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渡 第十三
第19章 暗渡 第十三
(加700字)謝謝哥哥
……
……
很沉。
腦袋混混沌沌,沈之嶼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夢中,又好像是在現實,身邊說話的聲音仿佛蒙上了一層水霧,稍後,一道強光從遠處打過來,穿過他的身體,直直往後射\\去。
沈之嶼也跟着光的方向轉過身
冬季,紅梅枝頭盛開,鵝毛大雪娑娑。
暖殿內卻熱烘烘一片,和外界隔絕,內侍宮娥們禁聲伫立,一位衣着華麗的小公子坐在其中,嘴上叼着毛筆,旁邊堆了厚厚的一堆書卷。
內侍走到小公子身邊,低聲道:“殿下,沈公子來了。”
“快讓阿嶼近來!”
內侍領着一位年紀更小一點的小少年緩緩走進,少年生得很好看,瓷娃娃一般,縮在毛絨絨鬥篷後面的臉蛋白皙水靈,右眼眼睑點有一點朱砂,襯得他光亮照人,一進殿內就笑道:“殿下。”
“阿嶼,你可算來了!”小殿下把筆塞進來人手裏,嘟着嘴,“父皇罰我抄寫十篇策書,我手都寫軟了,快學着我的字跡幫我寫!”
“好。”
小沈之嶼坐在內侍搬來的桌邊,一筆一畫寫得特別認真。
華貴的殿宇明亮,小殿下盯着小沈之嶼的臉出神,剩下的書沈之嶼抄了多久,他便盯了多久。
“殿下,都寫好了。”
一聲呼喊讓小殿下回過神,他接過對方遞來的書卷:“哇,真的和我寫的一模一樣。”
“對了阿嶼,下月我就要去和皇兄們一起聽課了,父皇說可以選自己喜歡的伴讀,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小沈之嶼眨了眨眼睛:“好呀。”
“阿嶼真好,阿嶼是全天下最最最好看的人!”小殿下起身一把抱住他,“嘿嘿,餓了吧,走,我們吃飯去!”
外面的雪更大了,內侍們害怕摔着兩位金貴的小公子,早早便擡來轎子,小沈之嶼跟着小殿下穿過回廊,忽然看到宮道上還有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他似乎并沒有帶足衣物,身邊也沒有一個照顧的侍婢。
“等一等。”
小沈之嶼跑到進風雪裏,停在小男孩面前,發現這孩子是真的小,幾乎比自己矮一個頭,還髒兮兮的,
随行內侍吓了一跳,連忙跟上來,彎身哈身在一旁提醒說:“沈少爺,您不必……”
“他臉都冷紅了。”小沈之嶼解下自己白淨的披風蓋在他身上,殘餘體溫瞬間包裹小男孩,“快穿上。”
男孩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如同曠野星辰,即使還沒完全長開,也能瞧出今後定是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男孩怯弱道:“謝,謝謝哥哥。”
……
這個男孩是誰?這些人又是誰?
為什麽他不記得了?
……
畫面一轉,眼前是滔天大火,整個京城的夜空都紅了。
高祖皇帝親自提下的沈府門匾落在地上,砸得粉碎,原意着免死牌朱筆像個天大的笑話,大火吞噬着府內一切生命,一位婢女推了他一把:“少爺……跑……快跑啊!”
深夜裏,小沈之嶼看到了此生他最害怕的畫面。
隆冬未過,又是惡寒。
小沈之嶼赤腳跑在京城官道上,昔日與沈家交好的豪門望族棄之敝履,生怕沾染晦氣。
救救我……發生了什麽事,誰能來救救我……
他當時什麽也不懂,只以為是家裏着了賊,想到小殿下多次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說無論什麽事都可以尋他,便一路跑去巍峨的皇城宮門前,“撲通”跪在厚雪中:“殿下……殿下救救我……”
他喊了一個時辰,守衛森嚴的皇城卻沒有一個人回答,反倒那位髒兮兮的小男孩不知從哪面矮牆翻出來。
“哥哥?”小男孩像個煤球,又黑又靈活,他扶起沈之嶼,不想沈之嶼根本站不穩,于是幹脆用自己瘦小的身軀背着沈之嶼,拖着往自己的住處走。
後來,小殿下才告訴沈之嶼,對不起,是父皇不允許他出來,他沒辦法。
……
……
“醒醒!”
“醒一醒,沒事的,都是噩夢。”
混混沌沌的感覺一改劇烈頭疼,意識在夢境和現實中搖擺不定,最後後者占據上風,強光消失。
畫面如潮水般淡去,濃墨重彩變成了黑白灰三色,再雜糅成漆黑一團,記憶深處的人臉模糊,大雪帶來的冷意迅速退下。
沈之嶼猛地一睜眼!
天亮了,有陽光,照在身上很暖和。
這裏是……元徹在禮國租的那間木院子。
方才夢見了什麽?
他好像忘了許多重要的事情。
“大人你醒啦?”
一旁有細細的聲音傳來,沈之嶼一驚,發現自己正死死拉住魏喜的手。
“抱歉。”沈之嶼連忙松開,“是不是抓疼了?”
“沒有沒有,我肉多!一點也不疼的!”魏喜立刻搖頭,“謝謝大人救我。”
沈之嶼這才慢慢聚焦了視線,見自己的力氣确實沒給這肉嘟嘟的手臂造成任何傷害,沖他一笑:“應該的。”
“不……不該,”魏喜羞愧地低下頭,“以後太危險的時候,大人不必救我。”
“不說這些。”沈之嶼撐起上半身坐起,魏喜拿來軟枕墊在他後背,他咳了咳,察覺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啞聲說,“去幫我找一套幹淨的衣服來吧。”
魏喜一口答應,前腳剛走,元徹就沉着臉帶卓陀走進來。
卓陀在沈之嶼的脈上探了探:“陛下,丞相大人已經退燒了,接下來好好調理便是。”
“嗯。”元徹皺着眉一點頭,又問,“這次為什麽又發燒?調理了這麽久,喝下去的苦藥都調去哪兒了?”
