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很快,大夫匆匆趕來,她立即讓開,讓大夫把脈。

她聽不懂脈象,也聽不懂那些症狀,只能将大夫所說牢牢記住,讓人拿着鑰匙去庫房補上藥方中幾味珍貴藥材。

藥熬好,大夫拿着銀針将人紮醒。

看着睡夢裏的人緩緩睜眼,她眼淚都要出來了,趕忙走過去,将人微微扶起,輕聲提醒:“你生病了,要喝藥。”

“好。”他眼睫垂着,臉頰酡紅,看着乖極了。

姬然緊緊抿住唇,沒讓眼淚掉下來,舀了藥慢慢喂給他:“在外面放涼了的,不燙。”

那藥汁濃稠,整個屋子裏泛着苦味兒,他卻像沒嘗到一般,眉頭也沒皺一下,将藥全喝了個幹淨。

姬然摟着他,輕輕撫摸他的臉,輕聲問:“哪兒不舒服?跟大夫說。”

他用力彎了彎唇:“我也不知曉。”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姬然看向大夫:“您不如就在府中住下,需要什麽藥材就與我說,安心在這裏給驸馬醫治。”

能遇到一個這樣複雜的病例,大夫自然是無有不肯:“也好,那便讓驸馬先休息,草民晚上再來為驸馬診脈,需要的藥材……”

“去找丹……”丹彤本就不喜歡晏洄,她指了指一旁奉藥的侍女,“找她就好。”

“是,正缺幾味藥材,勞煩姑娘與我出門記下。”

侍女跟着大夫退出門去,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晏洄緩緩擡手,抓住她的手臂,無力道:“然然,親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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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額頭上親了好多下,哽咽道:“好好休息,會沒事的。”

“好,我又想睡覺了。”

“你睡,我就在這兒陪着你,哪兒也不去。”她輕輕将人放回被子,給他臉上的傷又抹了一些藥,等着人徹底睡着後,才悄悄退出房門。

孟昭遠一直站在門口,看她出來,猶豫一瞬,上前幾步:“驸馬病得嚴重嗎?”

她吐出一口濁氣,用力擠擠酸澀的眼:“是有些嚴重。”

“你忙前忙後許久,也坐下歇歇吧。”

她沒答話,拖着步子朝偏廳走,自顧自盤腿坐在羅漢椅上,耷拉着頭,神情倦怠。

孟昭遠坐在她對面,給她倒了杯茶:“本想着第一個來給你拜年,不料竟遇到此事。先前聽坊間傳言國公獨子體弱多病,我還不信,今日才知并未誇大。”

“上回大夫來時便說過,能再撐三年已算不錯。”

“殿下很在意他。”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我沒法不在意。”她雙手捂住臉,擋住酸澀的眼。

孟昭遠想問得再清楚一些,可也知對方是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無論如何自己都是比不過的,想來想去也沒深究,只問:“若他真去了,殿下當如何?”

姬然也不知道,她沒有雙親,零零星星交過幾個交情不算深朋友,倒頭來卻是自己先死,沒有一個她親近的人在她跟前死過。

她想着晏洄咽氣的樣子,眼淚止不住往外流,漏出指縫,順着手臂往下全淌進棉袖口裏,涼飕飕的。

孟昭遠心口一陣酸澀,擡起手停在空中許久,忍不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天意如此,不是殿下的錯。殿下身邊并非只有他一個,還有我、我們。”

這是不一樣的,到底哪兒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她頭一次感覺到生命如此脆弱,她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反正她不過是路邊的野草,死就死了,對這個世界來說并沒有什麽影響,可她見不得別人死在自己跟前。

她許久沒說話,孟昭遠什麽都明白了,現在比不過,往後即便晏洄真死了,也會永遠活在她心裏,更是比不過。

他有一刻的遺憾,為何眼瞎體弱的那一個不是他?

“殿下莫要太過傷懷,驸馬現下不是還好好的嗎?”

姬然重重點頭,仰起頭胡亂抹了眼淚,聲音哽咽到沙啞:“是,人還在呢,現在哭太早了。”

孟昭遠遞去一方手帕:“好好醫治,還是有希望的。”

姬然接過手帕,擦了擦臉,無意識開始絮叨:“他本來都好好的,除了多睡一會兒,咳嗽幾聲,沒有別的毛病。是昨晚,昨晚我該攔住他的,要不他也不會發熱……”

“昨夜?”孟昭遠一怔。

姬然一驚,擦臉的手都亂了幾分:“他昨晚和陛下吵起來了。”

孟昭遠清晰從她撲閃的眼睫上捕捉到一絲不尋常,他不是個傻子,當即便猜出真相,喉嚨像是堵了什麽,喘不過氣來。

他一直以為這兩人之間,殿下是占主導地位那個,只是尋尋樂子罷了,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殿下的性子他了解,若真不願意,旁人即使強迫也沒用。

“既然驸馬病着,我也不好再叨擾。”他緩緩起身。

“好,今日實在沒有空暇招待你,改日再邀你。”姬然也起身,往外送了幾步,看着人走遠,才想起手上還有他的帕子。

她趕緊扔了,抓了把澡豆狠狠搓了搓手,才往回走,否則一會兒少爺聞到了又要鬧脾氣。

說了會兒話,人還睡着,額頭也還是燙的。

她嘆了口氣,默默坐在床邊看話本。直到晚上,大夫又來把過脈,換了味藥材,重新熬藥。

藥快煮好時,她将人叫醒,喂了些吃的,等着吃藥。

“是不是很難受?”

晏洄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輕聲道:“還好。”

她捏捏他的臉,語氣柔得跟羽毛一般:“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我叫她們做。”

晏洄搖了搖頭:“你方才去哪兒了?”

“就在窗邊看書,哪兒也沒去。”

“是嗎?”他轉過眼,看向窗邊的羅漢床,忍不住輕咳兩聲。

姬然急忙拍了拍他的背,給他裹了裹被子:“好好躺着,一動被子裏要進風。”

他緩緩抓住她的手臂,又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沒有意思?我哪兒也去不了,甚至連陪你說說話都困難。”

“沒有,你只是生病了,人都會生病的,等病好就好了。”

敲門聲響,侍女端進藥來。

她緊緊閉了閉眼,頂着發紅的眼眸,接過藥碗:“該喝藥了。”

晏洄沉默着喝完藥,要躺回去:“我想睡了。”

“天色不早了,我和你一起睡吧。”她怕影響他休息,抱了床被子來,和他分開睡。

她側卧在被子裏,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冬天快要過去了。”

晏洄沒有回答,緩緩閉上眼,沉默許久,淚從眼角越過鼻梁時,突然道:“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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