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證

人證

解完簽後,日頭快正午了,寺廟內會有齋飯。

在南邊的小峰上,需要從一條小路上去,來來往往的僧人不少。

趙夫人一路上都是唉聲嘆氣,摸着溫俪的手愁苦道:“這可如何是好,大師說非沖喜不能破,你看我上次說的事,不若就……”

溫俪還在思索着要如何接茬,那廂的趙淮诶了一聲。

趙淮雙手環胸,棗紅長衫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俊秀。

他撇了撇嘴道:“那和尚保不準就是诓娘的,什麽劫數沖喜,子不語怪力亂神,阿娘,你可別被這些沖昏頭了。”

被這麽一打岔,趙夫人被他氣的青筋直跳,這逆子。

她甩了甩絹帕冷着一張臉道:“那你就當個寡頭一輩子吧,我看你爹說不說你,以後被關書房可別想讓我擋你爹去。”

聽到這話,趙淮瞬間急了,連忙嬉皮笑臉的湊到趙夫人另一旁。

那副好皮囊在此刻将作用發揮到了極致。

他一手挽住趙夫人的手臂,“別啊別啊娘,你難道真的忍心讓你開朗的兒子從此以後都郁郁不開心嗎?”

青年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活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再現。

溫俪還沒見過他這副樣子,眼下瞧着驚奇的睜大眼睛,還別說,真有幾分可愛。

趙淮也察覺到這是在外面,收斂了幾分,改成一個勁的扯着趙夫人的袖子。

趙夫人這才破冰一笑,用手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啊!什麽時候才長大。”

趙淮笑嘻嘻的将腰間的玉佩扯了出來,“再說了,不是有這玉佩保佑嘛,不是說從小跟着我嗎,娘就更不用擔心了。”

玉佩樣式很是奇特,居然是一半葉子模樣,瞧着種水卻是上好。

趙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了又看那玉佩,嘆了口氣才道:“但願真的能護你平安。”

寺廟中齋飯清淡,趙淮吃不慣那些青菜,只随便吃了點就借口出去賞風景。

趙夫人對此也是無奈,對着溫俪道:“這小子,從小就不愛吃這些青菜,也不知将來誰能管住他。”

溫俪對此信手拈來,附和着趙夫人道:“夫人不必憂心,将來定有人管着他呢。”

趙夫人聞言笑得嘴都合不攏,“那可好。”

溫俪眉眼彎彎,身旁的僧侶吃完起身,她往旁邊挪了挪,方便人出去。

卻不料,那僧人手中沒拿穩,粘稠的綠豆湯一瞬間全都灑在她的裙身上。

變故發生得突然,誰都沒料到。

僧人也被吓壞了,瞬間合手低着頭一個勁道歉。

好在那湯不燙,溫俪擺了擺手道:“沒事。”

“寺廟內有多餘的僧服,小娘子此番就這麽出去怕是不妥,不若先換上僧服,都是幹淨的,是小尼姑們多餘的,施主不必憂心。”

僧人看着她髒污的裙子建議道。

一旁的趙夫人看着皺了皺眉,也沒辦法,溫聲道:“先去換一身吧,等到了馬車再換上備用的衣裳。”

領路的是個小尼姑,瞧着十三四歲的模樣。

溫俪跟着她轉轉走走,腦袋都快轉暈了,偏偏那小尼姑腳程不見慢下來。

溫俪直覺有些不對,她悄悄扯下腰間的香囊,捏在手中,掩藏在袖口內。

她揚聲道:“還有多遠啊,我走不動了,若是太遠了就算了。”

溫俪說着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捂着胸口喘着粗氣,瞧着就像是沒力氣了。

小尼姑回過身停下腳步,看着她這副模樣微微皺眉。

她語氣有些生硬道:“快到了,施主都走到這裏了,何必浪費力氣再回去呢。”

溫俪想了想也是,點了點頭。

小尼姑看着她點頭後心下才松了一口氣,不經想道,這蠢貨還挺好騙。

溫俪狀似不經意摳了摳袖口,笑靥如花道:“聽說寒山寺許願靈得很,主持了悟大師卻不見解簽,是今日不在寺內嗎?”

