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姬然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只記得少年瓷白的臉頰和微紅的唇。
她猛然撤開好幾步,險些摔倒在地,幸好扶住了身後的桌。
“什麽也沒吃。”她轉過身,眼神飄忽不定,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輕聲道,“就是茶水而已,沒什麽好喝的。“
“那你讓我嘗嘗。”
……
她有些氣得慌,快步走進屋,倒了滿杯茶水塞進小少爺手中:“喝喝喝!”
撐不死你個傻子!
晏洄臉色未變,緩緩捧起那盞杯,淺淺啜了一口,有些失望:“沒什麽味道。”
“都說了沒什麽好喝的!你等着,我去給你拿酸梅湯。”姬然奪回茶杯扔在桌上,匆匆拿了酸梅湯塞給他,朝外吩咐,“你們來扶少爺出去走走。”
“我不要她們,我要你。”
姬然心中一梗:“都一樣的。”
晏洄垂了垂眼,顫顫悠悠的睫毛看着有些落寞:“是你将我綁來的,昨夜我們剛睡在一塊兒,你還親了我的……”
姬然臉色爆紅,一把捂住他的嘴,着急忙慌又将兩個聽八卦的侍女遣下去,轉頭壓低聲音警告:“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少年薄唇微顫:“殿下不肯承認便罷了……”
“好好好,不就是散步,我陪你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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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怕了這人了,陪就陪吧,陪一下不會死人,再聽這陰陽怪氣真會氣死人的。
晏洄抿了抿唇,摸索着放下碗,緩緩往門外挪。
姬然沒扶他,默默跟在後面。
有了先前被摔的經驗,這一回他沒有再被門檻絆倒,手探索着一路摸到院門。
院門有臺階,姬然怕他摔了,快步跟上前,伸手要扶他:“你別摔了。”
他沒說話,手伸了好幾下,伸進袖子裏,摸出一個帕子,扭成條,抓住一端,将另一端遞過來。
……
姬然無語住了,抓住另一端,撇着嘴提醒:“這裏有臺階,擡腿。”
晏洄輕輕擡高,跨過門檻,邁出去很遠,搖搖晃晃站直,收了另一條腿,面色不改站穩往前走去。
正要入秋,天不冷不熱剛剛好,樹上的葉子半黃不黃,花園裏的也是橙黃的,熱烈明豔。
這樣的風景,在前世姬然是沒有閑暇欣賞的。
她舒展身體,仰着脖子,深吸一口氣,任由綿軟的日光輕飄飄地罩在臉上。
晏洄聽到感慨聲,轉頭朝她的方向看去,什麽也看不見。
她渾身松泛下來,扭頭回望:“我可不是故意折騰你啊,你吃太多了,得走走,否則要是撐壞了,你爹不得弄死我?”
晏洄沒說話,收回目光,朝着虛無的前方慢慢尋去。
他聞到一點兒淡淡的香味,有些好奇:“什麽味道?”
“菊花。”她捏起一點兒他的袖子,将他的手挪去菊花上,放下去,“你現在摸到的就是菊花,細長細長又飽滿的,是它的花瓣。”
晏洄眨了眨眼,輕顫着手指一點一點輕輕觸碰花瓣。
姬然吃飽了就想睡覺,這會兒已有些犯困,幹脆将裙擺一抱,坐在花壇邊上,撐着腦袋昏昏欲睡。
“一朵菊花由很多這樣的花瓣組成,大的能有雙手捧起來那樣大。”
晏洄看着遠處,試着伸出雙手将菊花包裹起來。
“你要是喜歡就抱幾盆回屋裏呗。”姬然看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或者折下來插進瓶子裏也行,這裏全都是菊花,你可以慢慢看,我困了,要先睡一會兒……”
自從來這兒後,吃得好穿得好,睡眠也越來越好,困了一閉眼就能睡着,只是醒來時,小少爺不見了。
她心中一驚,騰得站起身來,四處張望:“晏洄?晏洄?”
沒人回答,她急忙往前尋。
公主府到處都是侍女,這裏又沒有湖,應當不會出事吧?
