也被千戶的所作所為驚住。
一開始他還在等千年決斷，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段過往。而他被千年捧着，許瑾距離又太遠，根本護不到對方。
可以說，即使是剛才喻星要是沒有收手，千戶也是有機會抓住人質的。
許瑾落到千戶手裏。
千年不動了。
“丢掉鏡子。”
千戶沖他喊。
千年眉目一凝，望向千戶。
千戶重複，張開的口裏鮮紅的血液順着牙齒滾至地面，他吼了一聲，“丢掉鏡子！”
在千戶的壓迫下，許瑾對着千年搖頭，眼裏再沒有對千戶的畏懼，而是擔憂。
“跑……”
許瑾艱難地說，話落就被陰氣刺.入了肩膀，針紮一樣的疼.痛密密.麻麻襲來，她咬緊了牙關。
千年搖頭，身體緊.繃到了極致，“不。”
那邊，千戶獰笑，“丢掉鏡子，兒子。”
聽到這個稱呼，千年只感到胃裏一陣惡心，同樣一口回絕，“不。”
千戶看他神情堅決，人質在手，他也沒什麽顧忌了。一擡指，森森鬼氣朝千年急射而出。
這道鬼氣打去，普通人必死無疑。
鏡子可怕，那又如何。
左右死過一次，他就是要報複所有人！
千戶陰毒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千年，看着鬼氣直襲向他面門，嘴角已經開始高高咧起。
許瑾瘋狂搖頭，“不——！”
千年盯着沖自己來的那道鬼氣，第一反應不是躲，他就算是想躲也躲不過去。
見識了千戶的瘋狂，千年指.腹摩.挲着鏡身，傳達着自己不想拖累對方的意念，直面鬼氣侵.襲。
千鈞一發之際，千年只感覺到指尖一.燙，接着就是手上一空。
眼前似有白光大盛，霎時間照亮了整個屋子。
千年反射性閉緊了雙眼。
下一個瞬間，身體落入一個微涼的懷抱，清冽的氣息将他整個人包.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