小尼姑有些不耐煩,“了悟大師佛緣深厚,大約是交流佛法去了,施主若想解簽,不妨下次再來。”

騙人!

溫俪一瞬間就确定了這人來者不善,根本就不是寒山寺的僧人,她不動聲色的摸了摸頭。

“這樣啊……”

“施主快些走吧,等會怕是日頭晚……啊啊啊!”

小尼姑正說着,迎面就撒來了赤紅色的粉末,落入眼中泛着灼燒般的劇痛,讓她痛苦的捂住臉。

溫俪則趁此機會轉身拔腿狂奔,照着記憶中的路況一路狂奔。

她從上次在洞中吃了虧之後就随身攜帶着防身的東西。

番椒粉末最是嗆人,更遑論是眼睛這麽脆弱的地方,夠那家夥吃一壺的了。

“賤人!”

小尼姑目眦欲裂,紅腫的眼中泛着水意,她一把将臉上的皮囊扯開,整個人比之前也高大了不少。

赫然就是孫道的模樣。

他死死捂着眼睛,陰狠的看着溫俪逃跑的方向。

又一次同樣的狂奔,不過這一次只有她一個人,溫俪壓抑住心中的驚慌,不停往後看人追上來沒。

眼前雜草叢生,根本就辨不清方向。

長時間的奔跑讓溫俪四肢酸軟。

她喘着粗氣茫然的看着這塊完全陌生的地方,正想随便找個方向繼續前進時。

棍子猛然打在後腦勺,劇痛傳來,眼前一黑,她徹底的暈了過去。

孫明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白皙的臉,不屑一笑:“跑,你能跑的了嗎。”

他将人裝進麻袋,利索的扛着人與孫道去彙合。

正午時分正是僧人們要誦經的時候,卻不知誰喊了一句,“廚房起火了!”

一時間場面亂了起來,不少人拿着木桶就去打水救火,廚房位于東南方,此刻熊熊烈焰。

人群混亂,誰也沒注意穿着僧人服的兩兄弟帶着人混了出去。

趙淮原本還在外面無聊看風景,就聽得飯堂裏面吵吵嚷嚷的,說着起火了。

想到娘和溫俪還在裏面,他臉色一變,擡腿轉身往裏面跑去,一路扒開重重疊疊的人往裏擠。

索性趙夫人沒事,被奴仆護在正中。

巡視一圈,趙淮卻沒看到溫俪,他急聲道:“溫俪呢。”

趙夫人這才想起小半天光景溫俪都沒回來。

她連忙道:“她跟着小尼姑去後面換衣裳了,好像叫什麽小元山堂。”

趙淮囑咐奴仆們保護好趙夫人,就離開了。

一路循着方向到了小元山堂,這裏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人,趙淮氣的錘了一下柱子。

“咻——”

箭矢破空而來的聲音,他下意識側身,箭矢擦着耳畔狠狠釘進柱身。

鐵箭紅尾,上面插着一封信紙。

趙淮心下一冷,連忙将信紙拿了下來,打開。

——趙大公子,壞我們好事,那就把你的夫人拿來賠罪吧。

“混蛋!”趙淮将信紙揉成一團,狠狠的捏緊,這群王八蛋。

他想着時間不遲,這群人應該不會走很遠,出入小山元堂只有一條路,他們定然不會走別的路。

這般想着,趙淮頓時開始往回走,腳下卻突然踩到什麽東西,他低頭看,赤紅色的粉末。

指腹撚了一點在鼻尖聞,辛辣的氣息,是番椒。

面前斷斷續續的番椒粉末,不會是那群人留下來的,那就只能是溫俪!