“陛下恕罪,調理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大人身體本就不太好,近日來颠簸不斷,昨日夜裏吹了冷風,反複應屬正常。”
“正常?”
“這……”卓陀自己都說不下去了,他也很為難,元徹給的任務就是照顧好沈之嶼的身體,但接連幾次下來不僅沒往好方向發展,還越來越壞了。
沈之嶼看出來元徹把氣撒在卓陀身上,擡手止住了卓陀的尴尬:“無礙,我有事與陛下說,你先出去吧。”
卓陀滿臉感激地退下。
沈之嶼靠在雪白的軟枕上,單薄的身體陷進去一大半,雙手交替搭在腿上,瞥見元徹的掌心也纏着繃帶:“怎麽傷的?”
“大意了。”元徹在床邊坐下,“刺客袖子裏藏着刀。”
“下次要注意。”沈之嶼閉眼養神,又問,“傷口深嗎?”
“無礙。”
“……”
院外傳來一兩句鳥叫聲。
接下來是沉默,沈之嶼睜開眼,察覺到元徹細微的變化,昨夜還嬉皮笑臉,過了這一晚,這家夥就變得神色凝重垂頭喪氣了。
沈之嶼只好支起有些酸痛的脊背,再一次開口:“結盟不宜隐瞞,想問什麽就問。”
元徹這才從走神中回過來:“哦,也沒什麽,就是你昨晚給趙闊說,讓禮國百姓從鬼戎軍買糧,這無異于就是讓他們親手把自己掙得錢送上來,傻子都看得出這不對。”
沈之嶼本就不好的臉色暗了暗。
元徹肯定不是想問這個。
但他還是答道:“就是要他看得出。”
“為什麽?”
“布局執棋不能單單只會猛攻,要完全困住對手,除了本事外,還要潛移默化暗渡陳倉。”沈之嶼緩緩說道,“給趙闊的這一計,是當下對他們來講最好的辦法不假,他照辦,對你有益,不照辦,對我有益我更傾向于他察覺出端倪卻不得不用這辦法。”
元徹不解:“會對你有益?”
“趙闊對我的防備心一直很高,不照辦,定是察覺到了端倪,然後他便會誤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動權,不惜一切向我施壓。”
元徹追問:“向你施壓就是對你有益?”
“戀戰乃兵家大忌,對我而言,該布下的棋局已經完成,繼續握着不放手只會徒添猜忌,我現在需要逐步退出,可一位本該站在主要位置的人主動放手,難免會令百姓起疑,所以我要借趙闊的手,假意落敗推自己離開。”
元徹在腦袋裏梳理着這些話,同時緩緩點頭,沈之嶼肯退出禮王府這是非之地對他而言當然求之不得。
可忽然,就在這時,他靈光一閃,捕捉到方才的一個關鍵詞。
不惜一切!
“等等,你剛剛的意思是說除了禮王之外,趙闊的身後還有其他人?!”
“趙闊此人較真、死板,但這些日子來,他有兩次想法上徹底的改變。第一次是在京城我提出結盟禮王的籌碼,第二次則是行刑之後關于耕地的表态。”沈之嶼眉梢輕挑,道,“你覺得,這其中會沒有別人的手筆嗎?”
“然後呢,沈之嶼。”元徹卻根本不關心結論,氣氛急轉,叫了他的全名,低沉的聲音彌漫進小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所以你藏在話裏懂得第二層意思是,退出禮王府後,你要去到趙闊身後的神秘人身邊。”
沈之嶼一愣。
元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着他,“丞相大人真是個好人,朕可沒求着你铤而走險做多餘的事情。”
沈之嶼笑起來:“陛下想多了,臣只是為自己辦事而已。”
這笑容不鹹不淡的,帶着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元徹都見一次心煩一次。
“為自己?還是為其他姓李的某些人?”
“……”
“朕若沒察覺,你就會瞞下去?”
“……”
“昨夜的黑衣人和你很熟的樣子,是誰?”
這問題能回答,沈之嶼淡淡道:“不認識,多半就是趙闊身後的人。”
“沈之嶼,你才自己說過,結盟不宜欺騙。”
“我沒騙人,真不認識。”
“你在別人面前什麽樣朕不知道,但在朕面前。”元徹一哂,指着自己的下嘴唇:“說謊、或者抗拒回答的時候,這裏,會被你自己的牙齒咬得發白。”
沈之嶼立馬側過頭,臉旁的發絲落下,遮住了元徹的目光。
“朕還以為,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你會對朕至少有一點點真心。”又是須臾的凝固後,元徹轉過身,嘆出一口氣,“算了,好好休息。”
屋門“砰”地關上,木屋內,沈之嶼大拇指指腹和食指掐着鼻梁,最後失力重新倒回床上。
臉埋進枕頭,他努力回想黑衣人的身份和夢境中的人臉,卻換來太陽穴突突直跳,頭疼不減反增。
他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
今日京城也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陽光灑在客棧二樓窗邊的小木桌角。
耶律錄卻無心于這閑散的午後,溫子遠方才的話讓他萬分驚愕,冷霜爬滿後背。
耶律錄問:“你是說,沈大人的父母,是在皇帝的默許和四大家聯手之下殺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