她不停安慰自己,頭一轉,瞧見趴在花圃泥地裏的少年。
還好還好,人還在這兒。
她松了口氣,小跑過去,将人扶起:“你怎麽摔了也不喊一聲啊?”
話音未落,就見少年滿頭是汗,臉色慘白。
她慌忙拍了拍少年的臉,急急詢問:“你怎麽了?”
少年白皙的臉被她拍得微紅,眼皮緩緩掀開,眉頭要擰成一條,聲音虛浮:“疼……”
她眉頭一蹙,看見少年按住胃部的手。
一定是剛才吃壞了!
她來不及說話,先将人扶起來,架着往前走。
這小少爺瘦得狠,全身上下跟只有那具骨頭架子似的,硌得人生疼。
也好在瘦,架起來不費勁。
“快快!快去叫大夫!”
她往前喊了一聲,侍女們都動了起來,叫大夫的叫大夫,扶人的扶人,待人整整齊齊躺在床上時,大夫也差不多進門。
“您快給看看!”她急忙讓出位置,站在一邊焦急候着。
大夫也急,邊去探脈邊詢問:“這是怎麽了?”
“大概是吃多了,傷到胃了。”
大夫沒接話,拿出銀針,抓住晏洄的手臂,吩咐一聲:“叫人抱痰盂來。”
姬然當即傳話下去,站在一旁盯着。
只見大夫将銀針紮進穴位不久,小少爺立即一陣犯嘔,将方才吃的食物大半吐了出來。
長公主府的侍女都是有眼力勁兒的,一個個喂水遞帕子的,井然有序,沒讓她動一點兒手。
小少爺吐完後也好了許多,沒再冒冷汗了,臉色也恢複了一些。
“公子身子本就孱弱,又經了這一遭,這幾日可不能再吃些油膩刺激之物了。”
“是是。”她吐出一口濁氣,擡袖擦了把汗,讓開路,“那要吃什麽藥嗎?”
“暫且不用,公子身子虧虛得厲害,不能再亂吃藥物也不宜再大補。”大夫拎起藥箱往外走,“不過草民有幾幅食療方子,若常吃對身子有好處,還請殿下随草民移步偏廳。”
姬然回頭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點了點頭,随大夫走了出去。
進偏廳,大夫放下藥箱,便跪在了地上:“殿下救救晏小公子吧,他實在是不能再吃補藥了啊。”
姬然一愣:“你認識他?”
大夫點頭:“草民曾去國公府上給小公子診過脈。晏小公子先天不足,身子孱弱,是短壽之相,但若是能好好醫治,也不是沒有長壽的可能。
只是國公非但不同意如此醫治,還給小公子大肆進補。
三年前,看着還能活到二十五六,如今再看,能撐過三年已算不錯。
草民身為醫者,不說有多仁善,只是不忍看到能挽救的性命被活生生作踐沒了。”
姬然有些為難。
她不過是個吉祥物,若國公真要硬來,她也反抗不了。
但她還是點了點頭,硬着頭皮應下了:“好,我盡量,他現在該怎麽醫治?”
“如同草民方才所說,小公子現在已不适合吃藥了,只能先食療,等身子好一些再做打算。”
“好。”她點點頭,“我會按你說的做,你起來将方子寫好吧。”
“多謝殿下,殿下仁德,必能福延後代。”
能多活幾年就不錯了,還想什麽後代?
她尴尬笑笑:“您寫,我去那邊看看,寫完了交給門外的侍女就行。”
還沒進正房門,又是砰得一聲清脆響。
“滾開!”
是晏洄的聲音。
她往裏走,看見一地碎瓷片和蹲在地上收拾的侍女。
“行了行了,這樣撿要撿到什麽時候?連着地毯一起扔了吧。”
“是。”侍女們弓着身子快速打掃完,匆匆退下。
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姬然默默挪過去,坐在床邊的小凳上,試探一句:“不舒服?”