趙淮瞳孔驟縮,尋着番椒痕跡一路追蹤。

最終停在雜草叢生的地段,看着被踩扁的野草,趙淮跟着走了進去。

想不到自這下去居然還有這麽一條野路子在。

粉末最終停在了路口,原地只有一個繡着糖葫蘆的荷包

上面繡着一個小小的字——溫。

這是溫俪的。

趙淮握緊香囊,看着馬蹄印子,立馬往山下跑,得盡快派人手搜查城門。

寒山寺位于城郊,卻一條路直通城內。

那群人想要出去只能走這條路,而這也意味着他們必須要出城門。

趙淮一路騎着快馬到了府衙,一路直沖趙太守書房。

趙太守看着突然闖進來的趙淮,原本還想斥責他不知輕重,看見他着急的模樣才覺事情不對。

聽到趙淮描述的話後,他更是臉色青黑,立馬讓趙淮拿着他的令牌去調侍衛封城搜查。

看着拿着令牌頭也不回,一臉急迫的趙淮,趙太守嘆了口氣,“這小子啊……”

很快,趙淮就帶着一隊人馬到了城門口。

城門口戒嚴,讓人拿着孫道孫明的畫像一個挨一個的審查。

這樣大工程的搜查,不僅侍衛們頭疼,忙着出城的百姓們也是怨聲載道。

還是趙太守手下的師爺出面安撫,這才沒有鬧翻天。

但直到日落西山,依舊沒有消息,雲霄眼瞅着自家公子的臉越來越黑。

他心中急得團團轉,這是造了什麽孽哦。

自家公子怎麽突然對這溫姑娘如此傷心,難不成是良心發現?

氣氛越來越冷,誰都不敢在這個關頭觸黴頭。

直到一個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戰戰兢兢的跪在趙淮面前回禀。

“公子,有個老婦人說認識您畫像上的那兩個人。”

趙淮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一把抓住那小厮的手臂,迫切道:“在哪?”

小厮道:“就,就在府衙門口。”

“讓剩下的人接着搜查,敢消極怠工者扣半月工錢,雲霄,咱們走。”

趙淮利落的翻身上馬,踩馬镫,拉缰繩,一揚馬鞭。

頓時間整個人飛速消失在街道。

孫大娘一個人坐在凳子上,旁邊站着衙役。

她拘謹的喝了口茶水,東看看西看看。

她動了動身子有些坐不住道:“你們當官的啥時候來啊,俺還要趕着回去做飯咧,回去晚了可不行。”

衙役冷着一張臉,“很快就到了,你再等等。”

孫大娘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有些後悔,看了看日頭,連忙站了起來,想往外走。

“俺不說咧,俺要回去了。”

這幾日護城河案鬧得沸沸揚揚,好不容易來了這麽一個有力的證人,衙役自然也不肯輕易放人。

回頭若是上面怪罪下來,他可要吃挂落。

他側身擋在門口安撫道:“大娘,您再等會,馬上就來了。”

但孫大娘是鄉下人,十裏八鄉有名的渾人。

見此路不通,當機立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喲喂起來。

“衙門欺負人咧,欺負我這麽一個糟老婆子哦,真是壞心腸咧。”

衙役是個新來的,哪見過這種陣仗,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關鍵時刻,趙淮自門外廊下匆匆而來,一腳踏過門檻,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的孫大娘,像是看蝼蟻一般。

“就是你,說你認識那兩個人?”

孫大娘看着眼前這人,氣勢洶洶,錦衣華服的模樣,一看周身的氣度都不一樣,不是一般人。

她這人欺軟怕硬,吞了口唾沫,故作強硬的撐着腰杆擡頭道:“沒錯,就是俺。”

趙淮點了點頭,拉過凳子坐在一旁,眼神鋒利,“你可知包藏兇手是要坐牢子的。”

孫大娘一下就急了,連忙站起來解釋,“你這人胡咧咧啥,俺啥時候包藏兇手了?”

她是來舉報的,怎麽還能去蹲牢子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