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渡 第九

第15章 暗渡 第九

放開我……

先帝在位時,沉迷長生,不理朝政,事事交由太子與丞相處理,太子勤奮,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重要的擔子基本落在沈之嶼身上。

因此,在大部分人的心中,沈之嶼比天子還有威望。

街坊百姓見一國之相的被對待,連尋常囚犯都不如,心疼之餘,終于第一次生出了對大楚政\\權劇變、皇權旁落的畏懼。

這天下,如今是亂世,牽一發而動全身,沒人能安居一隅。

就算能,那也只是片刻的假象罷了。

鬼戎兵嫌沈之嶼走得慢,将手中的鐵鏈狠狠一拽,喝道:“快點!”

沈之嶼被拖拽在地,手肘以及膝蓋處在地上擦落幾道血痕,礙于雙手被鎖無法用力,好半天無法站起來。

鬼戎兵見他狼狽,幸災樂禍大笑,諷刺說:“丞相大人,你不是要弑君嗎,快起來啊。”

他專挑沈之嶼好不容易支起身的間隙,故意再次拖了拖鏈子,讓沈之嶼重新摔下去。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有年輕人看不下去,想要上前扶起沈之嶼,守在旁邊的鬼戎兵立馬抽出腰間佩刀,刀光一亮,他悻悻然地縮了回去。

沈之嶼就這樣被半拖到了審場中心處,鬼戎軍一腳踹向他的膝彎,沈之嶼疼得發出此次的第一聲悶哼,鬼戎兵立馬一陣心虛,躲在面罩後方的眼睛不自主地瞄向最高位上的人。

元徹慵懶地坐着,兩條長腿交疊放在前方桌上,他一身玄色裘衣,裘衣外還帶着輕甲,黑如夜晝的眸子裏令人恐怖,那匹高大的黑色頭狼伫立在一邊。

光是在這裏坐着,就壓得一旁的禮王和場下衆人擡不起頭。

整個城忽然安靜下來,元徹沒開腔,誰也不敢說一個字。

他就這樣耗着,直到沈之嶼的汗水順着鬓角滑落,滴在地面。

“念。”

一位鬼戎軍高聲道:“罪臣沈之嶼,你勾結藩王,逃至禮國後讓禮國偷襲鬼戎軍,可知罪?”

這話沒吓到沈之嶼,反而把禮王吓一跳。

李瞻在位子上抽搐了一下,連忙擡袖擦擦額上汗,憨笑着打着合場道:“陛下,禮國軍是無意……”

“禮王。”元徹保持着姿勢,眼神都懶得動一下,“你這是在對朕指手畫腳?”

“不不不,臣不敢……”

元徹沉聲笑了;“你不敢,卻有人敢。”他放下了搭在桌上的腿,上半身往前傾,手臂稱在膝蓋上,好似要将下方的沈之嶼籠罩。

“沈之嶼,朕在問你話,你啞了嗎?”

沒錯,就是這樣。

沈之嶼低着頭勾了勾嘴角。

禮王的憂慮,元徹的強勢,自己的落魄,以及百姓即将到來的憤怒。

一切都如願地依照着他的安排進行。

接下來就該他了。

沈之嶼故作害怕顫抖,哽咽道:“臣知罪……還望陛下恕罪……”

元徹玩味道:“恕罪?饒恕你,今後豈不是人人都敢捅朕刀子?”

沈之嶼倉皇地擡起頭。

元徹朗聲道,“前朝已經覆滅,如今有人要在朕的麾下效忠前朝死心不改,那就該殺之!”

話音剛落,一左一右站立的鬼戎軍立刻架着沈之嶼的肩膀,把他拖到了刑架上,粗糙的繩子從上方落下,底部打了個一個人脖子粗細的圈。

鬼戎兵将繩子套在了沈之嶼的脖子上,勒緊,沈之嶼的喉結抗議地在脖頸上滾動了一下。

沈之嶼劇烈掙紮着,束發的發繩落下,滾下了審場,如瀑的長發散開,眼尾生出了一抹紅,往前匍匐了一小段:“放開我……放開我……陛下,臣知罪,臣真的錯了,您饒恕臣好不好……”

鬼戎軍将他拖回來,摁在原地,見他還不老實,抄起劍柄在他肩頭狠狠打下。

沈之嶼被打得痛呼出聲,縮着烏青的肩膀。

這聲音,這樣子,誰都看了都心疼。

元徹手心裏全是冷汗。

但他不能表現出來,他甚至不能有一絲眼神的猶豫,他是這場局的操持者,故意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一旁的鬼戎軍高喊道:“行刑!”

“陛下!”

鬼戎兵剛準備拉下絞繩,李瞻又一次站了出來,随之一起跪下的,還有和跟着沈之嶼一起來的百姓。

元徹沒理他們,緊盯着鬼戎兵的手。

不夠。

沈之嶼特地提醒過他,萬萬不能在李瞻第一次求情的時候就收手。

刑架一邊的鬼戎兵拉緊繩索,沈之嶼上半身立馬随着繩子緊繃起來。

李瞻看慌了,再次叩首道:“陛下恕罪!”

就現在!

元徹立刻甩了手,鬼戎兵松開了手中的繩索。

沈之嶼重新落下去跪在原地。

元徹幾乎按捺不住自己手臂上的青筋,沉聲道:“禮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麽?”