晏洄盯着床頂:“我要喝水,你喂我。”
姬然無奈聳了聳肩,端了水來,将人輕輕扶起,往他口中喂。
他雙手扒住她的手,眼睫輕垂着,小口小口抿着水,手不慎一用力,晃出幾滴濺在眼睫上。
“你慢點兒。”姬然叮囑一句,語氣忍不住柔和下來,“大夫說了,你把腸胃吃壞了,這幾天得少食多餐吃點兒清淡的。”
他輕輕應了一聲,撐着褥子緩緩躺下。
姬然給他蓋好被子:“你要睡了嗎?侍女們在外面守着,你要有什麽事兒喊一聲她們就來了。”
他耷拉着的眼皮立即睜開:“你去哪兒?”
“我去……”
哎?她去哪兒幹嘛要跟他彙報?
“我要你守着,你不要走遠了。”
姬然眼睜睜看着他閉上眼睛,腦子裏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算了,看在快要死了的份兒上,暫且忍這一時,但要她一直守着那是不可能的!
“等會兒他喊你們了,你們喊我一聲。”
她朝侍女吩咐一句,大搖大擺走出房門,鑽進花房裏,喝着花茶,吃着零嘴,側卧在躺椅上,舉着話本,津津有味看起來。
這個時代沒有在她所學過的歷史上出現過,再說她高中沒讀完就出去打工了,就算真學到了,她也記不清楚。
總之,這個朝代還不錯,吃的喝的口味比較豐富,話本戲劇也很有意思。
穿過來一年多,沒人來找她出去玩時,她就會躺在家裏看話本,一看能看到天黑。
天一暗下來,侍女會準時來請她吃飯。
“殿下,驸馬還未醒,要不要去叫醒他?”
她恍然從話本世界掙出來,收了書,大步往正房走:“你們先将飯菜端去偏廳,我去看看。”
自從聽大夫那樣說後,她總是忍不住擔心,怕小少爺突然就死了。
小少爺要是真死了,她估計也陪葬,她不想被關在棺材裏活活悶死。
她快步進屋,見人沒醒,先伸手探探人額頭。
還好,體溫正常。
“晏洄?晏洄?”她輕輕推了推他。
睡夢中的少年緩緩睜開眼,一派懵懂,甚至還有點兒可愛?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狠狠搖了搖頭,清醒了點兒,繼續道:“天黑了,要吃晚飯了。”
“噢。”少年揉了揉眼,慢慢撐坐起身,張開雙臂,“你給我穿衣裳。”
……
真是一點兒不客氣。
姬然撇了撇嘴,拿了衣裳來給他穿好,忍不住牢騷兩句:“穿衣裳這樣的小事兒,你以後還是得自己來。”
“你嫌棄我。”少年語氣肯定。
“沒……”對方是個殘疾小孩,她真沒辦法做到那麽狠心去傷人自尊心,“我就是覺得你自己能行。”
晏洄沒說話,自己彎身穿好了靴子,摸索着起身往外走。
姬然心裏有點兒不是滋味兒,跟在他身後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哎,要跨門檻兒了,你走慢點兒,擡腿。”
也不知少年是不是領了她的情,腳步放慢了一些。
她跟上去,和人并排:“你晚上少吃一些,要是餓了,再吃夜宵也行,可別又撐着了。”
晏洄嗯了一聲,進了門,坐了下來,她也坐下。
侍女見他們都坐下,便要上前服侍晏洄用膳,卻不料,他突然開口:“不要你們,要殿下。”
姬然剛往嘴裏送了口菜,還沒咽下呢,差點兒噎死。
她趕緊喝了兩口水,含糊不清道:“這不是都是一樣的嘛,她們用的都是公筷,不影響什麽的。”
“我只要殿下……”
姬然實在不想聽到這麽有歧義的話了,拖着凳子快速挪去他身邊,夾了一大筷子菜塞進碗裏,低聲催促企圖堵住他的嘴:“快吃快吃!”
有了吃的,他安靜許多。
但他吃得慢,姬然快速扒完飯,也只能陪在旁邊。
看他放下碗筷,姬然如蒙大赦,騰一下就站起身,帶得凳子哐當一響:“天不早了,該休息了,你早些睡,我先走了。”
“你要出門嗎?”他擡頭。
“啊?不出啊,我去廂房睡。”
他眨了眨眼,一臉不解:“為何?”
姬然撓撓頭:“咱們睡在一起不合适吧?”
“可我們昨夜不就睡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