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母親,找到了
“你母親,找到了。”
第三十章
賀熙城沒再提找護工的事。
相較她,他更不願意陌生人來照顧他。
蘇涵涵洗幹淨盆回來,又拿了洗臉盆出去打水洗漱。自己收拾妥當,打來一盆熱水,給賀熙城洗臉。
把他弄幹淨之後,蘇涵涵推推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問:“醫生說你要那個之後才能吃飯,你那個了嗎?”
他沒聽明白:“哪個?”
蘇涵涵臉發熱,支支吾吾道:“就是,那個……醫生說的是排氣。”
說完,她別過臉,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她說完這句話,賀熙城的臉一秒變黑。
傷成這樣,還是那麽愛面子。
她催促:“說話呀。你到底能不能吃?”
昨天到現在,他一直昏睡水米未進,她真擔心他餓壞了。
賀熙城身上還插着管子,渾身被禁锢在床上,本就不耐煩,說:“什麽都行,我沒有胃口。”
這就是說那個過了。
蘇涵涵聽明白了,安慰道:“你忍一下,明天就自由了。”
他擡手壓着額頭不說話。
蘇涵涵沒在意他的別扭,知道他能吃飯了,她松了口氣,腳步輕快出門去了。
她買了輕淡易消化的小米粥跟包子回來放到床頭櫃上,搖高他的病床,舀了勺米粥哄他吃一口。
兩人剛吃過飯,趙子成帶着賀玉蓮來了。
蘇涵涵起身招呼他們:“這麽早?你們吃飯了嗎?”
“吃了,你別客氣了。”賀玉蓮奔過來看賀熙城,問了他的傷,險些掉下淚來。
兄妹倆說着話,趙子成把蘇涵涵叫出去了。
自從趙子成輸血救了賀熙城,蘇涵涵就把他當成朋友了。見他有事,趕緊跟着他出去了。
“什麽事?”還要兩人單獨說。
趙子成說了自己的目的。
蘇涵涵驚訝,想了一下說:“這樣啊,我要問問他同不同意。”
趙子成說:“現在沒有證據只是懷疑,讓他知道合适嗎?”
蘇涵涵雙手緊握在走廊裏走了幾步,有些為難。
她不想有事瞞着賀熙城,但這件事沒有水落石出之前,的确是瞞着他比較好。
“好,我盡快弄給你。”蘇涵涵應了。
趙子成賀玉蓮走後,中午嚴永盛來,帶來了意外消息。
“白骨?”
蘇涵涵驚訝道:“就在車子下面的沙地裏?”
嚴永盛點點頭,說:“據說是個女人。”
賀熙城堅持這不是簡單的交通事故,所以公安局派人去了現場。
他的車從橋上砸下去,将河床砸了個坑。
辦案人員勘驗過現場之後,事故科拉走了事故車輛,有孩子去撿地上散落的零件玩。
他們扒那裏松動的沙子,扒出來一具穿着衣服的白骨。
從衣服鞋子款式以及白骨長度看,是個女人。
現場炸了鍋,公安局刑警隊的人将白骨起走,立案調查。
甪直鎮多年沒有刑事案件,白骨案傳的沸沸揚揚,半天時間,幾乎到了婦孺皆知的地步。
有人說的信誓旦旦,說那具白骨來歷不一般,女人腳上穿着皮鞋,身上衣服沒有補丁,手腕上還帶着手表。
蘇涵涵聽得心驚肉跳,這明顯就是人命案子。
沒想到他們的事還引出了陳年舊案。
賀熙城對白骨案沒有興趣,對嚴永盛說:“你別管這個,只盯着那邊就行。”
他那只沒受傷的手,閉上了眼。
這件事跟姓周的無關,他是不信的。
要說以前他跟周家只是利益之争,經過這件事,就已經上升到了你死我活。
這次自己吃了這麽大虧,對姓周的他不會手軟。
嚴永盛走後不久,賀熙城覺得累了,躺下睡着了。
蘇涵涵試探地喊他幾聲,見他睡得沉了,伸手壓着賀熙城頭頂,狠心拔下幾根頭發,裝進一個小袋子裏出去了。
她出去剛關上門,賀熙城就睜開了眼。
剛才蘇涵涵喊他時他沒醒,但她的手一碰到頭皮,他一下子醒了。
他很不解,蘇涵涵要他的頭發幹什麽?
想起身出去看看,偏偏身上還插着管子,他氣得捶床,挫敗地躺回床上。
蘇涵涵啊蘇涵涵,你可真會挑時機。
他咬牙想着,就算自己撐着出去抓她,可是手裏拎着尿袋,實在沒什麽氣勢。
他躺在床上,決定等她回來,讓她親口說。
蘇涵涵将賀熙城的頭發包好交給趙子成,自己趕緊回了病房。
賀熙城閉着眼躺着,手蓋在眼睛上面。露出的嘴唇有些發幹。
她倒了熱水,端去給他喝。
他沒接杯子,只看着她問:“你要我的頭發幹什麽?”
蘇涵涵手一抖,熱水差點灑了。
他目光灼灼,聲音卻冷:“說話。”
蘇涵涵把杯子放在桌上,指責他道:“你裝睡。”
“我不裝睡還不知道你的動作。”
他皺眉瞧着她,說:“你別轉移話題,說實話。”
蘇涵涵見糊弄不過去,只得說:“有人要。”
“誰?”
“周振華。”
“周振華?”
賀熙城疑惑:“他為什麽要我的頭發?”
“救你的時候才知道,你跟趙子成,……還有周振華是一樣的血型,所以……”
“所以?”