“陛下恕罪,丞相大人确實有罪,可大楚正值缺人之際,他已經知錯,臣懇請陛下給丞相大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李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話,顫顫巍巍地說道。

那一日宴席上,沈之嶼告訴他,元徹此行的重點,并非在與想要真正拿下禮國。

李瞻:“還請大人明示。”

“蠻夷人靠着武力拿下了千瘡百孔的京城,強制坐上皇位,此時的他缺的并不是兵。”沈之嶼道,“是銀子。”

“京城早就虧空,他占據京城,只是占據了京城的地和人,收刮不了錢,所以他此行無論用什麽借口率兵來到禮國,歸根結底,他所需要的東西只有一件,那就是銀子。”

“他嘴上的話全是幌子,你只要提出足夠多的銀子,他絕對會放下手中的刀。”

“可王爺給了他錢,豈不是順了他的意,讓他更加壯大。”趙闊提醒道。

沈之嶼的手在桌面上點了點,笑說:“給他錢,和他能不能握得穩,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瞻:“這是?”

“再多的銀子也有花光的一天,除非他已經知道怎麽争銀子。”沈之嶼道,“至于争銀子的人”

趙闊登時明白沈之嶼的意思:“他不敢動百姓!”

因為百姓才是大楚最基本的民力,他可以對任何一個藩國動手,但是他不敢妄動民力。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那該如何将百姓拉入這場局中?”

“讓他們怕呀。”沈之嶼道,“殺雞儆猴,讓他們看見蠻夷皇帝的恐怖,新帝是殘忍的,一旦犯錯,饒你再位高權重民心在握,下場也只有錯死路一條,完成了這一步,僅需動搖他們的利益,他們自己就會乖乖走入局中趙大人,王爺攬下為蒼生步步相讓的角色,咱們也不能一點骨氣也沒有,接下來就看你了。”

退縮,乃人之常情。

可若刀架在了脖子上,那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了。

李瞻看着眼前的蠻夷皇帝,心道:

沈之嶼是把元徹完全算準了。

審訊刑場上,元徹重新慵懶地坐了回去,抛給李瞻一個問題:“禮王想用三年的歲貢換沈之嶼這條命,恐怕不夠。”

李瞻順着說:“陛下,臣願意補上三年的歲貢,外加城外京郊的土地給鬼戎軍做軍屯,還請陛下留下丞相大人!大楚不能沒有丞相大人啊!”

此話一出,底下一片嘩然,百姓們立刻炸開了鍋。

“蠻夷之輩!”

“昏君!你放開丞相大人!”

“昏君休想得逞!!!”

鬼戎軍傾巢而出,亮出刀劍,止住了躁動的百姓。

趙闊立馬上前,完成沈之嶼的交代,将這一場戲演得完美:“王爺還請三思!城外的田地足以養活城內人,若全數交出去,禮國該如何!”

“你懂什麽!”李瞻呵斥道,“區區一些土地,沒了就沒了,但是丞相大人不能沒有!”

“王爺!”

“本王心意已決。”

這兩人一唱一和,外人瞧着,頗為感動。

“王爺,草民願意以良田換丞相大人!”這時,百姓裏的第一個人忽然跪下,“大楚地大物博,良田沒了可以再想別的法子,但丞相大人只有一位!”

這群人也不傻,其餘都是假話,關鍵在于若沈之嶼真倒下了,元徹只會更加肆無忌憚,總有一天,元徹這恐怖的刀槍會落到他們的要害上,到時恐怕不僅僅只是奪地這麽簡單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王爺,草民也願意!”

“王爺,草民也願意!”

“王爺,還請救下丞相大人!”

“……”

此起彼伏的聲音加入進來,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就算有猶豫不決的人,在這個場面烘托下,他們也加入了其中。

元徹将一位大惡人演得淋漓盡致,當即就讓人簽了條約,趕走了城郊的居民,讓鬼戎軍占領了那個地方。

元徹表現得對今日的收獲格外滿意,他起身,笑着看了沈之嶼身邊的鬼戎軍一眼。

“人還給你們。”

鬼戎軍從沈之嶼身邊撤了下去。

他前腳剛走,李瞻和底下百姓一起沖了上去,李瞻指揮着屬下将沈之嶼背起來:“快,先将大人帶回王府!快去請大夫!!!”

百姓們一路追在沈之嶼的身後:“大人您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讓您白白吃苦。”

“蠻夷人仗勢欺人,鄉親們,咱們大楚也不是好惹的!”

“要替大人讨回公道。”

一時間,禮王王府人滿為患,就算送回了沈之嶼,都久久盤旋在門外不離去。

沈之嶼其實也沒傷到什麽,身上最嚴重的地方其實還在前幾日的腿上,進府後,眼神立刻嚴厲起來。

李瞻在一邊搓着手,眉開眼笑:“還是大人厲害。”

沈之嶼揉了揉自己被勒紅的手腕,淡淡地道:“現下的民憤只是一時,若不好好把握,不出三日便會消散,臣現在應該裝病幾日不方便出面,剩下的安排需靠王爺親力親為。”

“那是自然。”

李瞻聽了沈之嶼的話,連忙起身去了。

關上門的禮王府一片亢奮,皆在為大計的步步邁進而賀喜,只有趙闊站在原地一言不發,心中忍不住徒生一抹心悸。

大局确确實實一直把握在他們手中,可這些事情,會不會過分順利了?

那蠻夷皇帝真有這麽笨?

趙闊離開了禮王府。

害怕引人注意,他從小門離開,沒有坐馬車,徒步了半個時辰,來到城中一個不起眼的宅子外。

宅外一清淨片,守在門外的家奴小厮看似平平無奇,但一呼一吸間都極為均勻,眼神犀利,各個都是練家子。

趙闊走上前來:“大人今日可在?”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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