他眉頭皺得死緊,聲音陡然加大:“蘇涵涵,你他媽想什麽呢?”
“不是我想,是周振華想。”蘇涵涵說:“他能這樣想,有他的理由吧。”
周振華跟賀熙城母親以前的事,賀熙城聽奶奶說過一次。
他母親走的那年,确實跟賀懷遠鬧離婚鬧得挺兇,但這能說明什麽?
他冷笑:“天底下一樣血型的人多了。”
蘇涵涵不跟他争辯,只說:“你是RH陰性血。”
賀熙城臉上血色驟然褪盡。
他當然知道,他的父親賀懷遠,不是這種血型。
“不可能。”他幾乎自齒縫逼出這幾個字。
蘇涵涵看着他不說話。
這怎麽會出錯,要是錯了,他就不可能在在這裏說話了。
但任誰,一時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蘇涵涵握住他緊繃的拳頭,安撫道:“也許你遺傳了你媽媽的血型也不一定。”
半晌,他才平複情緒,低聲說:“你說得對,一定的。”
可惜他媽媽十幾年不知所蹤,無法查證。外祖家只有一個阿姨,早年遠嫁京市,早就斷了聯系。
他忽然感到空氣裏徹骨的寒意。
蘇涵涵不忍他難過,勸道:“別想這些了,身體要緊。”
他不知聽進去沒有,躺在病床上,看着泛黃的天花板,眼底一片茫然。
短短幾天,他已知的一切全部颠覆。
那件陳年舊事,與周振華一樣的血型,受傷後賀懷遠不聞不問的态度,甚至以前,父子倆生疏的感情,都在預示着什麽。
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唯一不能确定的是,那個人,那個他叫了二十年父親的人,是否早就知情?
他怎能忍着,将他養這麽大?
他閉上眼,眉頭始終沒有舒展。
周振華拿到了賀熙城的頭發,派人去省城做鑒定。
坐立不安等鑒定結果的時候,又得到一個更加震撼的消息。
那具白骨,經辦案人員的調查,确定死亡時間為十五年前,死亡時骨齡年僅三十歲左右。
辦案人員重點盤查十五年前失蹤人口。
得到這個消息,他沒有停留,火速趕到縣公安局,請求辨認死者遺物。
當看到那塊鏽跡斑斑的手表,再看見那身變色腐朽的衣服,他熱淚盈眶。
就是她。
尤其法醫證明那具白骨的牙齒缺了一顆,也與那人相符。
十五年了,他等了十五年,找了十五年,怨恨了十五年。原來那人,就躺在離家數裏的河底,默默腐朽,化作一副白骨。
公安局的熟人跟他說:“年代久遠,骨頭上沒有傷處,咱們初步鑒定,應是失足落水,然後實體被河沙掩埋,不為人知。”
周振華目光沉沉:“不可能。她在河邊長大,水性特別好,不可能是淹死的。”
他難掩悲憤,豁然起身,一拳捶在桌面,言之鑿鑿:“一定是謀殺,她是被人害死的。”
會議室裏幾個人面面相觑。
誰會害死死者?
最大嫌疑人,當然是一直聲稱妻子外出不歸的賀懷遠。
辦案人員即刻通知賀懷遠來認識。
比河底發現白骨更震撼的,是公安局确認了白骨的身份,正是賀熙城失蹤十五年的母親,方慧。
嚴永盛覺得腿上墜着千金重擔,他幾乎擡不動那條步入賀熙城病房的腿。
一直以來,他跟賀熙城再鐵,也從不提及他的母親。
他知道,那是他不許別人碰觸的地方。他不知道,得知這個消息,賀熙城會作何反應。
病房裏賀熙城早就拔了讓他經受奇恥大辱的尿管,正扶着蘇涵涵的肩膀,在床邊緩慢踱步。
嚴永盛決定先報喜。
“左老板今天一次性把款打了,十萬,整整十萬啊,今年能過個肥年了。”
他強顏歡笑。
賀熙城瞧他一眼,拿過桌上的桔子抛出去,正中嚴永盛胸口。
“別光撿好聽的說,案子怎麽樣了?”
案子二字讓嚴永盛打個哆嗦。發昏當不了死,與其讓別人告訴他,不如由他來說。
“你母親,找到了。”
他憋着氣說完,靜待賀熙城的反應。
賀熙城怔了一下,似乎一時沒明白他母親是誰,等他弄明白嚴永盛的話,立即擡眼盯着對方,卻又緩緩道:“在哪?”
嚴永盛不說話,只看着他。
蘇涵涵一直在一邊聽他們談話,這會急切道:“他這兩天正着急上火,你就別吊他胃口了。”
嚴永盛強忍着情緒,別開眼。
賀熙城忽然笑了一下,随意道:“不會是河底那具白骨吧?”
蘇涵涵倒吸一口涼氣。
為他的話,為他的語氣。
嚴永盛緩緩點點頭。
“賀叔已經确認了,就是她。”
他小心翼翼問賀熙城:“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賀熙城坐在床邊,漫不經心道:“你覺得我這個樣子能去嗎?”
嚴永盛不知道。
蘇涵涵說:“也不急在一時,案子沒破之前,公安局不會火化的。等你好一點,我陪你去。”
他點點頭,對嚴永盛說:“我累了,想睡會。你去忙吧,這段時間辛苦你。”
嚴永盛扶着他上床躺好,轉身往外走,手搭上門把手,剛才若無其事的人忽然出聲喊住他:“嚴永盛。”
嚴永盛回頭。
賀熙城費力坐起身,說:“給我找輛車。”